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皇宮。葉逸坐在皇宮後院,悠閒地飲着酒。方信面色陰沉着走了過來,靜立在一旁,望着葉逸的後背,行禮道:「皇上,臣有事啟奏。」
葉逸面有不快之色,緩慢地轉過頭來。看了方信一眼,面色不善,道:「朕不是說過,今日不想見任何人嗎?你們便不能讓朕清閒片刻?」
方信胸中有氣,卻又不得發作,臉色更為難看,道:「皇上,現在國事要緊,臣雖知此事,本不該來打擾皇上的。只是,事關重大,臣不敢不說。也不能不說,即便今日,皇上要治罪於臣,臣亦冒死進諫。」
葉逸擺了擺手,將後背靠在椅背之上,翹起了腿,道:「好了,什麼死不死的。有什麼話,說便是。處理過後,讓朕清靜一些。」
「是!」方信跪在地上,葉逸也沒有叫他起來的意思,他也不好動彈,只好繼續跪着,道:「臣這幾日,仔細觀察過,莫小川的用兵極為詭異。怕是,其中另有隱情,還望皇上明鑑。」
「哦?」葉逸坐直了身子,道:「說說看。」
方信從懷中摸出了一張地圖,在地面上攤開,將手往雁縣的方向一指,道:「皇上,現在莫小川的兵馬,分作了三路,一路從雁縣直接南下,圍攻代州。但是,只是圍而不攻,另外一路,繞過帶走,直取忻州。剩下的一路,守在了雁縣。」
「這些,朕都知曉。」葉逸本來提起的一點興致,聽到方信的話,似乎又被打消了下去。懶洋洋地瞅了方信一眼,又翹起了退,坐在了那裏。
方信見葉逸沒了興趣,也不着急,將手一挪,道:「臣懷疑,這一次,莫智淵並不想殺莫小川。」
「想殺,也不好殺啊。」葉逸說道。
方信眉頭緊蹙,深吸了一口氣,又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的意思是,可能此次莫小川被問斬,只是莫智淵和莫小川叔侄二人演得一齣好戲。為的,便是蒙蔽皇上,好趁機來取我們燕國。」
「來取?」葉逸微微一笑,道:「方愛卿此言,朕倒是有了些興趣。怎麼個取法?方愛卿不妨與朕說說看。」
方信也不着急,將手指一挪,抬了起來,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油紙包裹,攤開之後,竟然是文房四寶,看來,此次他是有備而來。蘸了墨之後,方信提起了筆,在地圖上一描,重重地點在了代州南側的地方,道:「皇上,問題便出在此處。莫小川若是想要攻去我們燕國,必然會選擇從此處用兵。而他的第二路人馬,從雁縣往忻州而行,這裏便是必經之地。若是皇上不提前地方的話,必然會中了莫氏叔侄的詭計。」
「哦?」葉逸似乎突然緊張起來,站起身來,行了兩步,直接來到方信的身旁,蹲了下來,道:「此言當真?」
「臣絕無半句虛言。」方信說道。
葉逸拿起地圖瞅了瞅,面上的神色漸漸地凝重了起來。方信看在眼中,心中鬆了一口氣,正欲說話,卻見葉逸猛地將地圖又拍在了地面之上,然後,面帶怒容,道:「方信,你不是沒事來消遣朕的吧?」、
「皇上為何為如此說?」方信面色微微一變。
葉逸抓起了筆,在地圖上隨意地畫了兩下,道:「你別以為朕一直在幽州城長大,便不知道我大燕的版圖。你說的這個地方,若是想要攻去,無非是直取莫州。而要攻去莫州,卻是只有兩處地方可行。」說着,葉逸在地圖上又點了兩筆,道:「此處和這裏。無非此兩地,先從此處說起,從這條路用兵,便要穿過南唐的太一縣,走定州,然後取莫州,再之後,才能圖我幽州城。這條路,道路雖然不太難行,適合用兵。但是,南唐豈會借道給西梁。萬一西梁用得是假途滅虢之計,南唐豈不是引火燒身,你覺得南唐的皇帝會蠢到這般程度嗎?即便南唐皇帝,當真如此的蠢,老糊塗了。借道給了西梁,那麼,我們在定州的守軍又難道是擺設?在北疆那邊牽制了西梁大批兵力之下,還不能守住?」
方信一時語塞。只聽葉逸又道:「再說這裏。從這裏用兵,先不說,此地乃是燕山的險峰,道路難行。易守難攻,便是西梁軍,真的能攻過來,也要先取保縣才行。而保縣距離定州,不足百里,如果西梁軍敢來攻取保縣,便會被前後夾擊,倒是正中朕的下懷……」
