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皇宮之內。莫智淵收到莫小川的第一封戰報,便激動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雙目盯着戰報,久久都無法將視線挪開。他等着這一幕,足足等了二十多年,當初,太宗在位的時候,他和莫智明兄弟兩人,便期盼着有一日,能夠將燕國納入自己的版圖。不過,當初即便莫智明被整個中原都忌憚,認為是百年間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卻也未能完成這個心愿。
只到他身死之日,依舊如此。在莫智明死後,莫智淵也是每日都想着要完成這件心中期盼已久之事,可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一個機會。
現在,終於讓他等到了這一日。看到了希望,如何能夠讓他不激動。
看着莫小川那並不算好看的字,莫智淵卻感覺,好似這才是世間最飄逸的書法一般。良久之後,他才坐了下來,卻是沒捨得將手中的戰報放下。
心情已經多年波瀾不驚的他,現在卻極難抑制自己激動的情緒。
葉逸現在將大批的兵力集中到了洛城方向,剩下的兵力,也是在提防南唐和定州這一代。莫小川現在取得了易州,然後,便可以直接丟開定州和莫州不去理會,然後,直接用兵涿州,然後從涿州直取幽州。
葉逸怕是做夢也沒想到,西梁會如此用兵,到時候,他便是想防備,為時卻已經已晚,想要從洛城方向將大軍調回來,先不誰那邊還是花旗沖在牽制着,便是能夠安全調走,一時半刻,也絕對是來不及的。
不過,莫智淵也並未被這突來的好消息沖昏了頭腦。眼下,首要之事,便是先取下定州,來接應莫小川。如若不然,一旦莫小川攻取幽州城失利,僵持下來的話,便會變得被動了,到時候,燕國的援軍一到,莫小川必敗。
這一點,早在莫小川當日歸京之時,他們兩人便已經仔細商議過。當時,兩人幾乎是同時想到了一起,不過,莫智淵並沒想到,事情會進展的這般快。
兩人之前所思,覺得還缺少一個契機,至少是一個讓所有人都信服的契機,若是只因為莫小川抗旨便治罪的話,未免有些牽強,葉逸也不是傻子。
燕國的大臣,也不可能都是庸俗愚昧之輩。必然有人能夠看出來的。
這件事,本來打算擱置一段時間,在尋一個合適的機會,卻沒想到,當日莫小川出宮之時,居然遇到了晨公公,這一點,是完全出乎莫小川和莫智淵預料了。
至於後來,莫智淵便乾脆將錯就錯,以此來做莫小川的罪名,便顯得合情合理了。
如今想來,莫智淵對於晨公公的死,心中還是多少有些遺憾的。畢竟,晨公公跟了他多年,早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晨公公便一直跟在他的身邊,這麼多年下來,豈能沒有感情。
不過,成大事者,這些都是可以捨棄的。就如同,當年他能夠捨棄自己的親兄弟一般。一個太監而已,莫智淵的心中如此想着。之後,他將戰報放下,命人將寇古叫了進來。
寇古這些日子,還在為莫小川造反之事而頭疼。尤其是,聽聞自己的兒子,也跟着一起反了,這讓他的心裏極度不是滋味,幾次派人給寇一郎送信,卻一直都沒有回音。
寇古這幾天,明顯的瘦了一圈。
聽到莫智淵喚他入宮,寇古的心中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當他來到御書房,莫智淵將莫小川的戰報遞給他之後,寇古整個人都傻愣在了那裏,良久說不出話來。莫智淵始終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他,給他消化的時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寇古圓睜着雙眼,抬起了臉來,看着莫智淵,道:「陛、陛下?這、這可是真的?」
「朕會用這種事與你開玩笑嗎?」莫智淵輕哼了一聲說道。
寇古這才發覺到自己的施禮,急忙道:「陛下莫怪,是臣一時情急,失言了。臣的意思是,陛下是什麼時候與王爺定下此計?當真絕妙!」
莫智淵對於自己這招「瞞天過海」之計,也很是滿意,看着寇古吃驚的面容,臉上浮現出了笑容,道:「這件事,朕已經準備了多年。一直在等着一個契機。現在,小川已經成長到可以獨擋一面,朕也覺得時機成熟,便定了下來。」
寇古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是臣等太過糊塗。」
莫智淵微笑着坐了下來,道:「此事不怪你們。你們只是做了你們自己應該做的事。朕今日叫你過來,並非是與你討論之前之事的。而是商討該如何接應小川。他孤軍深入,現在奇襲,自然事半功倍。但是,一旦形成僵局,我們若是後繼無力的話。之前的一切,便都白費了。」
