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業本被我撕了,於是從此,我沒再交過作業,宴海濤搗不了鬼,語文課上,我就直挺挺地站在黑板報前面,捧着書,看着講台,神遊天外。
我成為常青小學,歷年來,唯一一個站着上語文課的,而且還是女孩,最重要的,竟然是李秀的妹妹,一時之間,名聲大噪,不少高年級的同學,翹小課過來看我們上課,站在後面,對我指指點點。
剛開始,我被突然出現在後門的人嚇到,看着他們賊頭賊腦,又一副幸災樂禍,對着我,指手畫腳,一陣陣難堪不停地浮上心頭,恨不得就立刻消失,握着書本的手指,一直發涼直到下課,可是後來,在我無法躲,無法藏,也無法改變現狀的情況下,面對那些指手畫腳的人,我坦然不少,薄薄的臉皮,硬是開始橫向發展。
爸爸到學校接我們,那些同學在門口看見我的時候,帶着一絲嘲笑,說我是罰站的女孩,本來爸爸的不知情,他們這麼一說,全部曝光,爸爸的臉立刻就黑起來,瞪着我,咬牙切齒,我低着頭,被李秀拉着走。
回到家後,他的氣消了一點,我剛坐到沙發上,他就質問我,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不就是罰站。
我在內心嘀咕,卻沒應爸爸,拉開書包,將其他作業拿出來,開始做作業,即使這樣,也不會打消我想好好學習的想法,只可惜,沒人看到我的努力。
爸爸見我沒應他,氣得凳子一砸,衝到房間裏,閉門,飯都不肯出來吃。
對於虧欠的孩子,他再也不敢動他的皮鞭,一旦他生氣,也只能忍着,我抬眼看着他消失在轉角處,低着頭,繼續我的作業。
最後,是李秀跑上去,不知說了什麼,總之把爸爸給哄下來吃飯。
媽媽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化成一聲嘆息。
周末,我到楊天店裏,他聽說我罰站的事,一手撐着頭,一臉笑得邪氣。
「妹妹,其實你的目的是出風頭吧?沒想到,你年紀小小,心機這麼重!」
說完,我拿起他的書,做出要撕的姿勢,被後來進來的唐君一把搶過去。
「我要報警,你破壞公物。」唐君指着我,我哼了一聲,走過去幫要找書的小孩找漫畫。
「不過妹妹越看越賢惠,倒是個做老婆的料子。」自從上次的葉子事件,唐君見到我,連客氣兩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嘴巴能有多損就說多損,連點面子都不給我留,他這話一出,幾個坐着的男孩,抬頭色咪咪地看着我,其中一個,楞是丟出一句話,「太小了,身材不夠啊,要娶得娶這裏面的女孩,胸大可愛屁股翹。」還煞有其事地指着書里捲髮大眼的女孩給唐君看。
全場寂靜,隨後,楊天爆出一聲大笑,唐君笑得眼都打不開,其他幾個男孩笑得歪七歪八,我悲憤交集,一張臉漲得通紅,抓起手裏的書,就丟向唐君,哐當一聲,笑得歡樂的唐君,被我給砸蒙了。
全場再一次肅靜,唐君是誰?小霸王。
全部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君,包括我,砸完我就後悔,手賤真是手賤,我偷偷看向唐君,只見他揉着頭,然後,突然撲向我,嚇得我渾身一抖,尖叫地跑開,結果沒跑兩步,人就被他扯過去,他一隻手勾住我的脖子,一隻手使勁揉我的頭髮。
「讓你砸老子,我讓你變醜,嫁都嫁不出去!」
「好痛。」剛長起來的頭髮,遮住我臉,脖子給夾得發疼,我是笑不出來,一個勁得掙扎,可是看戲的人笑得歡樂,櫻花飛情的笑聲惹得清冷的路上,不停有人往店裏看進來。
離開櫻花飛情的時候,我的嘴角泄露了一絲笑意。
跑完一次8百米長跑,我在班裏再一次出風頭,那些同學,小聲忿恨地說,本來想看我出醜的,沒想到我還能完成長跑,沒看到我出醜好可惜。
我坐在座位上,使勁地在本子上畫畫,即使我跑完長跑,卻在心裏出醜了千萬次。
被叫出來跟男孩子跑長跑的時候,同學譏笑的目光,那種孤立無援,又萬分無奈的感覺,這輩子,我都不想嘗試。
4月份,天氣開始轉暖,常青樹的葉子越發地翠綠,特別是樹枝,輕盈好看,飄動的時候,帶着一種輕柔的美,我時常在下課的時候,一聲不吭跑到常青樹下,望着常青樹,勾勒它的模樣,然後畫在本子裏,我喜歡那種畫在手裏的自由。
除去語文作業,其他的作業我都用心去做,上課也用心聽講,但是過一段時間,我就發現,即使努力也不一定有成果,手下的題目在上課的時候,季老師才剛講過,下課的時候,我卻做不出來,筆尖停在本子上,我使勁地去想,這題季老師到底是怎麼解的,到底是教我們怎麼解的。
在小鎮的學校,考試作業基本是很少的,上課除了開小差,捏泥球,有時還互傳紙條,我曾經以為這就是學校,以為這就是學生過的生活。
殊不知,知識能改變人的一生,也包括,如今一無所有的我。
我泄氣地咬牙,盯着手下的題目,盯到眼睛發酸,我倔強地不願問任何人,無論是老師,還是郭晶,宴海濤抖着腳,斜着眉毛看着我煩惱的樣子,懶懶地丟一句。
「求我的話,我可以教你。」
聽見他的話,我把本子一合,不解了,誰稀罕你可憐。
「李優,你跟你姐姐真他媽不是一個級別的,題目不會就問啊,還裝清高,活該你一直都是個差生!」宴海濤看見我的動作,臉色一變,咬牙切齒地說道,一時,前排的同學轉過頭來,一臉同情一臉譏笑地看着我,頓時,四面八方的難堪,渾身止不住的無助,又再次在我身邊打轉,一股隱忍的熱流竄上我的眼睛裏,我抓住書本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撕地一聲,嶄新的書頁讓我給撕出來。
我紅着眼,轉過頭,低低地朝宴海濤說,「死也不會去求你的!」
說完,我無視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就丟開書本,跑到走廊上,望着常青樹的位置,有多久我再沒想到我最愛的桃餅了,香甜的觸感,獨一無二的味道,它偶爾出現,偶爾消失,卻不如常青樹般,永久屹立在我的腦海里。
它能帶我飛翔啊……
我最痛恨的,就是拿我跟李秀比,特別是在張楚的面前,只會讓我覺得我就是一隻永遠比不上李秀的小丑,那種被打壓,每天都有人告訴你,你就是比不上你姐姐,你就是比你姐姐差的那種感覺,直到如今,我仍是有種窒息的疼痛。
尤其是跟宴海濤坐在一起後,原本積壓在我心口的刺,瘋狂地生長,生長的方向,是哪裏?我自己也看不清,只知道,那裏一定擺滿荊軻。
我看見李秀,越看越像我上輩子的仇人。
「李優,你別管宴海濤說什麼,其實你很好的,我很喜歡你啊。」郭晶小心地走過來,小心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聲地說。
我扯扯嘴角,很想問她,我哪裏好?…………
而你的喜歡,又值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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