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仙俠傳》 001浪子

    這是夏末晴朗無雲的一天。

    日落黃昏，金燦燦的陽光穿過窗子，打在他的臉上，卻被額前碎發割裂成一片一片。少年面龐消瘦，目光清冷，正聚精會神敲擊着鍵盤，而他面龐之上此時已爬滿米粒大小的汗珠。

    時間徐徐流失。

    月亮徐徐消失至太陽漸漸升起，葉城已在屏幕前安穩端坐了八個多小時。在此期間除去他上廁所喝水，屁股再沒挪動。仿若定住一般，成了一尊石像，無悲無喜，如果沒有看到他手臂不是上下翻動的話！

    夏末時的網吧是學校附近少有清涼之所，於是第二天不上課的時候，晚上通宵的人特別多，網吧便通常爆滿。夜間臨近十二點，葉城來時，網吧依舊人滿為患，好在時間不長便有人關機離去。葉城過五關斬六將僥倖坐下，卻是緊挨走廊。走廊里偶爾有熟人經過，在他身後停下，駐足，看到葉城全然沒有打招呼的意思，注意到葉城身前屏幕正上演的激烈戰鬥場景，懂行的一時間驚訝不已，不懂的也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安靜離去。

    《精英格鬥》是眼下最為火爆的一款以虛擬現實技術為主導的網絡遊戲。它以較為昂貴的腦神經輸出設備為主，以古老的鍵盤鼠標，以及電腦顯示屏為輔，已成為眼下最為強勢熱門的網遊。

    據說這一技術成熟於二十年前，最早應用於軍隊，用於培養特種部隊。直到今年春天才較為廣泛的在民間使用。

    「精英格鬥」是一款極為考驗操作，考驗個人綜合能力的神經操控網遊。雖然遊戲中的高端裝備可以通過線上人民幣、虛擬遊戲幣進行交易，卻並不意味着，只要有了裝備就可以稱王稱霸。這一切皆因為神經操控網遊以神經承載能力為根本。而所謂的高端裝備則往往需要支付更多的神經承載力。

    「精英格鬥」擁有各式各樣的地圖，有沼澤、山林、湖泊、原野等，幾乎包含了地球上已知的所有地形。而最受玩家喜歡的卻是一張極為簡單空曠名為「決鬥場」pk地圖。

    遊戲剛剛出現的時候，葉城便表現出極強的適應能力。現如今葉城已成為「決鬥場」這一地圖最強王者段位，排名極為靠前的「大神」。

    這也是讓他沉迷遊戲的最主要原因。畢竟如果只是一個跑龍套的位置，誰也不會沉迷。

    葉城在遊戲中的裝備極為簡單，以一柄一尺三寸長的尖銳剔骨刀為主，身上穿戴只有極簡防禦能力的皮甲，並備有一支精鋼臂弩的輔助武器。這樣簡單的裝備配置，是葉城根據自身習慣一點一點挑揀出來的。

    葉城更為喜歡貼身格鬥，這也是他長期專注「決鬥場」這張地圖的主要原因。而如此簡易裝備的配置則為他帶來更為輕鬆地神經承載。可以讓他較短的時間內，通過一連串密集的高難度動作，爆發出最高傷害。

    隨着屏幕上「勝利」字樣閃現而出，葉城身體後仰，緩緩吁了口氣，隨手在鍵盤上敲擊了兩下，打出「gg」。

    「呵呵，又上升了一個名次。」葉城摸了摸鼻樑，開始做一些較為輕鬆的舒緩動作。

    近些天接連逃課，葉城謀求的便是瘋狂打擂，殺上全服第一「大殺神」的寶座。眼下他的狀態出奇好，已經是連勝十一場，近乎於進入只在理論上存在的人腦合一的境界。

    隨着腦神經遊戲的普及，人們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到，人類神經的反應速度，根本就不是人類軀體所能承載的。簡單地說就是，手腳反應速度，比之神經的反應速度，要慢上不知多少倍。從極少有人能做到手眼一致，便可以看出來。

