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楊天,想不想繼續上學,楊天頓了頓,漫不經心地說道,「都已經這麼久了,再回去也上不了,不想了。」
我想到他家裏放着的那些書,心裏一陣酸楚,他揉揉我的頭髮,笑道,「你要好好上學,替我上。」
我看着他,緩緩地點頭。
四年級的分數出來了,我的排名下滑了十名,堪堪排在35名,如果硬要說難聽一點,那就是倒數第七名。
班裏的同學見怪不怪,張楚則一臉心疼,他安慰我說,沒關係,一定能補上來的,我看着新發的五年級課本,一陣恍惚,還沒等我追上來,我們已經上五年級了。
輕輕翻開新的書本,那課本里全新的內容讓我感到倍感壓力,四年級下學期的那三本課本幾乎全新,我壓根就沒時間去看它,即使筆記記了不少,想到這裏我更加明白孟宴老師的話,我必須得付出比常人多的努力。
揚小調的服務員姐姐知道我要回來上課,則一臉驚訝,她說,「所有當了揚小調小主人的小畫家,基本都放棄了原來的學業,專心畫畫了。」
因為揚小調可以養活任何一個小主人,並且讓他們生活富裕,精神豐裕,可是我就是想要回來讀書,心裏牢記着季老師的話,牢記着孟宴老師的話,他說知識跟修為是人生必上的課程。
李秀跟張楚,郭晶的成績依然名列前茅,李秀升了六年級之後,她花多了點時間在學習上面了,也沒有再整天沒日沒夜地看漫畫了,上初中並不難,難得是上一個好的班級。
五年級唯一值得一提的一件事情就是我們的班主任換了,陳老師這個我一直討厭着的老師終於被刷了下去,換了一個新的班主任,這個新的班主任姓林,叫林喬,是剛編制的老師。
也是第一次帶學生,第一次帶班級,更是第一次當班主任。
起初班裏的同學都不太服氣他,經過他兩周整頓之後,都服服帖帖的,他是個鐵面老師,從來只講理,不講情,對於一些玩劣的差生,他就跟他們比劃智商,稍微一不留意,那幾個自認為整蠱人最厲害的差生就被林老師下了套,隨後他們只能乖乖地聽從老師的話。
班裏的幹部重新洗牌,他撤掉了幾個平時光成績好卻喜歡欺負人的組長,接着把葉倩的文娛委員一撤,留給郭晶,郭晶嘴一扁,不太樂意地接了,她壓根就不想當什麼幹部。
而被搶了幹部的葉倩則怒氣沖沖,想找郭晶麻煩又礙於我在場,最後只能氣呼呼地瞪着講台上那個新來的該死的老師。
接着,林老師說到我,他讓我站起來,我死死地看着他,想着要不要威脅他,但是我還是忍住了,站起來,看着他,他咳了咳,說道,「李優,我知道你是孟宴老師的徒弟,我很崇拜孟宴老師,但是呢,你現在也是我的學生,我覺得會學藝術的孩子都很棒,語文也是一門藝術,我希望你在我的帶領下,語文的成績能提上來,這也是我們將來要一起努力的地方,另外,我知道你有很多特殊情況,我准許你,也不會責怪你,但是我希望你有任何事情之前,能先通知一下我,我好幫你安排,或者,我能幫上你一點忙。」
他說得極其誠懇,每一字每一句都讓我感覺到舒服,那一刻我覺得,所有的陰霾仿佛在這個學期又洗清了。
我緩緩地點頭,朝他抿嘴笑了一下。
他咳了一聲,隨後讓我坐下。
張楚從每天幫我補習一個小時加到兩個小時,明明上着五年級的課程,卻拿着四年級的課本教我,他說,「數學是門循環漸進的課程,每一個細節都不能落下,你從哪裏摔倒了,得從哪裏補回來,這樣基礎才會牢固。」
我愣愣地點頭,燈光下的他皮膚很透明,帥氣的臉有□□斂的眉毛,少年初長成的青澀感,讓我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很多年以後,我都記得他當我小老師時的神態,依然讓我沉迷,一輩子無法忘懷。
1993年五年級的上學期開始了,我才上了不到兩個月的課程,又接到孟宴老師要帶我出去的消息。
我狠狠地朝天吐了一口氣。
郭晶簡直是抱着我的大腿,就差死死地拖着我了,她說她很孤單寂寞冷,讓我別走。
可是我哪敢說不走啊。
在媽媽匆忙地塞衣服下,我又來到揚小調,這次孟宴老師要去的地方是外國,那個國家的名字叫法國。
