雪浮圖
然而他卻止不住的偷瞟,就看到那男子一雙手在空中虛點,每一指,周遭流轉的半透明水幕都晃了晃,待到最後劇烈搖晃起來,竟然在剎那間,猛地碎裂!
&一個『水幕雲華』,我不信綠雲你沒有看出來!」來人驀地大笑,那女子聞聲瑟瑟,卻勉強說道:「……我本事低微的很,公子高看我了!」
半空裏聽得煌煌聲響,這水幕禁不起那人虛點,一時炸裂,傅少棠與白滄河兩人都暴露在來人面前。
那是一男一女,女子他前些時候見過,就是萍中渡內的綠雲,然而那男子,卻不知道是何人!
他手中微動,早已扣得一方石子,只待情況稍稍有變,便一擊而出!
男子見得他兩人,卻對身旁女子笑起來:「我就說怎的會有一方『水幕雲華』,原來這裏果然有人。」
他又轉過來,對傅少棠笑道:「不知這位姑娘,和這孩子待在這河邊,要往哪裏去?」
白滄河一呆,簡直以為自己耳朵有毛病聽錯了。便在那句話之後,他便察覺到自己所處的這懷抱氣息一冷,比矮崖下洪水都還勝上幾分。
「……姑娘?」
那男子見他不回答,又疑惑地問了一句。白滄河在那裏,生生一個激靈,差點就要一口吼出去,抱着自己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兒!
然而他一下子想起來,傅少棠現在武功盡失,顧雪衣也還沒有回來,眼睛又瞟到那男子衣衫上的月牙,鬼使神差間,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娘親他嗓子不好,說不得話!」
一雙手猛地卡在他腰杆上,白滄河臉色刷的一白,想起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登時心中天旋地轉,直叫自己腦子坑了。
傅少棠默默地將手卡在了白滄河肋骨間,小傢伙一個哆嗦,登時眼圈都紅了。
&們困在這裏了……」白滄河哆哆嗦嗦的,連聲音都被風吹的發顫,「走不了。」
&樣?如此甚好,我們正好可以幫你們出去。」那人笑起來,「大家同為靈修,相互搭把手,也算多個照應。」
&修?」
那人見得白滄河眼裏懵懵懂懂,不由得失笑:「你不知道麼?是了,你娘親既然說不得話,你不知道靈修也不稀奇……你只需知道,剛才我破掉的那道,就是靈修的手段!」
白滄河驀地張大嘴巴。
他眼裏還掛着淚,嘴巴卻張得圓滾滾的,襯着一張雪玉似的小臉,看在那人眼裏,只覺得分外可愛。
再看那孩子的娘親,便是男子自詡眼界甚高,此刻也是心神一盪。
唯見冰姿雪貌,眉目似漆,鬢髮散亂,並不掩傾城姿容,反若春江潮水連岸起,天涯明月共一時。白衣泠泠,如照三秋寒潭,一派清冷硬生生將山間日華壓了下去。
平生見慣美人,皆不如眼前三分之姿。
傅少棠被他看得心中火起,眉頭微蹙,拈石的手便要一動。偏偏這時候白滄河緊緊壓住他手腕,好奇道:「你們要是去何處?」
&然是小鏡湖!」
&鏡湖?」
&鏡湖的辛夷花會,廣邀天下少年英雄前往。」那人朝他一笑,仔細解釋,「滄陸上稷下大比隔得一年便要開始了,歷來在此之前,都有一場少年英雄之間的大會……聽聞這次小鏡湖蘇湖主也會退位,這等盛事,大家都想去瞧一瞧呢!」
白滄河心裏其實明白,卻一定要做出不懂模樣,但他人小,因此也勉強糊弄了過去。撓了撓下巴,忽然道:「小鏡湖……我好像聽我爹爹說過,是那什麼勞什子瀾水……」
&錯!正是瀾水之畔!」那人拊掌大笑起來,「滄濛瀾水,正是小鏡湖所在,聽說這幾日陸續都有少年英俠趕去……小傢伙,你既然聽說過,那你爹爹,又在哪兒呢?」
&爹爹……」白滄河眼珠子骨碌碌亂轉。
顧雪衣游到那矮崖下面去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設下的水蜃已經被人破掉了。他心中一緊,來不及多想,飛身而起,便聽到孩子清脆笑聲:「啊,我爹爹上來啦!」
白晃晃一團影陡然撞進他懷裏,手心也被捏了捏。孩子腦袋在他身上不住亂蹭,最要命的是他口裏的話。
&爹,爹爹,你終於回來啦……我和娘親等了你好久呢!」
顧雪衣滿心錯愕,化作一臉木然……
那男子早已注意到他,此刻不過確認他身份。方才這人陡然浴水而出,未受半分洪流干擾,再看他身上衣衫,未有水漬,潔淨如舊,分明便是一靈修。