葉逸說罷之後,方信愣了半晌,思考了一會兒,正待發言。葉逸卻是一臉厭惡地擺了擺手,道:「朕知曉,現在攻取西梁,讓你們三大世家損失了不少人力和物力。但是,你們也要為朕想想,為我們燕國想想。你們三大世家現在能夠享受如此待遇,難道不是歷代先皇恩寵所致?此刻,國家需要你們出力,便一個個推推嚷嚷,豈能像話?好了,朕也不怪你。也理解你的一片為國之心,不過,以後這種不成熟的進諫,便免了吧。你下去吧……」
方信眉頭緊鎖,還想說話。
葉逸卻是將臉一黑,道:「怎麼?還要朕送你不成?」
方信張了張口,最終,輕聲回了一句:「是!」說罷,爬起身來,便朝外行。
「等等!」葉逸叫住了他。
方信回過頭來。
葉逸用手一指地面上的地圖和文房四寶,道:「將這些東西,帶走。」
「是!」方信只感覺,胸中有些屈辱,便是先皇在的時候,他也沒有受過這等氣,現在,葉逸才做皇帝幾日,居然便已經如此模樣,當真是……
他心底輕嘆一聲,收回了思緒,不再多想。大步離開了。
在方信離開後不久,穆光從一旁走了出來。
看到穆光,葉逸面上的表情,明顯露出了喜色。他輕輕地拍了拍一旁的椅子,道:「穆愛卿,請坐!」
穆光卻搖了搖頭,道:「皇上,現在君臣有別,臣站着便好。」
「你這人啊,什麼都好,只是有的時候,太過頑固了一些。」葉逸搖了搖頭,道:「那便隨你吧。」
穆光聽着葉逸如此說,卻沒有往心裏去。他了解葉逸這個人,表面上看,葉逸不注重這些細節,對他還如同以往一般,但是,他當真不顧禮儀,與葉逸坐了同一張椅子,那麼,以後的日子,怕是便會難過了。
輕聲謝過之後,穆光靜靜地立在了一旁。
「穆愛卿,你怎麼知曉,方信今日前來,會為了這件事?」葉逸轉過頭,看着穆光說道。
「其實,這也是臣所擔心的。對於莫小川這個人,臣並不敢完全放心,相信皇上也是對莫小川有所了解的,這個人,胸中之才頗大,用兵也很是詭譎,我們不得不妨。」穆光說道。
葉逸輕輕點頭,道:「穆先生此言說的對。朕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卻沒有穆先生想得這麼周到。不過,你讓朕如此回方信便是,何必還要朕下旨給定州的守軍,而且,還要給他們加派兵力。你要知道,現在維持北疆的戰事,已經讓國庫吃緊了。如果在維持定州,給定州增兵的話,會讓百姓們多受許多苦的。」
「這一點,臣是想過的。」穆光點頭,道:「但是,用兵之事上,卻是不可馬虎半點。戰爭必然會損耗國力,這一點,古往今來,無人可以例外。不過,若是戰爭勝了,損耗的國力,便可以補回,還可以讓皇上建立不世偉業。若是戰爭敗了,便什麼都沒有了。所以,臣以為,我們現在便是吃緊一些,也要將這一切賭上去。若不然,稍有馬虎,恐怕便會讓人鑽了空子。」
穆光說罷,葉逸點了點頭,道:「穆愛卿此言,朕也明白。只是,若是將這一切都付之行動的話。國力上,怕是有些吃不消。這個問題,該如何解決?」
穆光笑了笑,道:「皇上無需擔心。臣早已經替皇上想過了。有兩個辦法,請皇上定奪。」
「愛卿請講。」葉逸的雙目一亮,坐起了身子。
穆光道:「其一,我們可以不給普通百姓增稅,只從富戶之中收取。富戶們,平日裏盤剝百姓,必然存有不少余錢,這個時候,徵集前來,再答應他們,戰事過後,國家會給他們加倍返還如此的話,必然會讓這些富戶們,也同仇敵愾,為此次戰事而出力。另外一個辦法,便是,直接給百姓增加稅收。這樣做,也是順理成章,只不過,如此的話,怕是會讓百姓多生怨言。」
葉逸輕輕點頭,思考了一會兒,道:「便用第一個辦法吧。」
穆光又道:「若是如此的話,臣認為,不妨我們將幽州城的富戶多徵集一些,一來,幽州城乃是天子腳下,百姓富足,富戶們也要比別處更為有力一些。另外,幽州城內,三大世家的產業很多,此次也該讓他們多出些力了。」
「如此甚好!」葉逸微微一笑,點頭,道:「那麼這件事,便交給愛卿去辦吧。」
穆光答應一聲,道:「那臣便先退下了。」
「嗯嗯!儘快辦理。」葉逸說道。
「是,臣記下了。」穆光又答應了一聲。
看着穆光離開,葉逸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輕聲一笑,自語道:「莫小川,此次,即便你當真是想矇騙於朕,朕也讓你有來無回。」說罷之後,葉逸從一旁拿起了一根魚竿,來到了湖邊,竟然悠閒的釣起了魚來。
在他的心中,似乎對於此次的戰事十分的有信心。絲毫不怕失利,當然,這也和北疆那邊的捷報有關,儘管,出雲關到現在還沒有攻破,但是,形式卻是越來越明朗了。
