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洛神瞧見那淋漓的鮮血,輕輕蹙眉,往後退了退。
那血手抱了個空,也不縮回,在半空中顫巍巍摸索了兩下,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然後手的主人哼哼出聲了:「剛才……誰踩的老子,疼。」
雨霖婞聽見這聲音,彎下腰將壓在那人身上的屍體翻過去,對那人道:「喂,姓葉的,還能起來麼?」
葉臻只是嘶了一聲,看樣子傷得不輕。
都這樣了,雨霖婞也不能貿然去扶他,免得他摔了腦袋這突然扶起來又讓他腦震盪了,就只在旁邊看着,等他緩和。
這時候師清漪也快步跑了過去,洛神繞過幾具屍體,一把扶住師清漪的手臂,凝眉細細看了她半晌,看見她身上似乎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口,這才好像放心了似的,眉眼垂下來。
「我沒事。」師清漪輕聲問:「你怎麼樣?」
「無礙。」洛神又抬起眸,這一回她的目光落到了師清漪胸前。
師清漪察覺到她目光,忙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領口的幾顆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解開了,連裏面的內衣都現了出來,如果不是她身上還套着師夜然給的小西裝外套,還不定會暴露成什麼樣。
是剛才那黏糊糊的油狀液體做的麼?
師清漪渾身止不住又打了個冷戰,她真的被那古怪東西膈應到了。
洛神擋在師清漪面前,伸手過來,將師清漪的內衣調整了下,接着幫她扣好外面的襯衫扣子。
「頸上是何物?」洛神邊扣邊問:「黑色的。」
師清漪知道自己脖頸處還留着那油狀液體的痕跡,之前根本顧不得擦,現在那痕跡散發出的香氣惹得她胃裏又開始翻江倒海,她皺了皺眉,想抬起手來,洛神已經先她一步將那黑色痕跡拭掉了。
「不知道那是什麼,黏糊糊的,香氣和之前聞到的那幾次差不多,你剛才沒碰到麼?」師清漪說。
洛神搖頭:「只有一些纏人的類似藤條的物事。」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遇到了?
師清漪現在心裏一團亂麻,站在洛神身邊,四處環顧了下。
千芊已經過來會合了,她身手好,又有輕功在身,沒受到什麼傷害,雨霖婞也沒事,只有葉臻就是個半吊子,傷得最重,不過後面到底還是能勉強站起來。
現場到處是屍體殘骸,透出一股戰後戰場的殘酷蕭條,幾個人打着手電在裏面尋找生還者。
千芊放出金銀小蛇去尋,直到後面,才只陸陸續續地找到了風笙,蘇亦,祝和平,還有另外的幾個男人。
其他人要麼已經死了,要麼也只吊着最後一口氣,徹底沒救了。
死去的人往後的屍體就爛在這裏面,沒有墓碑,這裏就是他們的墳墓,而活着的這部分人,身體也早已透支過度。
師清漪的心情越來越沉重,感到從未有過的重擔按在了她肩膀上。
在這些人裏面,沒有看見師輕寒,師夜然,尹青,祝錦雲,甚至連蕭家兄妹,巫寐,還有那個被洛神封了穴的鬼面女人,他們全都不在。
月瞳和鬼郎居然也沒影了。
活下來的人組成一支小隊伍,站在屍體旁,相互靜默地看。
一時之間,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會是被那東西纏到深處去了麼?」千芊扭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過道,那邊連通着另外的區域,隱隱約約能聽到水的聲音。
「情況太過混亂。」洛神輕聲道:「肯定還有許多的人在外頭,並未進得門來,可能性很多,不好妄下定論。」
師清漪想了想,和其他人商量了下之後,一起又回到了那道巍峨的吞天巨門後面。
來來去去檢查了好幾遍,師清漪還是找不到開門的辦法,這門太過厚重,外面的聲音一絲兒也聽不到,完全是相互隔離的兩個世界。
「門被封死了。」師清漪嘆氣。
洛神道:「若是擋在門外,未曾被那些東西卷進來還好,我先前隱約瞧見有好些人往洞外跑,想來那一批人應是逃脫了的。」
如果姐姐他們是這一批逃脫了的人裏面的,那就好了,現在只希望他們在外面發現進不來後,會知難而退,沿着原路折返,安全回到地面上去。
師清漪思忖一番,說:「這裏已經沒有可能了,我們只能去那邊的過道,看看那邊還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一合計,也只有這條路可以走,於是剩餘的這隻小隊伍果斷朝那邊響着水聲的區域跑去。
過道非常寬,一路上有着無數類似藤條拖曳的新鮮血痕,還有斷手斷腳,甚至還能看見一些類似內臟之類的東西,血肉模糊,簡直就是煉獄。
腥氣太重,雨霖婞掩住了鼻:「不行了,我們真得出去了,這不是人待的地方,折騰了一宿,回去後我要洗四個小時的澡。」
師清漪轉移注意力說:「你們之前不是看見過我開門的過程麼?」
「是啊。」雨霖婞放下了手,咕噥:「當時我還在想師師你的血可真神了,這都能行?」
師清漪神色古怪:「我覺得不是我開的門。」
洛神沒說話,撩了下耳畔髮絲,走在最前面開路。
「怎麼說?」千芊道。
「門口地面上有很多細細的紋路,還有十八顆珠形凹槽,這和我手上的紅玉手鍊差不多。」
師清漪特地抬了她的左手臂,千芊看到她白皙腕子上那串鏈子被手電光照了個冷冷艷紅,眼神渙散地一晃。
師清漪邊快步走,邊接着說:「紋路凹槽里都有血跡,我覺得可能需要放血,所以就割開手弄了點人血進去,巫寐逼得急,那時候我也是沒辦法,想着能糊弄一秒是一秒,誰知道那門居然就開了。」
