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填好表格之後,夏新跟蘇曉涵就領了順序牌子,坐在殯儀館的侯客廳,等待自己的順序。蘇
曉涵需要把父母的骨灰帶回家,按照家裏規矩,藏在家裏附近的山崗里。當
然,還會有親戚過來參加葬禮。
而這事,夏新肯定是幫不了她了,一是夏新不能去,二是夏新也去不了,所以,夏新覺得現在多陪陪她讓她安心,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兩人會不會太黏糊了。
侯客廳的中間是一排排的公共座椅,每排有十多個,總共有六排,所以,空的位置是很多的。夏
新就隨便坐在了第一排,而蘇曉涵,就這麼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順帶一提,夏新的左右位置都相當的空。
而且,周圍的男女老少,或站或坐,或悲痛,或哀傷,或麻木,或哭泣的,絕對沒有人臉上是興高采烈的,或者說,並沒什麼人臉上帶着正面情緒。
唯獨坐在最前排,最突兀的這對「情侶」,一臉纏綿的在殯儀館這種充滿負面情緒,甚至讓人傷心的地方,親密的膩在一起。這
已經不是顯眼了。
夏新甚至有一種,我是光,我是電的感覺,周圍所有的視線,幾乎都在兩人身上。
你說你在哪裏秀恩愛不好,你跑到殯儀館,在人家一臉沉痛哀悼,剛剛死了爹媽,或者死了兒女的人面前,秀恩愛?得
有多欠揍的人,才會跑這來膩在一起啊。
夏新左右看了看,感受着一堆老太婆擠兌的眼神,乾咳一聲道,「曉涵,你看,要不,你坐旁邊怎麼樣。」
「唔——」
蘇曉涵輕輕的呢喃了一聲,表示不想。她
就這麼側坐在夏新的大腿上,把小腦袋枕在夏新肩膀處,小手抓着夏新身後的衣服,緊緊抱着夏新。夏
新無奈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傳達讓她安心的感覺,
他能感受到,在這素白連衣裙下,那窈窕而纖細的嬌軀,此時有多麼的膽小和怕生,就像剛出生小鳥縮在殼裏一般,不想觸及外邊可怕的世界。夏
新甚至知道,只要外邊稍大一點的聲音,就能嚇得蘇曉涵瑟瑟發抖。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這
很容易讓她產生自閉,重新回到過去的陰影里。
父母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
夏新只能一遍又一遍輕撫她平滑的後背衣服安慰她,「別怕,我在,我在,我一直在呢,不要怕,我會一直在……」
夏新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次這樣的話,他感覺自己像童話里催眠公主的巫師,正在對單純的公主做心理催眠。不
過,這種不斷重複的話語,確實是有很強的心理暗示作用的,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讓對方加深印象之後,確實能讓對方對這同樣的話語深信不疑,從而起到安心的作用。
蘇曉涵也確實安心了。一
直到火化前,都乖乖靠在夏新懷裏,不吵也不鬧,當然,也不怎麼說話。然
後夏新帶着蘇曉涵來到存屍間確認屍體,蘇曉涵再一次哭成了淚人。一
直到看着父母被送進去火化,也沒停住。
出來的時候,雙眸通紅通紅的,已經徹底哭腫了。
夏新都不知道,一個人怎麼能哭出這麼多眼淚,女人全身都是水嗎?
因為明天才能過來領骨灰,他就先帶着蘇曉涵回家了。夏
新本想做頓豐盛的晚餐,千辛萬苦說服蘇曉涵不牽他手了,蘇曉涵也答應了,就一直站在他身後緊緊抱着他了。
是貼身抱着的那種。
這給夏新的感覺像是一部泰國恐怖片《鬼影》,女鬼就這麼一直吊在男主身後,走哪都跟着。就
是轉頭看不到!