葉逸這邊十分的安逸,同在皇宮之中的葉辛,卻是怎麼也坐不住了。這兩日,她一直都在尋找着機會出宮。以前,沒有莫小川的消息之時,她還能夠平靜下來,但是,現在得知莫小川居然要被問斬,她卻是怎麼也不能讓自己安靜。在她的心中,總是胡亂幻想着,甚至,會覺得,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怕是,莫小川可能已經出事了吧。
只可惜,她卻完全沒有機會出去。平日裏還不覺得,當她真的想要離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父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早已經堤防着她這一點了。
居然派人在她的身邊安插了許多的門中弟子,時刻防備着她的離開。
葉辛無奈,只好又來到了佛堂。這個地方,她已經很久沒有前來了,這兩日,小師弟也不知哪裏去了,估計,是因為透露出了這件事,被自己的父親軟禁起來了吧。
葉辛慢慢地朝着佛堂行走着,當她來到佛堂近前的時候,卻見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那裏。看到葉展雲,葉辛的面色變了變,一張俊美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痛苦之色,道:「爹,您……」
「什麼都不用說了,回自己的房間去。不經我同意,不許再出門。」葉展雲冷着臉說道。
葉辛咬了咬嘴唇,道:「我可以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
葉展雲眉頭微皺,隨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葉辛看着葉展雲,輕聲問道:「莫小川,他、他是不是已經出了事?」
葉展雲的面色微微一變,卻是沒有言語,只是背過了身去。看着葉展雲如此神情,葉辛還想說些什麼,心中卻已經苦不堪言,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在她看來,自己的父親如此神情,已經算是回答了她。莫小川必然已經出事了。
葉辛如此想着,只感覺眼前一黑,「噗通!」一聲輕響,整個人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卻已經暈了過去。
此刻,佛堂的門緩緩被人打開,靜心從裏面走了出來,靜心抬眼看了看葉展雲,輕輕搖頭,道:「門主,你又何苦如此為難孩子。」說着,她輕嘆了一聲,從葉展雲的身旁走了過去。
葉展雲也沒有阻攔她,看着靜心將葉辛抱起,朝着佛堂之中行去,葉展雲緩緩轉身,道:「照顧好她,莫要讓她離開。你當年之事,我不想在看到在她的身上發生。莫小川此人,乃是一梟雄人物。又豈會真心待她……」說罷,葉展雲的聲音似乎有些蒼老似的,低嘆一聲,身子輕輕一躍,遠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辛迷迷糊糊地轉醒過來,抬眼看了看四周,只見,周圍一片漆黑,只有一盞油燈照亮。她扭過頭,仔細一瞅,只見靜心正坐在油燈前撥弄着燈芯,想要坐起,卻感覺有些頭疼,自己是怎麼到這裏的,卻是完全沒有記憶。
「靜心姑姑,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葉辛輕聲問道。
靜心回過身,輕輕邁步走了過來,面上帶人慈愛的微笑,道:「這裏是我的房間,你之前昏倒了,是我帶你過來了。」
經靜心一提醒,葉辛似乎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急忙問道:「靜心姑姑,我睡了多久了?」
「已經三日了。」靜心說道。
「三日了……三日了?」葉辛猛地坐了起來,卻感覺身體很是虛弱,頭有些犯暈,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暈了過去。只是在她暈倒之後,眼角的淚珠,卻順着鬢角滾落了下來。