    （可以做個試驗，將手掌盡力張開按在桌子上，然後另一隻手握筆，在手指間的縫隙來回點，在較高的速度下，很少有人能夠完美重複幾次。）

    人腦合一境界，通俗講，就是只要我眼睛能看到的破綻，我手就可以跟上。這是一個很恐怖的能力。因為這個，讓葉城有了追逐全服第一的野心。

    葉城站起身，不經意回頭，卻看到一道墨綠色在走廊盡頭消逝。那裏正是網吧的出口。葉城一怔，那抹墨綠色感覺很熟悉。

    「我去，不是吧！」扔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葉城低頭一瞅，看着來電顯示，心中一片冰涼。

    「居然是老爹，之前那個穿墨綠色衣服的人不會就是吧。」葉城頗為焦慮的凝視着眼前早已關閉的電腦屏幕。

    他忽然想到某種可能。

    「餵？爸，怎麼了？」葉城故作平靜，等待老爹的回答。

    還好，電話那邊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質問。葉城不由長長鬆了口氣，剛才那人應該不是老爹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許久才傳來老爹沙啞的聲音：「沒什麼事兒，你十一沒回家，我剛好有事來這邊出差，準備過來看看你，中午出來一起吃個飯吧。」

    葉城怔了怔，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那邊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他放下電話，摸了摸鼻樑，開始考慮一會該怎麼跟老爹解釋。

    咦？十一長假自己怎麼過的？一時間，葉城居然記不起來了。

    「應該找個本子記一下的，拜託，一會可千萬別搞混了，唉，我去！」關於十一長假沒有回家，葉城居然記不起來自己當時是怎麼跟老爹說的。

    葉城很是糾結的揉了揉腦袋，起身在網吧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看着鏡子裏滿臉鬍渣，因多日未曾正常洗刷，已變得稍顯陌生的面孔，葉城有些出神。不知不覺又是近二十年的時間過去，往事如水中映射出支離破碎的畫面，那些明明已經刻入靈魂的記憶，居然已經變得模糊起來。

    就這樣想着心事，不知不覺間葉城已是淚流滿面。

    明面上的背景故事是這樣的：葉城與哥哥從小便由父親撫養。而據說，當年葉城與哥哥的撫養權，是父親拿住了二十多年老房子跟母親交換的。父親一直以來沉默寡言，與兄弟二人鮮少有言語上的交流，在過去二十年中，多是傾聽者，很少說起他與母親的往事。在學習上，葉城的哥哥極為優秀。從小便知道刻苦學習，而葉城做事邋邋遢遢，卻也在哥哥的督促下，勉強進了二本分數線。兄弟二人一直是父親的驕傲，只是相對而言，哥哥要優秀許多。

    只是唯獨葉城自己知道，自己的過往並不是如此簡單。那些他記憶中的東西，相較於現代生活渲染了太多玄幻色彩。已成為他背上沉重包袱。對於他而言，那些記憶或許真的只是一場過往雲煙。他只能活在當下，好好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對於那些人那些事，只能……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啊……」

    就在這一刻，葉城想起父親沉默寡言的樣子，心頭一陣絞痛。終於認識到，自己跟應該珍視眼前所擁有的至親之人。

    平復下心緒，葉城決定回宿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下午時間剛剛開始，沒多久，明媚的陽光便被灰濛濛的天空遮掩。等葉城回到宿舍，樓道里橘紅色的燈已經打開。穿過一段長長的昏暗走廊，回到宿舍。卻看到老二墨明智手捧着熱好的奶茶推門出來。

    他很詫異的看着葉城，「我去！怎麼個情況，老大你怎麼這個點就回來？」

    葉城從墨明智的一側穿過，不愛搭理的說道：「老二你不要每天都這樣好吧，你喝你妹的奶茶！你瞅瞅整個宿舍里都是股什麼味？」

    「襪子味，男人味，奶茶味的混合體，額，還有飯菜的酸臭味。」老三程野舉着本讀者，躺在下鋪葉城的床上接着話頭說道。

    老四許山在上鋪伸了伸腦袋，向下面張望了一番，然後繼續呼呼睡去。

    葉城的宿舍充斥着一股神奇的味道，曾有幾個喜歡大聲嚷嚷，喜歡串門的傢伙，推開過他們宿舍的門。然後被迎面撲來的氣味，一下堵了回去。當時那傢伙喉嚨里，早飯還沒消化完畢的食物洶湧而出，非常尷尬的在葉城宿舍門前吐了一地。

