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皇宮。莫智淵低頭看着奏摺,只是這奏摺卻與平日間的不太相同,通體黑色,頁角雕刻着一條小金龍。看罷之後,莫智淵微微抬起了頭,伸手捏了捏鬍鬚,對身旁的一人,道:「事情當真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是,陛下。這是幽州飛鴿來書,一連傳了十三封,而且是加了絕密,呈給皇上的,是已經解過密的。」站在皇帝身旁的人,卻正是早已經離開燕國的晨公公。
莫智淵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朕讓你早些回來,卻讓你錯過了如此精彩的場面。」
晨公公行了一禮,道:「這些對於皇上的大事來說,全然算不了什麼。不過,這次晨郡王的動靜的確是大了一些,老奴覺得葉展雲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以晨郡王的武功,怕是難逃他手。」
莫智淵搖了搖頭,道:「即便如此,這早已經是多日前的事了。朕便是想幫他,也是幫不上的。這孩子倒是讓朕有些意外,但願他能自己處理好此事,若是這次回來,相比他會成長不少。」
晨公公點了點頭,道:「皇上所言甚是。」
莫智淵將奏摺收了起來,放在一旁,面上露出了些許擔心,之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很是歡暢。
晨公公看在眼中,有些不解,道:「陛下為何發笑?」
「朕是在笑燕國那病老兒,若是出門看到自己的家變作一片臭水,也不知面上是什麼表情。怕是比朕的大軍到了他的幽州城下還精彩吧。」莫智淵說着,又忍不住笑出了聲來,看來,自己的這位同行出糗,對他來說,的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甚至連莫小川的生死,都可以讓他暫時的不去掛懷。
晨公公也陪着笑了笑,道:「必然是精彩之極,只是屬下還是有一點擔心,晨郡王若是……」
莫智淵收起了笑容,回頭看了晨公公一眼,道:「柳承啟既然讓柳敬亭去了,想必他要帶一個人回來,還是很容易的。你只需頂住柳敬亭,只要他一回到西梁,朕便找他要人。柳承啟打的好算盤,只是,朕豈能讓他如此簡單便如意。」
晨公公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似乎又覺得這話不該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是以最終也未能說出什麼來,只是輕聲答應了一句:「是!」
莫智淵又道:「此事切莫讓太后知曉,不然,在小川這孩子回來之前,朕怕是要被罵了……」
晨公公有些尷尬,莫智淵平日間是從來不會隨便開玩笑的,眼下如此,看來的確是心情大好,他也只能再答一句:「是!」
莫智淵輕輕擺了擺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朕也該批閱奏摺了。」
「是!」晨公公第三次答出「是」之後,忽然,門外有人高聲喊道:「皇上,太后有請。」
這話音,莫智淵還是能聽出來的,是一個脆生生的女子聲音,正是老太后身邊的貼身宮女,這宮女一直很得老太后的寵愛,因此,平日間說話的禮數也少了些,若是換作他人,又豈敢如此說話。
聽到這話,莫智淵卻是一愣,扭頭望向了正要退出去的晨公公。
晨公公慌忙搖頭,道:「陛下,老奴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趕來御書房,消息並無半點泄露啊。」