看着葉辛如此,靜心輕嘆了一聲,抬起手,在她的太陽穴上揉了揉,又在她胸前的幾處大穴推拿一會兒,葉辛又幽幽地轉醒過來。這一次轉醒,她已經沒有之前那般激動了。只是,雙目之中的淚珠,卻是不斷地滾落着。看着靜心,她喃喃地道:「靜心姑姑,他真的出事了嗎?」
靜心看着她這般模樣,面上露出了幾分不忍之色,隨即,輕輕搖頭,道:「他是出事了,不過,我想,應該不是你想的那般出事!」
「我想的那般?」葉辛起先聽到這句話,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不過,隨即卻突然明白過來,忙抓住了靜心的手,道:「姑姑的意思是,他並沒有死?」
靜心輕輕地點了點頭。
葉辛忙坐起,道:「姑姑,那他到底怎樣了?為何爹爹他之前……」
「他反了……」靜心說道。
「反了?什麼反了……姑姑是說,他反出了西梁?」葉辛睜大了雙目。
靜心又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不過,他的形式也不容樂觀。畢竟,他只有二十多萬人馬,而且,還大多都是新兵。是無法對抗整個西梁的。這一點,現在因為北疆大營那邊的戰事,莫智淵還騰不出手,但是,越往後,怕是,他便會越困難,首先,補給便是一個問題。二十萬的大軍,少了朝廷的糧餉,怕是,用不了多久,他便會難以為繼的。」
葉辛不理解靜心說的這些,不過,她也大概的明白,莫小川現在暫時是安全的,但是,以後安全不安全,卻是說不好了。她掙扎着朝床下行去……
靜心急忙扶住了她,道:「辛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葉辛展顏一笑,道:「他既然已經反了,那麼,說明他便已經不是西梁的王爺。既然,他能夠不做西梁的王爺。我也能夠不再做燕國的郡主,我要去找他,即便他兵敗,便是與他死在一起,也就罷了……」
靜心聽着葉辛的這番話,雙目不由得圓睜起來,看着葉辛,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她才拉着葉辛,道:「傻孩子,你這般去,怎麼能夠找得到他?他那邊可能已經與西梁皇帝的大軍交戰起來,你去了,戰場之上,人海茫茫。你又沒有去過西梁,又不熟悉地形,這不是冒險嗎?」
葉辛笑着搖頭,道:「我不在乎這些。只要有心,必然是能夠找到他的。不知道路,我可以問。戰場上人多,我可以一個個的找,總是能找到他的。我相信……」
靜心面色複雜地看着葉辛,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過了良久,她才道:「你這又是何苦?」
「姑姑應該能明白我的。」葉辛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如此說。
靜心卻抓着她的雙臂,將她慢慢地摁回到了床上。
「靜心姑姑,您這是?」葉辛看着靜心,咬了咬嘴唇,道:「姑姑,即便您現在能夠攔得住我,我以後還是要去的。如果他死在戰場之上,那麼,我便與他同去……」
靜心輕輕搖頭,道:「你誤會姑姑了。即便你要走,也得調理好身子不是?你便如此離開,別說是去西梁了,便是幽州城,怕是也走不出去……」
葉辛有些意外的望着靜心,過了一會兒,眼眸之中,又流出了淚水,她輕輕地抹了抹,道:「姑姑,謝謝你……」
靜心低頭輕嘆一聲,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從一旁的桌面上拿起了一碗湯,道:「這個是給你準備的,先吃些東西吧。」說罷,遞給了葉辛。
葉辛用力地點了點頭,端起了湯碗來,大口地吞咽着,似乎是許久沒有吃過飯的人,突然看到食物一般,吃相雖然不那麼儒雅,不過,她的心情,靜心卻是可以明白的。
看着她這般模樣,靜心的心中異常複雜。有些感嘆葉辛的痴情,卻也有些擔心她此去,是否能夠真的找到莫小川……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2s 3.97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