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莫小川已經睡着了。葉辛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其實,他早已經醒了過來,之前那中年男人送藥和水果、飯菜的時候,她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莫小川,因此,一直裝睡,直到莫小川睡着。這才睜開了眼睛,此刻,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
看着莫小川因為她枕着的關係,就那樣斜臥着靠在床頭睡着。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裝睡了這段時間,她想了很多。莫小川的話不無道理。其實,她和莫小川本身便是兩個世界的人,又如何能夠在一起呢,再說,莫小川未必會對自己有情,否則,他又怎麼會用毒藥來控制自己。
想到這裏,她的心中一酸,面上也是露出了傷感。
輕輕起身,將被子往上揪了揪蓋在了莫小川的身上,看着桌上的藥,輕輕咬了咬嘴唇,心中暗道,莫小川現在應該是很危險的吧。若是自己這樣拖着他,讓他不能儘快離開,豈不是更危險了。
想罷,她猛地端起了藥,大口地喝了進去。
藥味直衝鼻孔,讓她差點忍不住吐了出來,強忍着沒有吐掉,卻是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
一隻手輕輕地拍打在了她的後背上,接着,莫小川的話音在她耳邊響起:「怎麼了,是不是太難喝了。其實,我也知道的,這東西難喝的厲害。你能一口氣就喝進去,我還是挺佩服你的,換做是我,定然不行的。也不必逞強,快吃些東西壓一壓吧,雖然我也想看一看漂亮姑娘是怎麼吐的,不過,想一想,還是算了。一會兒吐了,免得你再哭……」
葉辛猛地一愣,回頭一看,只見莫小川一臉笑容,不禁面色微紅,低下了頭去,道:「你有沒個正經了……」
她個話音剛剛落下,一個果子卻被莫小川放到了唇邊,同時莫小川又道:「唉,我發現啊,你被我慣壞了。現在吃東西,都得有人餵。若是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還吃不吃了……」
葉辛聽到後面這句話,緊咬起了嘴唇。又聽莫小川,道:「若是你心中有什麼不快的話,就發泄在它上面吧。使勁地咬它,然後嚼它,將它的血肉都嚼碎了,吞下去,豈不快哉?」
葉辛抬起頭,蹙了蹙眉,道:「你說的這般……還讓不讓人吃了?」
「我的手都舉累了,你說呢?」莫小川笑道。
葉辛看了看莫小川,又看了看果子,張開小口,使勁地咬了幾口,將嘴裏塞的滿滿的,然後使勁地嚼着,只是,嚼着嚼着,淚珠卻又滾落了下來。
莫小川本來看着葉辛小嘴抿着,臉蛋因為食物的填充而鼓鼓的,看着很是可愛,可看着看着,便見她又落淚了,忍不住,道:「怎麼又哭起來了?可是這果子太難吃了?」說罷,自己也咬了一口。
葉辛抹了抹淚,道:「我才沒有哭。」
「哈哈……」莫小川笑的很是誇張,道:「這個世界啊,總是有幾種人會堂而皇之的撒謊。比如,那些貪圖享樂,不為名辦事的官員,卻整日研究着怎麼掩蓋這些事實,然後讓自己上面的人對自己高看一眼,久而久之,撒謊起來,便是面部改色,氣不長出。說出來的話,和真的一樣。再比如,有些人,明明已經哭了,卻偏偏說自己沒有哭……這前者實為可恨,這後者嗎,本來也該是可恨的,只是,我看在眼裏,怎麼竟然覺得可愛了,實在讓人想不通,想不通啊……」
葉辛本來以為她要將自己說成什麼樣子,聽到最後的話,忍不住又低下了頭去,道:「你這不是也在說謊嗎?不知是不是也會可恨。」
「那要看是誰在聽,誰在看了。」莫小川道。
「此處只有你我。誰在聽,誰在看,還要問嗎?」葉辛道。
「那麼,美麗的葉辛姑娘,你是怎麼聽的,怎麼看的呢?」莫小川伸手捏住了葉辛的下巴。
他這一舉動,着實讓葉辛嚇了一跳,隨即躲開了他的手,道:「我看你是個十足的壞人。」
「多謝葉辛姑娘誇讚。」莫小川笑道:「其實,這世上又能有幾個好人呢?能讓你說一句壞人,也是我的榮幸了。」
「你這人,怎地……」葉辛咬了咬唇,沒有說下去。
「怎地臉皮這般的厚是吧?」莫小川誇張地低下了頭,盯着葉辛的眼睛,認真的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什麼……秘密……」葉辛心中猛地一緊。
「其實吧。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臉皮太薄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人臉皮太厚,尤其是那些做太監的,臉皮厚到連鬍子都長不出來。我以前遇到過一個,還被他欺負了,然後,我就一直在想,讓自己的臉皮什麼時候能厚一點,將他欺負回來。之後,我便拼命的練習,終於有一天,我發現我的臉皮有一定的厚度了。我便去找那太監一試,果然,他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的臉皮至少已經達到了宗師境界,決定用這張臉出去一闖,可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當真是山外有山,臉外有臉,我的臉皮還是太薄了,本來以為宗師境界的我,卻沒想到還不如一個二流高手……」莫小川說到此處,一臉沒落的神情,道:「那個時候,我便想,我還得修煉,用這種厚度的臉出去,只有慘死街頭的下場……」