最後夏新只能簡單的燒了點粥,拿點現成的肉鬆,香腸,鴨蛋,就着吃。蘇
曉涵對吃的並不挑剔,自己也能吃,並不需要夏新喂,就是吃完,就馬上粘着夏新,一步也不肯分開。夏
新也不知道這種狀態要持續多久。
晚上的時候,他從一堆爛片中,尋尋覓覓的尋找着傑出的喜劇片,希望能讓曉涵看的開心點,從國產片搜到歐洲片,又搜到美國大片,最後莫名的搜到了迪士尼動畫片。因
為蘇曉涵想看。
她小時候唯一的樂趣,也就是看動畫片了。「
想看什麼?」
「唐老鴨和米老鼠。」
「好吧。」
洛特家的動畫。
夏新小時候沒得看,現在算是有機會看一下別人小時候看的動漫了。
別人是晚上趁着夜深人靜,關掉燈跟女朋友看恐怖片什麼的,夏新是關掉燈,大半夜陪着蘇曉涵看鴨子和老鼠。
兩人坐在中間的長沙發上,蘇曉涵抱着夏新的手臂,枕着夏新的肩膀,靜靜的看着電視。雖
然,動畫氣氛是很活潑,但蘇曉涵就沒笑過。這
讓夏新感覺不到絲毫喜劇片的氛圍,倒是感覺大廳內格外的陰森恐怖,明明坐着兩個人,卻幾個小時不發出一點聲音。
他尋思良久,終於想到個笑話。
「給你猜個謎語。」「
嗯。」
「什麼老鼠用兩條腿走路。「
蘇曉涵回答,「米老鼠。」夏
新又問,「那什麼鴨子用兩條腿走路?」蘇
曉涵不假思索回答,「所有的鴨子。」「
……」這讓夏新很是震驚,「你居然這麼聰明?」
他當時還為這謎題,給舒月舞拿尺子敲了下手心呢,因為他說的是唐老鴨。
蘇曉涵很誠實的回答,「因為有我們班男生在qq給我發過這種謎語了。」夏
新緊張的問道,「那你第一次也猜錯了吧。」
夏新一臉期待,「一定猜錯了是吧。」
他不相信就只有自己猜錯。「
不,我沒猜。」
「……」
「看我一直沒回答,對方自己回答的,說你一定以為是唐老鴨吧,你猜錯了哈哈,但是我沒理他」
「……」夏
新當時就被震驚了,自己給女生說謎語,自己猜嗎,何等悲催的男生。
話說,為什麼感覺這人跟自己這麼像呢?夏
新忽然發現,在自己不善言辭之前,好像也做過類似的事。
那是他悲傷的過往!
頓了頓,只聽蘇曉涵幽幽說道,「我小時候唯一的娛樂就是看動畫了,這也是我最期待的事,不過不能多看,只有在考了100分,或者有什麼好事發生,拿了什麼獎的時候,才能有一兩個小時看動畫的時間,媽媽偶爾也會在旁邊裁衣服,縫紐扣陪着我看。」現
在回想起來,她發現,那是以前最快樂的時光了。以
前不懂,看着動畫覺得好笑,就會笑出聲。
現在,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夏新溫柔的回道,「以前是你媽媽陪着你,以後……我會陪着你看的。」
「……真的嗎?」「
嗯!」
蘇曉涵聽到這忽然爬上沙發,然後跨坐到了夏新的大腿上,跟夏新面對着面。
一雙羞怯而明亮的眸子靜靜的注視着夏新。夏
新沒有動,蘇曉涵也沒有動,兩人就這麼互相看着對方的眼睛。
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呼出的氣息。夏
新也不知道對方在看什麼。良
久,蘇曉涵才小聲說道,「我從小就喜歡唐老鴨,聲音沙啞,有點笨笨的,但人很好,雖然大家都說他丑,但我覺得很可愛。」夏
新完全不知道她喜歡的「可愛點」在哪裏。
蘇曉涵說到這,咬了咬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新道,「它就像我一樣,我知道自己……也不聰明,我很笨,但是,但是我很聽話,我會乖乖聽話的,所以,夏新,不要拋下我,千萬不要再……拋下我了!」
蘇曉涵說着,眼圈再次紅了。
夏新已經記不清,這是兩天裏,第幾次看到蘇曉涵哭了。不
管他說幾次都是沒用的,言語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漆黑的夜中,50多寸的的液晶電視來回閃爍着各種滑稽的畫面,室內只剩下唐老鴨略顯沙啞的聲音在迴響。就
在夏新眼前,少女彷徨害怕的眼神緊緊的望着他,那軟弱而無助的淚水,順着臉頰輕聲的滑落。蘇
曉涵確實不聰明,但,那只是在絕大部分事情上的不聰明,在有些方面,她其實很清楚的,這有些方面,特指夏新方面。比
如,她在其他人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率先察覺到了夏新身份的異樣,察覺到了公關部經理對夏新的尊重。比
如,她也察覺到,可能這次回去,再想見到夏新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一旦回去,可能就再也沒有「親人」了。她
是把夏新當成了僅剩的唯一「親人」的。
所以,她會說,「我什麼都願意做,不要拋棄我」。蘇
曉涵可憐的咬着嘴唇,不發出任何聲音,僅有兩頰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
夏新從不知道蘇曉涵的眼睛,如此會說話,那雙美麗的眸子,正清楚的訴說着她心中的害怕,訴說着她的無助,她的悲傷,還有她的祈求,那已經是接近可憐的,像被拋棄的小貓般,只求一點點施捨的祈求了。
仿佛,她隨時都會孤獨的死去……
夏新心中一痛,努力微笑着回答,「不會的,我說過了,以後有我會一直陪着你看動畫的,你不會一個人的,永遠……不會!」「
嗯!」
蘇曉涵輕輕的應了聲,馬上就相信了。然
後緩緩的朝着夏新靠近,一點點,一點點的靠近,直到兩人的唇合在一起,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到了嘴裏……那
是夏新第一次嘗到少女唇瓣的芳香中,帶着幾分苦澀而又帶着幾分鹹味的柔軟雙唇,那是他如果不小心用力一碰都會化掉的初雪般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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