洛神沉吟片刻,回頭道:「清漪,你想說其實是裏頭什麼東西將門打開的麼?」
「嗯。這世上哪裏有這麼巧的事,我一放血,它就真的開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它真的開了,那麼後面門又是被誰合上的?而且它合上的節奏很奇怪,不管那些出來的觸手抓了多少人進去,後面只等我和音歌被抓進去後,它似乎就開始往下落了,時機倒是掐得準時。」
「音歌?」雨霖婞驚訝道:「你看見音歌了?」
「是,之前我模模糊糊看見了一個矮個的女孩影子,我們隊伍里沒有這種體型的,除非是音歌。而且月瞳先前也嗅出了音歌的味道,那就說明我開門的時候,音歌其實就在附近。」
「……剛才那些屍體堆里,沒有她。」雨霖婞十分寵愛音歌,臉色都白了。
靜了靜,師清漪沉聲道:「所以她和我姐他們不同,她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帶去了我們現在選擇的這個方向。」
「……她還那么小。」雨霖婞牙齒都要咬碎了:「看看地上這些心肝脾肺腎,那觸手怪會怎麼對她?」
師清漪皺眉分析:「我覺得那些東西對音歌別有目的,不然也不會等她進去之後才將門合上,所以她暫時不會有這種危險,但是遲了,就不好說了。」
這時,洛神突然停下腳步。
水聲越來越響,隊伍就像是走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左邊就是懸崖峭壁,不知道從哪裏湧進的獵獵冷風颳過來,吹得人幾乎要站不住。師清漪頂着狂風往那懸崖邊上一看,模模糊糊地看見下面驚濤滾滾,起伏激盪的拍浪之聲如同鬼哭狼嚎,一路向着前面黑暗深處泄了過去。
這裏廣闊荒涼,酷寒,狂風呼嘯,仿佛到了某個邊緣之境。
之前就曾見過許多水池,還有瀑布,難道這裏的水路脈絡最終匯入到了這條地下黑河?
師清漪將手裏的手電往下掃,下面太深了,光芒在這無邊的黑暗深淵裏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洛神也拿着手電照去。
等照到懸崖邊上一塊巨石,瞧見上面的一個雕刻紋路,眉頭擰了起來。
那紋路雕刻得太過抽象,由許多粗獷的線條組合而成,而且似乎不太完整,只是某個圖案的一部分,就更看不出什麼來了。
師清漪也看見了,便去問洛神,洛神沒直接答她,只是說:「等救下了人,我們沿着這水路走,應有出路。」
師清漪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肯定,正要再說,千芊卻突然道:「前面有個人!」
又一股風颳過來,師清漪打了個哆嗦,和其他人跑過去,就見遠處地上躺着一個女人,長發散着,看不見臉,只能看見她蜷縮的身子。
「是錦雲!」師清漪眼尖,忙跑了過去。
祝和平也跑得飛快。
祝錦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向石頭似的祝和平這下似乎也慌了神,大手抱起祝錦雲,晃了晃,祝錦雲沒有半點反應,白皙的脖子上一道青紫色的勒痕。
「……阿錦,醒醒,哥叫你呢。」祝和平臉色十分難看。
「錦雲,錦雲。」師清漪這下也慌了。
洛神伸手探到祝錦雲的脖頸處,最開始的時候她臉繃着,師清漪看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過了一會,洛神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脈動微弱,卻還是有的,背上她,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快。」
祝和平不敢耽擱,一把將半死不活的祝錦雲背上了背。
冷風呼嘯,水聲轟鳴如雷,每個人臉上都似掛了層霜,沒一個人說話。
葉臻本來最喜歡滿嘴跑火車,這回傷得太重,也少見地閉了嘴。
跟着隊伍蔫蔫地走了一陣,葉臻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咳了幾聲。他咳得太大聲,師清漪不得不過去看他,發現他用手捂着嘴,等拿下來後,居然連血沫子都咳出來了。
師清漪嚇了一跳:「葉臻你還好吧?」
要知道葉臻一向是生龍活虎的模樣,說話就數他最大聲,一丁點事就要喊得震天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危險當前,油頭滑腦的躲得最快,他這樣的畫面師清漪還真是第一次見。
葉臻將手上的血毫不顧忌地擦在自己衣服上,對師清漪說:「師師小姐,我看我這身體是不成了,我把我的銀行卡密碼交待給你吧。」
師清漪:「……」
師清漪算服他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開玩笑,出去後去醫院,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葉臻咧嘴笑笑。
啪啪啪。
一種藤編抽動的巨大聲響了起來,這種響動層疊,好像是無數條鞭子在一起抽,混在狂風和驚濤聲之中。
「注意。」洛神突然用手攔了攔。
其他人一看勢頭不對,紛紛端起了武器。
遠遠的,就見路上似乎蹲着什麼,看起來是個人,只是肩膀很窄,塌陷了下去,下頭卻很寬,有點怪怪的,後面延伸了一條長長的物事,好像是纏着一條蛇。
然後那人慢慢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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