莫智淵蹙了蹙眉頭,微微思考一下,道:「好了,太后一直不甚喜你,你便不要陪着朕去了,你下去吧。」說罷,對外面道:「回稟太后,朕沐浴更衣之後,便去見她老人家。」
「是!」外面的宮女答應一聲,接着便有腳步聲傳來,顯然是走了。
莫智淵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或許是有些過於多心了,這消息自己才剛剛知道,太后又怎麼會知曉,他對晨公公的辦事能力還是信得過的,這麼的簡單的錯誤,絕對是不會犯的。
因此,換了人,沐浴過後,便朝着太后的寢宮而去。
來到太后的寢宮,剛剛進入庭門,便見老太后一臉怒氣地坐在那裏,目光盯着門口。見到莫智淵進來,好似心情更糟糕了一些一般。
莫智淵一見老太后這般表情,心中的疑慮提了起來。腳下加緊了幾步來到近前,道:「見過母親。」
老太后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人退下,待下人們都離開,屋中只剩下了她和莫智淵之後,老太后這才沉着臉,道:「皇帝,川兒之事,你打算怎麼給我交代?」
「川兒?」莫智淵微微一愣,反問了一句。
老太后蹙起了眉頭,道:「我是你娘,你心裏怎麼想的,即便我不能全然知曉,也能猜到幾分,你別與我打啞謎。我早讓你將川兒召回來,你卻不管不顧,放任他獨自在燕國,也不派遣一個得力之人幫他。現在弄出這麼大的禍患來,川兒很可能命已不保,你還有心情與我耍這種猜心思的遊戲嗎?」
老太后的話,字字入耳,讓莫智淵有些推諉,也無可辯駁,只能面上露出了歉意,道:「母親,兒也不想川兒會弄出這麼大的禍患來。只是事已至此,幽州距此乃是在千里之外,兒別說是派人趕去,便是傳話,也需要數日的時間,又豈能管得了。」
老太后依舊面色難堪,道:「你當初便對這孩子太過苛刻,我們莫氏本就人丁單薄,現在又只剩下川兒這一隻獨苗,若是他有個好歹,你對得起太祖和你的父皇嗎?」
「兒……慚愧……」莫智淵想解釋幾句什麼,可知道母親在氣頭上,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唯有認錯了。
「原本,你是皇帝,你怎麼做事,我這個為娘的,也不該干涉與你。可此事事關我的孫兒,我這個做祖母的,卻不得不管了。」老太后說着,有些激動,站起身來,道:「我知道,川兒是個好苗子,你想培養他,可也不能將他置於如此境地,他本就年輕、聰明,且又有些本事,自然做事難免衝動一些。這些,你本將他留在身邊早晚教化與他,以他的聰明,必然能夠領會,可你偏偏用這種激進的方式……你呀……當真是……」
老太后說到後面氣得話也說不出來了,伸手指着莫智淵,點了幾點,後面的話,卻未能說出來。
「兒知錯了。」莫智淵一抬龍袍,跪了下來。
看着莫智淵跪下,老太后的氣好似消去了些,又看了他一眼,道:「快起來吧。你現在已經是皇帝,不可輕跪。」
「是!母親!」莫智淵在老太后的面前,那個整日嚴謹,言笑不多的皇帝,此刻已經變作了一個聽話的兒子,再無昔日皇帝的模樣了。
老太后搖了搖頭,輕輕吐了口氣,道:「為娘今日叫你過來,倒也並不是要責怪與你,現在川兒如何,我們已幫不到他,不過,你這性子,他日需改上一改,川兒的培養是必然的,卻也不能如此激進。」
「是,兒記下了。」莫智淵輕聲回道。
老太后又道:「此事,你也無需去折罰那個小晨子,自從川兒離開之後,我便不放心,早已經派人暗中跟着他了,此事,便是他們傳回來的消息。」
莫智淵點了點頭,道:「兒明白了。」
「你可有了盈盈的消息?」老太后突然話鋒一轉,這般問道。