我一下子就想起二月份在上海見到的藍眼睛黃頭髮的洋人。
已經跟過孟宴老師出門了,這次我沒有那麼多心思,只帶着對常青鎮的少許懷念,就坐上了飛機。
我知道,孟宴老師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我要是在唧唧歪歪地,就太不應該了。
本以為到了法國會跟在上海,杭州那段時間一樣,忙碌地腳不沾地,誰知道孟宴老師帶着我來到一間木屋,住了進去之後,就這樣悠然悠然地過着小日子,我詫異了有幾天之後,也就慢慢地適應了這邊的生活,我不敢提問什麼時候回去,只是每天都呆在小木屋裏。
看書,畫畫。
小木屋的周圍還有很多的房子,有瓷磚房,但大部分都是小木屋,住着很多藍眼睛黃頭髮的人,並且這些人非常熱情,經常送吃到我們這裏來,孟宴老師從來不拒絕,我就收下了。
在這裏唯一的麻煩就是,語言不通,即使我每天背大量的單詞,但是卻沒有語句的基礎。
常常聽着孟宴老師跟他們流利地交談,而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雲裏霧裏地聽着。
然而,我才13歲,我是個孩子,學習能力還沒有開發,在這裏呆足一個月之後,我開始會說一些日常的句子,慢慢地腦袋裏那些硬塞進去的單詞都開始在腦海里踴躍,等着破繭而出。
我每天都要畫一副畫,好一點的畫都被孟宴老師收了,但是不少的就是被他撕了,他指着這個有湖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說,「如果你在這裏都不能感受到美麗,你到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覺得幸福的。」
那時我才知道,他是帶我來感受美麗的,他今年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清除掉我心裏那些陰暗的情緒跟黑洞。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邊,突然不知為何,嚎啕大哭起來。
為我剛到父母身邊所遭受的那些罪,為我被爸爸抽打的那些皮鞭,為我跟李秀之間永遠敵視的對立,為老師的偏心,看不起,貶低,為我那明明很翠綠卻被我畫成灰色的常青樹。
為我的那些心機,那些偏執,那些恐怖的心情。
整整哭了一夜,夜半中,我聽到有人在唱:我獨自走過你身邊,並沒有話要對你講,我不敢抬頭看着你的,噢……臉龐。
你問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的驚奇像是給我,噢……讚揚。
你帶我走進你的花房,我無法逃脫花的迷香,我不知不覺忘記了,噢……方向。
……………………
那樣輕快地一首歌,似乎很長,卻在半夜中十分清脆,我把耳朵貼在木屋的窗邊,很快的,我認出了那把聲音。
那是孟宴老師的聲音,他在唱1989年發行的《花房姑娘》
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用紙巾將眼淚擦乾,屈腿坐在窗邊,聽着不停循環的歌,心裏一片寧靜。
誰也不知道苦痛帶給人們的是什麼,但是我知道,如果沒有人來拉一把,一定會呆在黑暗裏,永不超生。
在小木屋裏又住了半個月,我們就啟程回國,此時已經是11月了,天氣變冷了,而我的學習又滯停了,這次一回到學校里,我馬不停蹄地又進入學習的階段。
郭晶跟張楚都湊過來幫我補習。
說真的,我學的很吃力,但是我死死咬牙堅持着,看着李秀又拿了第一名,張楚第一名,郭晶第二,我就覺得我得堅持着。
即使我心裏的黑暗在法國的那間小木屋漸漸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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