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九章——第五苦(上)
「年夜」的煙花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就如人生有苦有樂。苦像流水,川流不息。
而樂就像是煙花,轉瞬易逝。
直到回去洗漱睡覺之前,雨霖婞都還在師清漪邊上絮絮地念叨着她為什麼忘記給自己許願,吧啦吧啦一大堆。師清漪耳朵聽出了繭,只好笑着自嘲自己記性差,並保證倘若再有下次,一定給補上。
接下來的日子裏,師清漪一直都在養傷。
她的傷口恢復得很快,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比她以往任何一次恢復得還要快,不恰當地形容,甚至是趨近完美。
這裏的雪也一直沒有化過。
來之前師清漪從未想到會在這裏待這麼久。那時候她心裏還對四川甘孜念念不忘,而現在醒來後一轉眼,就又是一個多星期過去了。
期間洛神從未當面提過之後的計劃,也沒說究竟什麼時候會再回到外面,繼續未完成的旅途,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她在廚房對師清漪說的那句話一樣。
她一直在這裏,哪裏也不會去了。
這樣的日子平淡如水,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事情。
千芊發掘了這片古老蜀地對她而言的真正價值,這裏隱藏着無數珍貴的藥材,毒蛇蟲蠍更是種類獨特,外面很難見到。於是她采了許多藥材,用來熬煉蠱藥。
洛神特地給她騰出了一個煉藥房,煉出來的藥被拿去給師清漪外敷傷口。
至於其它的一些藥,不知道千芊究竟用在了哪裏,只知道洛神出入她的煉藥房比較頻繁。
長生每天都會照料她的那些冬季作物,對她來說那些都是山林的饋贈,她原本就在這裏活得原始又自然,時不時會去魚池裏捉幾條活魚,或者進山打獵。
這一次輪到集體出獵,傲月,九尾,月瞳全都跟去了。
長生一直是善使弓箭的打獵好手,她用的是銀弓,實際上這種銀弓一共有三款,暗銀鏤刻,低調華美不可方物。剩下兩張本來擺在武器藏品室里,出獵的時候洛神拿了一款,最後一款給了師清漪。
雨霖婞站在一棵被白雪覆蓋的樹下給自己的槍上膛:「三把同款弓?你們仨看起來倒還真是姐妹。」
師清漪立刻糾正說:「我和洛神不是姐妹。」
「哦。」雨霖婞挑起桃花眼盈盈一笑:「對,不是姐妹,是『表姐妹』嘛。」
師清漪道:「閉嘴。」
「誰讓你第一次見面就說你們是表姐妹的?你這個騙子!」雨霖婞拿了槍準備腳底抹油,回頭見師清漪正在撫順傲月的皮毛,時不時和白狼低語幾句,就又說:「我一直就很嚮往古人那種策馬馳騁,彎弓射鵰的恣意情懷,現在好容易能『偽穿越』過一把真正的出獵癮,為什麼我沒馬騎?好吧不能騎馬我也認了,為什麼師師你可以騎狼!你這是犯規!」
「莫吵。」洛神將箭壺掛好:「你不是也有坐騎的?」
雨霖婞左瞅又看:「哪兒呢,哪兒呢,你給我?」
「我將月瞳租賃與你一天,租金免費。」洛神淡道:「不可策馬馳騁,你可以湊合下,策貓馳騁。」
雨霖婞道:「閉嘴。」
「月瞳長大後脊背很是寬闊。」
「閉嘴!」
師清漪輕笑:「好了別鬧了,現在它們都不是坐騎了,跟着它們的鼻子走,就能找到獵物。」
一行人往白雪皚皚的山林進發,捕獵的對象也只限於這裏數量眾多的狍子和雪兔,還有野豬。
等發現一隻狍子的蹤影,師清漪彎弓搭箭,沉下目光瞄準,一種莫名的悸動與戰慄開始在她血液里翻湧着。
這種感覺其實每天都在重複地躥出來,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強壓下去。
她一度產生幻覺,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歸隱山林式的時光,貪戀沉淪,希望美夢永遠不要醒來。原本希望這種安寧柔和的生活能夠將她血淋淋的戾氣滌盪乾淨,但是很明顯,她想錯了。
越是壓制,那種反噬力似乎變得越強。
沙沙。
背後傳來了非常輕微的踩雪聲。
師清漪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撤去銀弓,握了利箭在手心,抬臂轉身朝後面的人猛地刺了過去。
那人站着沒動。
雖然那人眸子裏現出明顯被驚住的神色,且依她的身手是可以迅速躲過師清漪的攻擊的,但她卻依舊穩如磐石,就只是看着師清漪赤紅的雙眼,還有那高舉的箭。
師清漪眼中的紅一晃而過,在看見洛神那張臉的剎那,手一抖,箭被她當做飛鏢似地投射了出去。
箭帶着凌厲之氣越過了洛神的肩,落到遠處的雪地里。
師清漪的肩膀輕輕聳動,雙手暗自發着抖,睜大眼看着洛神。