寇古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道:「皇上顧慮的極是。臣現在便回兵部,將他們招集起來商討此事,天黑之前,一定給陛下拿出一個議案來。」
莫智淵輕輕點頭,道:「嗯,儘快!」
「是!」寇古答應了一聲,匆匆離去了。
看着寇古離開,莫智淵深吸了一口氣,坐了下來,然後,拿出一張錦帛,靜靜地寫了一封信,裝好之後,來到屏風旁邊,輕輕地敲了幾聲,便有一人從後門走了進來。
莫智淵將信遞了出去,又交代了幾句,那人便快速的離去了。
此刻,王府之中,卻依舊處在一種戒備狀態之下。司徒玉兒這些日子一直都沒有出門,陪着自己的女兒,王府之內,還沒有人知曉莫小川已經取得易州這件事。
成贊皇帝,這一個半月的時間,都快氣瘋了。而心兒卻是一臉的呆滯,不知自己的未來的命運會如何。
唯有柳承啟卻是在書房之中大發雷霆。
在他面前,柳敬亭站立着,一臉的茫然之色。柳承啟已經許多年未曾如此發怒。柳敬亭也已經許多沒有被自己的大哥如此訓斥過。當真便如同當年自己還是一個孩童之事一般,被大哥罵的不敢還嘴。
只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柳承啟為什麼一直都莫小川的事,不問不聞,原來,柳承啟早已經看出來,這其中的蹊蹺。只不過,他從未說過。
而柳敬亭,顯然沒有自己大哥的這般眼光的和頭腦。
柳承啟看着柳敬亭,輕輕地搖頭,道:「罷了。若是莫智淵這次趁機發難的話。大不了為兄退下來便是。」
柳敬亭滿臉詫異,道:「為何?大哥,若是莫智淵他要趕盡殺絕,我們未必沒有一拼之力。他有神衛隊,我們也有獵鷹堂。至於朝中的勢力,大哥這麼多年來苦心經營,即便鬥不過莫智淵,自保還是可以的。」
柳承啟輕輕搖頭,道:「為兄已經老了。此次,若是莫智淵不趕盡殺絕,可以留下你我兄弟性命的話,我便將權力給他又如何,便當是送給小川一個人情。」
挺起莫小川的名字,柳敬亭便覺得憋屈,自己當日那邊好言,想來,莫小川只當是一個笑話吧,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日,被一個後背當笑話看。而自己還什麼都沒有發覺,還在那裏大言不慚。
此刻,想起當日之事,柳敬亭只感覺很是丟人,極度的丟人。
頓了良久之後,他才道:「大哥,我們未必沒有迴旋的餘地。我想,莫小川未必會對莫智淵說什麼,畢竟,當日我雖然未聽大哥之言,卻也是抱着善意的態度。他難道會恩將仇報?」
柳承啟搖頭一笑,緩聲道:「他會怎麼做,這個,我不清楚。不過,我倒是希望他能夠將那日的事告知莫智淵。因為,你那日所行的目的,必然是瞞不過莫智淵的。他不說,只會讓莫智淵對他有所提防,這對誰都沒有好處。若是莫智淵想要存心對付我的話。即便沒有這個藉口,也是可以動手的。只不過,會多費一些手腳罷了。」
柳敬亭的眉頭蹙的很緊,他此刻,只覺得異常的憋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為了一個笑話,怕是,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人憋屈的事了吧。
他忍不住提起拳頭,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之上。古樸的桌面,被他直接砸凹進去一塊。周圍也多了許多的裂縫。
柳承啟瞪大了雙眼,盯着柳敬亭一眼不發。
柳敬亭過了一會兒,躬身行禮,道:「大哥,這一次,是我考慮不周。大哥要怎麼罰我,我都沒有怨言。」
柳承啟卻是面色有些難看,道:「你可知曉,這張桌子,乃是為兄最為喜愛之物……」
「啊……」柳敬亭瞪大了雙眼,這才想起,這張桌子,已經陪伴了柳承啟有二十多個年頭,一時之間,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柳承啟卻是滿臉無奈,道:「這些日子,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你再出門。你現在可以走了……」
柳敬亭低着頭,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灰溜溜的從柳承啟書房走了出去。額頭之上,卻已經見汗,也不知是因為砸了桌子之事,還是因為自己自作聰明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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