「又沒正經了……」
葉辛剛一開口,莫小川很是認真的,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且聽我說完。」隨後又道:「然後,我就拼命的練啊練,每天就差沒往上刷泥漿了。最後,我覺得我可以闖蕩江湖了。憑修煉過後的臉,便是比不上城牆,還比不上一個磚塊嗎?可出去之後,這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這臉外有臉,而且還有又大又厚的大厚臉。有些臉,便是你用足功力砍上一劍,也傷不了他多少。我一時之間,便覺得有些心灰意冷。和多方高手學習,來到你們幽州後,更是見着一些此道中的高手,首先是葉睿,這位二王爺的臉,便是十分的厚,達到了那種一劍下去不致命的效果。再後來見到了葉博,這位的臉已經是爐火純青,堪比城牆。再後來,便是葉逸了。見到葉逸之後,我才知道,以前見過的臉,均是一般。與他比起來,那哪裏叫臉啊,簡直就是紙,葉博的臉,雖然堪比城牆,但是,一劍下去,至少會有些損傷吧。但是,葉逸的臉任憑你什麼神兵寶刃,都難以傷他分毫。甚至一根汗毛都不會掉落。見到這種神乎其技的臉皮之後,我徹底絕望了,覺得這輩子,我應該是達不到厚臉的境界了。沒想到,今日你居然會誇我,實在太讓我高興了……葉辛姑娘,你真是個好人……」
葉辛被莫小川說的一愣一愣的,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太子和逸王爺,哪裏有你說的那般誇張。」
莫小川哈哈一笑,道:「雖然是玩笑話,但是,他們的臉皮比腳後跟厚,這一點是真的。不信,你回去的時候問問他們。」
「你問去……」葉辛笑道。
看着葉辛的小臉,莫小川微微鬆了口氣,道:「其實,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葉辛猛地一怔,隨即面紅低頭,道:「我知道你是想逗我開心的。謝謝你……」
這是葉辛第一次對莫小川說謝謝,莫小川感覺,他們兩人的關係,似乎真的變了,他輕輕拍了拍葉辛的香肩,道:「人生總是歡少愁多,即便你認為自己是快樂的,其實,還是有一堆堆的愁事,像是一群群的瘋狗在後面追着你咬。而且,他們的體力充沛,絕對不會休息,讓你也沒有一刻可以休息。既然如此,為何不讓自己盡力的快樂一些呢?事情,總是要面對的,也總是要解決的。但是,解決的態度卻有很多種,你哭着去解決,也是解決,你笑着去解決也是一樣。愁人的事,不會因為你哭,就少煩你一刻。所以,何不讓自己多笑一笑呢?」
葉辛聽着有些出神,微微點頭,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只是,這話說起來容易,可真的做起來,卻又哪裏有這般簡單。」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免得那幾條瘋狗又追上來咬你的屁股……」莫小川呼了口氣,道:「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我想聽聽,你是怎麼長大的。」
「你要聽?」葉辛詫異地抬起了頭。
「嗯!」莫小川點頭,道:「我很好奇。」
「我以為,我從來不會關心關於我的事的。」說罷,她微微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和其他也門的師兄弟一樣。我自由就被父親傳授武功,只是,他說我是女子,縱使劍法練得再好,身體的反應速度也不可能比的過男子。所以,他傳我內功心法,讓我以練氣為主。然後,我每日除了練功,便是看書,再然後,便是聽父親教誨。這麼多年來,似乎每一天都不曾變過。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每日都一樣?」莫小川詫異地看着葉辛,搖了搖頭,道:「難怪你會如此單純了……」
「單純?」葉辛問了一句,也未等莫小川的答案,隨即又道:「不過,有的時候,也會有些變化,比如,我被父親許配給了方成中……」葉辛說罷這句話,仔細留意着莫小川的表情變化,卻見莫小川的表情並未有什麼變化,有些失望地又道:「那個時候,我並未多想,因為,父親說過。是女子,都是要嫁人的。我也沒想過自己要嫁給誰,所以,父親說是誰,那便是誰吧。反正,父親是不會害我的……」
「唉,封建教育的毒瘤啊。」莫小川嘆了口氣,道:「你應該自己追求你自己想要的,自由戀愛才是,怎麼能讓你父親一句話,就決定了你的一生。」
「自由戀愛?那是什麼?」葉辛搖了搖頭,道:「人人都不是如此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名正言順,又有何不可?」