「讓我瞧瞧你射中了什麼獵物。」洛神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鎮定自若地轉過身去,唇角一絲笑:「一隻雪兔,可惜它跑了。」
雪地上白茫茫的,除了那支箭,什麼也沒有。
因為過分緊張的呼吸,白氣縈繞在師清漪的唇邊。
她差點殺了她。
……又一次。
洛神過去牽住了師清漪的手,指着師清漪最開始朝向的那個方向:「莫要往那頭走,雪太厚,不安全。」
師清漪低頭,目光呆滯地看着自己被洛神輕柔捏住的腕子:「……明白。」
「我不想再……打獵了。」師清漪說。
洛神點頭,笑道:「那我陪你在此走走罷,待長生他們狩獵完,我們便可回去做飯了。」
「我想喝酒。」師清漪攥住了洛神的胳膊。
洛神微一瞥她。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喝點酒了。大概是這天太冷了吧。」
「你酒量不好。」
「你不是說你釀的酒不容易醉的?你騙我。」師清漪眸中泛着水光,有點殷切,又有點楚楚可憐。
洛神呵了呵自己的手,等到差不多呵暖了,伸到了師清漪衣擺處:「我摸一下。」
師清漪並沒有躲:「……」
洛神探手進去,在她腹部周圍輕攏慢捻地撫了一圈,才說:「差不多也好了,那便喝一點罷。只能一點點。」
師清漪臉紅起來:「摸能摸出什麼來?再說你昨晚上就掀開我衣服看了,傷口已經痊癒。」
「這是為了更加確保。」洛神捏了捏她的臉,帶着她往回走。
告知其他人之後,兩個人率先回到了萱華軒,洛神去酒窖將她窖藏的酒搬了一罈子出來,倒進酒壺。
這才是真正的百年陳釀,香氣清冽馥郁。
洛神給自己斟了滿盞,只給師清漪倒了一小半,師清漪輕輕聞了聞,笑着說:「以前考古的時候也挖出過這種幾百年的酒罈子,墓主人拿來沖煞用的,裏面的酒還在呢,很香,但是誰也不敢喝。我師兄說喝了就會被墓主詛咒的,但是我不怕,我不喝的原因是因為那是古董,喝了實在可惜。」
「你不喝的原因是你走兩步就會醉過去。」洛神抿了一口。
「胡說。」師清漪端起酒盞。
她先是淺嘗輒止,後面猶豫了片刻,眸中終於晃出一抹無比決心的光來,索性半杯全乾了下肚。
「慢些。」洛神忙道。
師清漪擺擺手,眯着眼將酒盞遞過去,示意洛神給她斟滿:「我很喜歡跟你一起喝酒。也希望自己的酒量能好一些,不然你酒量那麼好,我怎麼能陪你喝到最後呢?我醉得……那麼快。」
「待你醉了,我便歇杯不再喝了。」洛神眸光深邃極了,黑夜沉沉。
酒盞還是空的,遲遲不見洛神來斟,師清漪指指空盞:「我還要。」
洛神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這才替她又斟了少許:「慢點喝。」
「你說的沒錯,果然也不是那麼醉人的,剛喝了半杯也沒事。」師清漪臉上掛着朦朧的笑。
「這也是古董酒,倒是沒見着你可惜。你莫要喝那麼多。」
師清漪說:「這不是古董酒。這是你的酒。」
洛神沉默。
師清漪突然輕輕問她:「你的巨闕呢?」
洛神眸子滑向師清漪,覷了好一會,才慢慢道:「在你那裏。」
師清漪臉上的表情有了短暫的凝滯。
「我早已去看過了。」洛神淡道:「它不在那裏。那它一定是被你取出來了。」
師清漪露出一個恍然的笑來:「什麼也瞞不過你。」
「它在你那裏,我總是很放心。」
「你……你別不要它。」師清漪說:「你那麼喜歡它。」
「我不會不要它。」洛神伸手摸上師清漪的臉頰,溫柔撫摸:「不會的。」
「那就好,那就好。」師清漪喃喃着,又就着古酒抿了好幾口。
「清漪,你醉了。」
「如果我睡過去了,你就抱我回去。」師清漪眼角泛紅,輕嗔薄醉,模樣綺麗可壓桃花。
「好。」
後面師清漪的確是有些醉了,洛神煮了醒酒的湯給她喝,喝過之後好了很多,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陣,後面才被叫起來吃晚飯。
晚上沐浴過後,洛神在床邊鋪開被子,師清漪站在不遠處看着她掩在薄衫下的纖細腰肢,黑髮懶懶地散在肩頭,襯着她脖頸的白皙肌膚。
師清漪悄聲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
洛神的動作停下了。
師清漪吻她的臉頰,洛神配合地將臉往師清漪那邊偏。
彼此默契,沒有言語。
「洛神。」師清漪輕輕吸了一口冷氣,鼻息間盈滿了洛神髮絲間的溫軟氣息。
「嗯?」
「我……想要你。」師清漪喃喃着。
洛神沒有立刻回應,但師清漪感覺她應該是笑了,然後她的手牽握住了師清漪攬在她腰間的手。
「那就來替我寬衣。」洛神輕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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