「盈兒……」莫智淵神色一暗,微微搖了搖頭。
「你不會也相信盈盈已經死了吧?」老太后的臉沉了下來。
「兒自是不信的,已經派人去尋了,可到現在都沒有結果。」莫智淵搖頭說道。
「穎兒也早與我說了。對了,你一直派人監視着川兒的家眷,可是有什麼不放心的?」老太后又問道。
莫智淵輕輕搖頭,道:「兒並不是對川兒不放心,只是,柳承啟一直心懷鬼胎,現在川兒不在,柳承啟的女兒又一直在川兒的府上,所以,兒才會監視於她。」
老太后點了點頭,道:「那個丫頭,我也派人查過了,全無心機,應該只是單純的喜歡川兒,你和柳承啟怎麼斗,是你們的事,但是,若是她跟了川兒,你卻不得再將她摻合進來。你堂堂一國之君,對付柳承啟,也用不着從一個女子身上入手吧?」
莫智淵行禮點頭,道:「兒謹遵母親懿旨。」
「好了,我也知道你忙,今日本不該打擾你的,你去忙你的吧。切莫耽誤了國事。」老太后將莫智淵罵了一頓,好似已經消氣了,便輕輕擺手,說道。
莫智淵點了點頭,道:「兒告退了。」說罷,退了出去。
莫智淵走後,老太后面上又掛滿了愁容,將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拿了下來,反覆幾次,好似放在哪裏都覺得不對似的。過了一會兒,輕嘆了一聲,道:「但願先祖保佑川兒無事……」說罷,又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若是玉兒那丫頭懷有身孕的話……」說到此處,抬起頭來,對外面,道:「來人。」
聽到老太后的身影,頓時進來幾個宮女,老太后叫過來一個,道:「你去一趟晨郡王府,將這些典心送給晨郡王的女眷,告訴她們,川兒出去忙公務,讓她們莫要覺得孤單,我這個祖母,還惦記着她們的。」
「是!」宮女答應一聲,匆匆地走了出去。
……
……
晨郡王府。
司徒玉兒此刻正陪着陸婆婆在說話,天色剛晚,她們剛剛用過晚飯,此刻,正是閒聊的時候。梅小莞也坐在一旁,雖然剛剛吃過飯,她卻依舊手裏抓着一些乾果,不住地往嘴裏塞着,一個人吃的津津有味。
司徒玉兒給陸婆婆捏了一會兒肩膀之後,對一旁的柳卿柔,道:「柳姐姐,今日累壞了吧?」
柳卿柔搖了搖頭,道:「沒有,玉兒妹妹派去的那些人都很難干,我只是從旁指點,清閒的緊呢。倒是玉兒這段日子忙着王府修繕,看着都有些清瘦了。」
司徒玉兒笑了笑,道:「柳姐姐便只是嘴強,今日之事,我早已經聽他們說了。一次開了兩家「莫氏復顏絲」的分店,夠柳姐姐忙乎的了,何況,還要再開一家綢緞店。若不是柳姐姐這段日子以來忙着幫他賺錢,早讓我敗光了。」
「玉兒妹妹說笑了。」柳卿柔臉色微微一紅,道:「我又懂得什麼,全憑婆婆從旁協助,若無婆婆高明的藝術,便是我再忙,亦是無用的。」
「好了,你們兩個丫頭,別相互誇讚了,待小川那小子回來,讓他們再好好誇誇你們便是。」陸婆婆悠閒地抬起了眼皮道。
「婆婆取笑了。」司徒玉兒笑了笑,又給陸婆婆捶起了腿。
柳卿柔卻是面色一紅,低頭不再說話了。
一旁吃東西的小丫頭卻抬起了頭,道:「婆婆,你看你,你一說話,嚇得她們都不敢說話了。莞兒都無聊了。」
「你這丫頭,就知道吃,有的吃,還有什麼無聊的?」陸婆婆佯裝瞪了小丫頭一眼。
小丫頭嘻嘻一笑,道:「誰說的,莞兒才不是只知道吃呢。莞兒多吃,是因為莞兒要練功呀,莞兒多多的吃,便能早早的練好武功,也能快些去幫哥哥了。哎,說起來,哥哥都走了好久了,也不寫封信給莞兒,寫回來的也都是給玉兒姐姐的,太讓莞兒失望了。他難道不知道,在西梁的上京城裏,還有一個莞兒在每天想着他嗎?也不知道給莞兒單獨寫一封信。莞兒想給哥哥寫,你們又說怕打擾到哥哥,唉,做女人真難啊……」