    事情傳開後，再也沒有閒人推開過他們宿舍的大門。

    葉城在接了三兩句沒營養的對話後，便開始翻起自己的衣櫃，進進出出忙活起來。

    一旁沒事百無聊賴的程野、墨明智莫名其妙的看着這一切。

    「難道說是老大談戀愛了？」程野不是很肯定的說道。

    「我去，如此邋遢的漢子也會有姑娘看上，我去，我去！」墨明智這位寂靜失戀摧殘的青春期男士，很難想像出葉城這盤慥面饅頭，也會有姑娘青睞有加，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邊去！我爸來了，程野你外套有乾淨的嗎？借我穿穿。」葉城叼着牙刷，一旁走過。

    「額，貌似老大現在有些緊張啊。」墨明智斜倚在門框上，嘴裏含着吸管，喝着熱乎乎的奶茶。

    「為什麼？」許山明顯是讓葉城弄出的聲響吵了起來，此時到也說不上是有多生氣，聽見兩人說話便插了一句。

    「老大襯衫穿倒了。」

    「唉，還好我爸沒來，不然我也好不到哪裏去，你瞅瞅咱宿舍，是能進人的樣子嗎？」

    在慌亂過後，葉城終於平靜下來。此時他背着墨明智那搶來的單肩包，昂首挺胸推開宿舍門大步走了出去。

    市中心，一家低檔酒店內，葉城的老爹已經等了一會。

    時間悄然流逝，總是在不經意間留下它來過的痕跡。葉城的父親已經四十六歲，人生最為壯碩健康的年紀正在慢慢逝去。此時的他，已是兩鬃斑白。他坐在那裏，墨綠色的外套搭載一旁的椅背上。隔着玻璃看去，再也不是那座年幼時無所不能的山。葉城在酒店外隔着玻璃凝視了許久。這是他在高中畢業後，第一次細細打量父親。

    「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擔心嗎……」一旁的小超市放着筷子兄弟的《父親》。

    眼前不過是一扇玻璃門，葉城卻感覺它沉重無比。他終於記起十一長假自己是怎麼過的。白天睡覺，晚上通宵，整個七天假期幾乎沒有出過網吧。

    這就是自己，一個至今讓你放不下毫無自制力的孩子。

    夜晚，氣溫降得飛快，剛入也沒多久，便已經感到有些涼意。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了一點秋天的感覺，

    葉城的宿舍位於二樓，陽台外隔着兩三米就是一棵有着十幾年樹齡的法國梧桐。

    此時，葉城已經回到宿舍。他站在陽台上，遙望着不遠處，已出現干黃枯葉的梧桐，一陣出神。

    這頓飯，父親出奇的要一小瓶白酒，並讓自己倒了一杯。

    父親問他，「喜歡喝酒嗎？」

    葉城本想說自己在學校從沒喝過，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不好喝，太辣太苦，也沒怎么喝過。」

    父親告訴葉城，「你爺爺從十幾歲便開始喝酒，一直喝了幾十年。他喜歡喝酒。你現在長大了，也成年了，是該有點自己的喜好，有了喜好，這日子過起來才有味道，呵呵，不說了，來咱爺倆干一個！」

    想到這裏，葉城不由咧嘴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麼笑，只是想着父親開心的樣子，就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之後，一行人湊在一起，從陽台路過的時候，有人伸了伸脖子，笑道：「山子！走！通宵去！今晚有人請客！」

    葉城愣了愣，他低頭沉思了五秒，自言自語道：「恩，這是最後一次！明天起，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沒等他挪開腳步，遠處天空上，那輪顏色暗淡的玄月，忽然爬上一道猩紅細紋。那抹紅將整個青色壓下，如同遙遠距離打來的激光束，刺眼亮芒讓葉城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葉城扶着欄杆居然有了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宿舍里，另外三個人看到這一幕，急忙推門而出，將葉城一把拖拽下來。

    正當三人準備追問葉城為什麼想不開，突然間葉城口吐白沫，腿一蹬，眼一閉，頭往旁邊一歪，沒了呼吸。獨留下傻眼的三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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