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歡迎回來!」涼子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然後小跑着來到我們的面前說道。[燃^文^書庫][www.yibigЕ.com]
「涼子,最近過得還好嗎?」我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問道。
「嗯,托您的福,近來我一直都過得很好。」涼子很有禮貌地回答道。
「對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涼子,《落日奏鳴曲》下個星期就可以發表了。」
「哦。」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道。
逢世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業平君,你和涼子先聊,我要去準備晚餐了。」
「好……」
在說出這一句話的前一秒,我短暫地猶豫了一會兒。
等到逢世小姐離開以後,我才小聲地對涼子說道:「自己的作品可以發表了,難道不開心嗎?」
涼子搖了搖頭,「不是不開心,只是有些迷茫。」
「迷茫?」
她看着我的眼睛,輕柔地詢問我道:「叔叔……作家到底是什麼呢?」
作家……到底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
因為我從來沒有成為過作家。
「叔叔你啊,真是一個特別的人。」涼子微笑着說道。
「特別嗎?逢世小姐也說過這樣的話……」
「嗯,因為叔叔你的確是特別的啊。」她說。
說到這裏,涼子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問道:「叔叔,我真的可以獲得芥川獎嗎?我們分開以後的那幾天,我有到書店裏買小川洋子女士的短篇集——《妊娠日曆》來看過。」
「感覺怎麼樣呢?」
「我最喜歡其中的那篇《傍晚的配餐室和雨中的游泳池》。」她微微停頓了一會兒,「特別是那一句『不管狗願不願意,雨仍然會下。』」
「這句話……很有村上春樹的感覺。涼子的小說也有給過我類似的印象。」
「可是村上先生的風格其實並不容易獲得芥川獎吧?」
「這個……」
在日本文學界號稱「寵兒」的村上春樹……為什麼唯獨沒有獲得過芥川獎呢?
儘管曾有過一次入圍,但還是得到了大江健三郎「巧妙地模仿今天的美國小說,但無關乎獨自創造,這種嘗試於作者於讀者都無益」的評價。
曾經的文學大家太宰治也是一樣,至死都耿耿於懷於自己並沒有得到芥川獎。
而這樣一個代表着日本純文學最高榮譽的獎項,在一年以前竟然落到了一個還未滿二十歲的女學生的身上。
這種驟然的巨變幾乎令人感到迷惘……
日本的文學界要變天了嗎?
不由得生起了這樣的恐慌。
越是暢銷的作品,往往越是容易得到文學評論家惡意的評價。
而村上春樹的作品,就被許多人評論為「毫無意義的空想」,多是憑依於村上自我的想像,人物的性格相似,並沒有體現出對立與衝突、現實與虛妄的變動之感。
寫作的手法偏向於西方文學的話,在日本的純文學領域往往不得褒獎。
深入地探究人的傷痛、矛盾與迷茫,這是衝擊日本純文學獎項的最佳方法。
對社會現實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反映意義的作品,往往是更容易得到芥川獎評委的青睞的。
以近來頻發的「師生戀情」以及「性靈與**的關係」為主題的話,雖然涼子的作品中帶有濃重的後現代主義的元素,而且還有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的傾向,但還是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獲得芥川獎。
「但是我相信涼子你可以獲獎。」我以十分鄭重的語氣說道。
「哪怕沒有獲獎也沒有關係,至少……涼子你是我所喜歡的作家。」
她默默地低下了頭,似乎在考慮這個時候應該怎樣回話。
「今天……涼子你是為了什麼而想要見我呢?」
「是因為我想念叔叔你了。」她安靜地拉住了我的手,「如果長時間不見面的話,回憶就會漸漸淡忘,原本如潮水般連綿的情感也會在時光的沖刷下乾涸。」
「涼子……你希望我可以怎麼樣呢?」我有些失神地望着廚房的方向問道。
「現在……我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我說。
「只要照你喜歡的去做就好。」
「謝謝……」
涼子轉過身走向了逢世小姐所在的那個廚房,「姐姐,我和業平叔叔要去公寓旁邊的一家便利店裏買一趟,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幫你帶的東西嗎?」
「那麼……就請幫我買一瓶醬油回來吧,要較小的那個包裝,涼子你應該知道的。」
「嗯。」
走出了房門以後,發現天上正下着細密的小雨。
雨聲淅瀝,擊打着草木、屋檐,仿佛無數樂器於同一時間奏響的奏鳴之曲。
「涼子,我回屋裏拿一把雨傘。」
我回過頭去對她說了一句。然後就轉身準備拿鑰匙再次打開已經關上的房門。
「不用了。」涼子輕輕地抓住了我拿起鑰匙的手,「叔叔……再陪我任性一次好嗎?不拿雨傘,就這樣在走在雨中。」
「那樣會感冒的吧……雖然我沒有關係,可是我擔心你啊。」
「嗯。」
在那一瞬間,涼子的臉上好像露出了悲傷的表情,不過很快又逝去了,如同夏至時突如其來而又突然而去的一場陣雨。
「我去拿雨傘。」她說。
「不用了。」我緊緊地抓住了涼子的手,仿佛一旦放開就會失去,「涼子,我們就這樣子去吧,不帶雨傘,也不穿雨衣。」
「嗯。」
涼子終於對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夾雜的清新之意恍如雨後再現的新陽。
手牽着手,一齊邁步走入了雨的幕簾里,撲面而來的是冰冷的潮濕之汽,陰柔地滲入到人的心脾。
我們的衣物上開始出現大片的濕跡,繼而走着,被籠罩在了愈發密集的雨線里。
不停地擊打在臉上的雨點仿如要奪去我們的鼻息,潮濕、陰冷……仿佛置身在漆黑一片的深海里,不斷上涌的絕望令人窒息。
「墜落……」
「墜入常世之海里……」
「遙遠的地方……」
「彼岸之所在……」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了,身體也開始走向公路的中央。
「涼子!」
我匆忙拉住了涼子,可是那小小的身體裏卻爆發出了不與之相稱的力量。
「如果你要走的話……就帶我起一走吧!!!」
涼子似乎被我突然加大的聲音給震了一下,因空洞而顯得有些無神的雙眼重新恢復了往日裏的清澈與明亮。
「我們兩個……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像是從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病人吧?」
說完,涼子轉身溫柔地對我笑着。
「無論無何都能陪着我一起,這就是我最喜歡叔叔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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