「哈哈……」小丫頭的話,讓陸婆婆仰頭笑了起來,司徒玉兒也是忍不住跟着笑出了聲來,就連一旁的柳卿柔也是露出了笑容。陸婆婆笑了一會兒,道:「你個小丫頭,還說什么女人,你離女人還早着呢。」
「那什麼時候才叫女人啊?」小丫頭疑惑地抬起了頭問道。
陸婆婆笑了笑,道:「什麼時候,你嫁了人,便算得上是女人了。」
「像玉兒姐姐這樣嗎?」小丫頭抬起頭望向了司徒玉兒。
被她這樣看着,司徒玉兒覺得好生奇怪,不由得想起了和莫小川的雲雨之事當初被小丫頭在屋外驚擾,也不知道這丫頭是否聽到了什麼,竟是有些臉紅起來。
陸婆婆笑着點了點頭,道:「便是像她一樣。」
「哦!」小丫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莞兒明白了。那這麼說來,婆婆也是丫頭咯?因為哥哥說過,婆婆也沒有嫁過人的。」
「呃!」小丫頭的這話一出,陸婆婆頓時愣了一下,隨即站起身來,道:「你個死丫頭,存心找打是不是。」說着,朝着小丫頭走了過去。
「咯咯咯……」小丫頭笑着跑開了,不一會兒,又回來抓了一把乾果,道:「莞兒其實知道的,婆婆就算不是女人,也是婆婆的,不是丫頭……」
「你還說……」陸婆婆作勢欲打。
小丫頭急忙飛快地跑開了,一邊跑,一邊道:「莞兒去練功了。」
司徒玉兒和柳卿柔被這一老一少的對話逗得都面露笑容,屋子裏,倒也是其樂融融。過了一會兒,司徒玉兒有些奇怪,道:「婆婆,這幾日怎地不見道長呢?」
「他啊?」陸婆婆面露不屑之色,道:「誰知道他死到哪裏去了,興許是找酒喝了吧。」
司徒玉兒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屋外有人傳話,道:「太后派人來了。」
「太后?」司徒玉兒有些奇怪,陸婆婆也有些奇怪,唯有柳卿柔卻是站起身來,道:「那卿柔便先告辭了。」
陸婆婆點了點頭,對司徒玉兒,道:「太后派人來,應該是看你的,怎麼說,你也是他的孫媳婦,你去看看吧。」
「是!」司徒玉兒點頭,朝外走了出去。順便拉住了柳卿柔的手,道:「柳姐姐,我自幼沒有見過宮中禮儀,姐姐相比懂得這些,陪我去可好?」
柳卿柔頓了頓,有些猶豫,畢竟她不是莫小川的什麼人,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可看司徒玉兒的神情,卻似不好拒絕,正值猶豫之際,司徒玉兒卻已經拉着她的手迎出去了。
無奈下,她也只能跟着。
陸婆婆看着兩女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自語,道:「能娶到玉兒這丫頭,這小子也算是有福氣。」
陸婆婆之所以如此說,卻也是不無道理的,當然,倒也不是因為司徒玉兒恪守婦道,而且對莫小川一心一意。這樣的女子雖然也算是難得,卻也不少,更重要滴是,司徒玉兒的嫉妒心不重,竟然能夠幫着莫小川主動的撮合柳卿柔,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殊為難得的,只可惜,司徒玉兒只是一個妾侍,即便是有大婦之相,也是改變不了這一點的,若是他日莫小川迎娶了正妻,需是不慢待她才好。
這般想着,陸婆婆又看了看柳卿柔,心中暗忖,若是將此女迎為正妻,倒也不失為一個良配,這樣,司徒玉兒也能和她相處甚好。
只是司徒玉兒是不是也抱着這樣的心思才一直拉攏柳卿柔,卻是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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