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用千步計算的路程,
我們在那裏所走的恰好已有這麼遠,
而由於心愿急切,只用了很短的時間。
一些精靈的談話聲陣陣傳送到我們耳邊,
但是,我們對他們卻視而不見,
他們在有禮貌地邀請我們參加愛之飲宴。
飛送過來的第一個聲音
高聲說道:『他們的酒喝光了』,
那聲音飛到我們後面,把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那聲音尚未因去遠而令人無法聽見,
另一個聲音又飄然而過,
喊道:『我是俄雷斯特斯』,這聲音也不曾停落。
我說道:『啊!父親,這究竟是些什麼聲音?』
正在我提問時,第三個聲音又接踵而至,
說道:『愛逼害你們的人。』
慈祥的老師說:『這一環鞭笞的是
嫉妒之罪,因此,鞭上的皮帶
都是由愛而來。
馬勒則要發出與此相反的聲響:
我相信,根據我的猜想,
在抵達赦罪關之前,你就會聽到這一點。
但是,你仔細地把眼睛向空中望去,
你會看到我們前面坐着一些人,
每個人都緊貼石壁坐穩……』」
季木口中念出的話語,是《神曲·煉獄篇》中描述煉獄第二環——嫉妒之獄的言句。
犯下了嫉妒之罪的魂靈,需在此層承受長久的酷刑,那刑罰便是其眼帘被鐵絲穿透縫緊,在黑暗之中以盲目去追尋光明。
踏着蜿蜒向上的階梯,季木如履平地,因為一種原罪已經從他的身上被徹底卸去,已然身輕。
通往二層的路途不算遙遠,就如詩篇所言,大約為人世間的千步以計。
在這階梯的頂端,山崖第二次被鋸斷,塔身的弧線也更早地收緊。
踏上色澤青灰的第二層面的那一刻,天穹之上傳來了先前在煉獄一層就有聽過的那個聲音:
「忿怒為殘忍,怒氣為狂瀾,
惟有嫉妒……誰能敵得住呢?」
恍若漆黑之海傳來的陣陣聲潮……在季木的內心深處翻騰不息。
有如暴風,又好像落雨,無比輕柔,仿佛落下的水滴……
潮濕的水汽漸漸開始浸染他的五感,在一陣強烈的眩暈之後,濃重的黑暗自眼眶上涌,將雙目所及的光色吞噬殆盡……
於是煉獄降臨。
可是……預想之中的苦刑卻並未來臨。
他只是單純地被剝奪了視力。
這時,季木想起了《聖經》裏最廣為人知的妒忌——那便是該隱對於亞伯的妒忌。
《創世記》有言:
「有一日,那人和他妻子夏娃同房,夏娃就懷孕,生了該隱,便說:『耶和華使我得了一個男子。』
又生了該隱的兄弟亞伯。亞伯是牧羊的,該隱是種地的。
有一日,該隱拿地里的出產為供物獻給耶和華。
亞伯也將他羊群中頭生的和羊的脂油獻上。耶和華看中了亞伯和他的供物,只是看不中該隱和他的供物。
該隱就大大地發怒,變了臉色。
耶和華對該隱說:『你為什麼發怒呢?你為什麼變了臉色呢?你若行得好,豈不蒙悅納?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門前。它必戀慕你,你卻要制伏它。』
該隱與他兄弟亞伯說話,二人正在田間,該隱起來打他兄弟亞伯,把他殺了。
耶和華對該隱說:『你兄弟亞伯在哪裏?』
他說:『我不知道!我豈是看守我兄弟的嗎?』
耶和華說:『你作了什麼事呢?你兄弟的血有聲音從地里向我哀告。地開了口,從你手裏接受你兄弟的血。現在你必從這地受咒詛。你種地,地不再給你效力,你必流離飄蕩在地上。』
該隱對耶和華說:『我的刑罰太重,過於我所能當的。你如今趕逐我離開這地,以致不見你面。我必流離飄蕩在地上,凡遇見我的必殺我。』
耶和華對他說:『凡殺該隱的,必遭報七倍。』
耶和華就給該隱立一個記號,免得人遇見他就殺他。
於是該隱離開耶和華的面,去住在伊甸東邊挪得之地。」
該隱對於弟弟亞伯的仇恨……便是這原初的妒忌。
嫉妒創生了最初的死者,將死亡於地上播散開來……
正是這一罪孽,徹底粉碎了人本應在樂園中享有的永生,在塵世顯化出死。
它是僅次於傲慢的重罪。
犯下此罪的靈魂,將在無明的黑暗之中互相偎依着祈求垂憐……
如有可能……他希望於此層和女孩相見。
嫉妒的重壓對他來說不算沉重,因為他以嫉妒待人而沾染此罪的次數不多。
但女孩不同……
心中與他並肩而行的渴望……也許會化作對晴安的嫉妒。
「心中安靜,是肉體的生命,
嫉妒是骨中的朽爛……」
……
於是我比剛才更睜大眼睛,
朝我的前方觀望,我看到一些魂靈
身穿的斗篷與岩石的顏色並無不同。
我們向前略走了幾步,
我聽到有人呼喊:「瑪利亞,現在請為我們禱告吧!」
還呼喊:「米迦勒」、「彼得」和「所有聖者」
我不相信,今天在世上會有正如鐵石的人,
對我所見的那般情景,
竟然毫無同情之心;
因為待到我來到他們近處,
我把他們的姿態看得一清二楚,
沉痛的淚水不禁從我的眼裏流出。
我覺得,他們似是被簡陋的粗布所覆蓋,
一個用肩支撐着另一個,
而大家又都由石壁支撐起來:
那些一無所有的盲人正是這樣,
在赦罪日前來乞討施捨,
一個把頭垂在另一個肩上,
為了很快引起他人的憐憫,
他們不僅用聲聲求告的言語,
而且還用哀哀乞憐的神情。
正如太陽射不到瞎子的眼睛,
同樣,天國之光也不願自行
向我現在所說的這裏的魂靈施恩;
因為有一條鐵絲把所有魂靈的眼帘穿透縫緊,
這正與對野鷹所做的相同,
因為它片刻也不肯平靜。
我一邊行走,一邊覺得自己不能以禮相敬,
因為我能看見他們,他們卻不能把我看在眼中,
因此,我轉身朝向我那明智的顧問。
他對我緘口未說的意思知道得很清;
因此,他不等我發問,
卻說,「說吧,你要扼要簡明。」
維吉爾走到我身邊,走到那框架的外緣,
那裏有可能跌落空間,
因為那邊沿沒有任何遮攔。
我的另一邊是那些虔誠的魂靈,
他們在拼命地把眼淚從可怕的縫口擠出來,
這才浸濕了他們的雙腮。
——《神曲·煉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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