眼前少年眉目清秀,容貌雖不及那端坐麗人,但一身煙水雲氣浩浩渺渺,亦是脫俗。先前那「水幕雲華」想來便出於他手,觀其容華,說不得便是哪方水系世家子弟。
值得拉攏。
那男子便笑起來:「我是雲陽赤峰峽的子弟雲彥,不知道小兄弟出自哪一家?」
雲陽赤峰峽是什麼……
沒聽說過……
顧雪衣心裏嘀咕,卻不妨礙他嘴上胡謅:「我是君山林家人,前日裏與拙荊攜幼子出遊,沒想到路上遭遇了些意外,因此被困在此處。」
顧雪衣心裏一聲哀嘆,怎的都沒想到,自己不過下水些會兒功夫,幾人的角色就顛倒城了這樣。
在他回來前白滄河就開始胡謅,此刻他不得不順着接下去。現在,他是君山林家幼年時便被帶出學藝的子弟林懷棠,地上躺着的是他同門師姐傅輕衣,那古靈精怪的孩子便是兩人的幼子林滄。傅輕衣雖然是他師姐,修為卻沒有他高,強自凝聚了一個「水幕雲華」害的自己走火入魔,是以才留在了原處。
顧雪衣攙着傅少棠向前走,心裏早將白滄河這死孩子罵了千萬遍。前方那女子回頭過來,眸帶遲疑,終向他抿嘴一笑:「林公子,你這般攙着你娘子不便,可需要我幫忙?」
瞳中有異光流轉,倏忽而逝,然而顧雪衣早已捉住,哪裏有不明白的。先前他越水而出時,就已經察覺到了。
這女子,竟然和他一樣,是不折不扣的鮫人!
綠雲掩嘴低笑,觸得傅少棠眼神,終於止住笑容。她早就認出來,這傅輕衣是自己在萍中渡上遇到那人,卻並沒有說破。綠雲將傅少棠手搭到自己手上,目光卻越過他,直直瞧向了顧雪衣。
白滄河卻怕大禍臨頭,腳底抹油,直接跑到了前面去。
如此一來,雲彥與白滄河行在前面,顧雪衣、傅少棠、綠雲一行人走在後面。白滄河一路走,一路便與雲彥搭話,卻打探出來,原來他們並不是只有兩人,前面還有十幾人,與他們倆同行。
顧雪衣聞言心頭一跳,說不得便要趁着此刻人煙稀少告辭,偏偏雲彥說他妻子病弱,孩子年幼,根本照顧不過來,與大家行的一路,正好多個照應。顧雪衣說不過他,又怕再做拒絕惹人疑心,因此只能勉強答應。
他走在後方,終於還是覺得不妥,便想要趁其不備,強行出手。這時候綠雲卻朝他搖頭,做出手勢,示意雲彥身上修為,不是他能夠一擊便倒的,因此便只有作罷。
走走停停,終於在那山間找到大隊人馬,還未走進,便聽得一陣說笑:「雲小子終於回來啦?嘖嘖,看看帶回來什麼?喲,好俊一個小童子!」
雲彥一聲笑罵:「這是林氏夫婦,出了些意外,我想着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因此便搭把手……」
那群人聽了,也並不是十分在意,反而衝着他揮手,叫他趕快過去。
&雲小子,快過來,看看我們撿到了什麼?」
&麼好東西,叫你們高興成這樣,莫不是撿到了九天玄鐵不成?」雲彥聽着,一邊大笑着走過去。人群中有人衝着他搖頭,神情頗為得意:「……雖然不是九天玄鐵,但也是好東西。雲小子,你過來,你可曾見過這般奇特的寶劍?」
原來雲彥與綠雲兩人去水邊時,他們卻在下游撿到一把奇特物事,非金非石,非木非玉,形如長棍。眾人或信或疑一試,卻見其刃一側削鐵如泥,方知是把神兵利器。
傅少棠原本不欲理他們,卻在此時陡聽見「鏗然」一聲。
神兵流離,遇主而鳴。
傅少棠驀地駐足,恰與顧雪衣轉頭目光對上,不過剎那,已是心意相通。
春水別。
沒想到他們昨天夜裏在河裏丟掉的春水別,居然被這群人撿到。
這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離開了。
當天便從湘水邊群山上下來,住到了一個小鎮裏。這時傅少棠才知曉,他們一夜漂流,仍然沒有脫出白蘋洲範圍。不過這裏已經過了湘水的入江口,真算起來,應當屬於滄瀾江,只不過還處在白蘋洲範圍之內。
雲彥這一群,竟然有二十多號人,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的靈修門派子弟,聚集在一起,準備去小鏡湖辛夷花會。傅少棠思忖過來,小鏡湖現下能治一些靈修傷勢,說不得,便是這些人趨之若鶩的原因。
他被白滄河說成是口不能言,又被那孩子扭曲了,竟然說成了是紅顏,因此不得不避着眾人,一切都交由顧雪衣去應對。
第 56 章 着妝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