「那你想過自己想不想嫁給方成中嗎?」莫小川問道。
葉辛仔細地想了想,微微搖頭,道:「以前,我沒有想過。因為,我覺得這本是不重要的。」
「笨丫頭,你太笨了,怎麼能不想呢?」莫小川忍不住搖頭,燕國的環境,比起西梁來,還是差了許多的。至少,人的思想,雖然西梁也受了許多的限制,但是,至少西梁的姑娘是會想這些問題的。而且,西梁對女子的禁足也很少,不會限制未出閣的女子出門,有限制,也只是那些儒生世家之人。不過,西梁尚武,儒生的地位並沒有燕國高,而且,西梁的世家雖然也有,卻均是只有一個名字而已,並無什麼實權。所以,燕國的女人相對西梁來說,更為保守一些,而葉辛,顯然便是這種思想之中,收到毒害比較深的。他也知道,自己的三言兩語,未必能改變葉辛的思想,不過,卻依舊忍不住,道:「父母自然是敬愛的,可敬愛不等於自己沒有思想。人活着需要的是什麼?是財富,是地位嗎?這些當然也算,但是,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思想,若是你沒有了這個,便什麼都沒有了。到時候,任憑你如何,加入豪門又如何,夫君便是帝王又如何,自己只知道順從的話。最終,這些都不是你自己的,不是嗎?」
「這些,我以前沒有想過,也沒有人對我說過。」葉辛輕輕咬唇,其實,莫小川不知道,雖然,這些不是他三言兩語可以改變的,但是,這段時間,和葉辛的接觸,他已經在改變葉辛了。葉辛一直在強調之前沒有想過,便是表面,現在已經在想了。只是,礙於連綿,她卻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我這不是對你說了嗎?我沒有見過方成中,此人如何,亦不好做出評價,不過,若是你不喜歡,大可告訴你父親。據理力爭,這並不違背孝道,若是他明明做錯了,你卻任憑這種錯誤繼續下去,這才是不孝。」莫小川說道。
葉辛睜大了眼睛,道:「孝順,不就是一切聽父母之命嗎?」
莫小川大大的搖頭,道:「錯了,錯了。孝順,的確,有順從之意,但是,孝順二字,孝在前,順在後。我覺得,這孝,便是讓你對父母之命做出一個明確的判斷,是不是正確的。之後,才考慮是否要順從……」
莫小川的話,每一句都敲在了月誒想你的心上,這話,若是傳出去,絕對是大逆不道之言,天地君親師,這個時代的人,這些哪一個不再頭頂壓着,哪一個不需要自己的順從。
順從他們便是真理。豈可逆天而行,但是,仔細想來,莫小川的話,好似有又有幾分道理。但葉辛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說的,我不是很懂。你們西梁人,都是這樣的嗎?」
「切……」莫小川搖了搖頭,道:「西梁的老頑固多了去了。我都懶得說了。不過,這個世界終究是在進步的,歷史的車輪有的時候雖然會停滯,甚至略微倒退,但是,總體上卻是在前行的。可它前行的動力是什麼?便是改變,要改變,你指望那些老頑固,自然是不行的。他們不單拒絕改變,甚至會阻止別人改變。我們想改變他們是不可能的,那麼,至少要先改變我們自己。其實,改變自己,便是推進這世界的進步。又改變,自然便有看不慣,上一代人看不習慣我們的做法,這是正常的。我們也不必介懷,你覺得呢?」
葉辛低眉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兒,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莫小川點頭,道:「願意思考,這才是好姑娘,如果能做到一個有思想的姑娘的話,那便更好了。」
「有思想?」葉辛詫異道:「這些不是聖賢該做之事嗎?」
莫小川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葉辛認識的思想,和自己指的完全是兩碼事了。他不由得靠近葉辛的耳朵,道:「我說大姐,我讓你有的是自己的思想,不是影響全人類的思想。這個,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我……」葉辛被莫小川這一句大姐給叫懵了,過了一會兒,這才道:「我看起來有那麼大嗎?」
莫小川吐了口氣,道:「這只是一個隨口之言,你又何必如此認真呢。若說大的話,的確是有大的地方。不過,你的年齡看起來着實不大,妹妹……」
「你叫我……」葉辛又是驚訝地看着莫小川。
「好吧好吧,我錯了,我錯了。」莫小川揉了揉腦門,道:「你餓不餓,一次和你說的太多,可能難以消化,先吃點東西,慢慢地和飯一起消化吧。」
「我不餓……」葉辛的臉有些羞紅,道:「不過,我想去……」
茅廁二字,卻是羞於出口了。
莫小川看着葉辛的模樣,這才想起,她好似已經快兩天了,沒有換過那月經帶了。便甩了甩頭,道:「是我的錯……」說罷,對門外喊道:「提便桶進來,順便準備好熱水,我們要洗澡……」
「你小聲些……」葉辛的臉羞得似乎要凝出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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