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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憲立法方面的強硬立場,以及議會中百折不撓的剛健作風,讓許多社會底層的選民都親切地稱呼喬治為——「我們的鬥士」。縱觀整個美國,動盪的治安環境與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歷來是許許多多本分人最為擔心憂慮着的。當政壇上有這麼一匹甚至引用到古中國「亂世重典」的黑馬橫空出世,他那一路飆升的支持率似乎也就不足為奇了。
親民,是所有政客都必修的一門課程,喬治參議員自然也不例外。看望過那些蹣跚在死亡線上的愛滋病患者,他又特意去到工作區,與每一個遇到的醫護人員握手,並表示自己由衷的敬意。
「你們才是真正的鬥士,而我,只不過是個還患有暈血症的童子軍而已。」即興演講中,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讓所有人都覺得參議員不再是高高再上的,掌聲幾乎從開始就沒有停歇過。
趁着妻子為幼兒患者讀故事的空隙,喬治在特工的簇擁下去了趟洗手間。照例,羅伯特在他之前走進qù ,查看完畢後也沒有出來,而是像機械人般佇立在一旁。
「明天我恐怕得飛去新奧爾良,剛接到了電huà ,那裏的工會領袖希望能有一次面對面交談的機huì 。」也許是長久以來的相處,已讓許多尷尬不復存在,參議員一邊自在地小便,一邊回頭說。
「我馬上去讓他們準備。」羅伯特保持着面無表情。
「那很好,你總是能讓我感到安心。」完事後,走到盥洗台邊的喬治看着鏡子,英俊的臉龐上帶着一絲笑容。
次rì,清晨。
踏着單車的報童,剛把捲成一束的報紙扔進院落不久,已結束晨跑的羅伯特就拾起了它們,推開了家門。
有人說這世上最悲慘的活計,是在非洲的礦井裏背那些永yuǎn 也背不完的渣土,但羅伯特並不這樣認為。從進入特勤處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無時無刻不在巨大的壓力中度過,被碾壓到近乎變態的神經哪怕是對一點點旁人看來再正常不過的小事,也能作出無比激烈的反應。
譬如昨天在聖約翰醫院外的那一小段插曲,譬如以往發生的無數例子。
負責安全護衛的對xiàng 換了一任又一任,直到喬治到來,羅伯特才首次覺得生活有了變化,或者說某個方面有了寄託。那些壓力雖然還在,但卻變得yì 義非凡,他甚至迷戀上了這種感覺,迷戀為那樣完美的一個男人付出。
手中的《紐約時報》頭版,赫然以大幅圖文刊登着喬治參議員昨天的醫院之行,標題是「歡笑與淚水」。和以往不同,羅伯特並沒有一個字也不放過地讀完通篇報道,而是直愣愣地望着報紙被展開時,從夾縫中滑落的幾張照片發呆。
它們靜悄悄地躺在地板上,仿佛魔鬼無聲的獰笑。
看起來這些照片,倒更像是某段視頻的剪輯,它們清晰記錄着參議員和羅伯特的親熱場面:在那個洗手間裏,他們擁吻在一起,個子稍矮些的參議員雙臂環繞着對方頸部,看上去幾乎就是個沉溺在愛河中的女子。
總有一天,總有那麼一天,紙是包不住火的——自從偶然發現參議員和自己是同一類人,並從對方眼神中讀懂掩藏的東西以後,羅伯特就不止一次聽到jǐng鍾在潛意識裏鳴響,因此他萬般謹慎小心,甚至把掌握的所有反監視手段都用在私會時刻。對於一名老牌特工來說,「僥倖」自然是早就該從字典里扣除的字眼,但在不遜於男歡女愛的熾烈情感面前,他沒能做到完美。
這一刻,他揪着自己的頭髮,跪倒,已完全被殘酷的現實擊潰。
電huà 鈴響起很久以後,這個素來以幹練深沉聞名特勤處的老鳥,才拎起聽筒,用一種自己也沒聽過的虛弱口吻,「餵」了一聲。
「黑傑克伯爵向您致意。」那一端的通話者說。
※※※
世上幾乎所有的動物都分種類,只有人,才分等級。
本傑明還記得父親在世時說過的這句話,也一直認為它很有道理。比如說,今天正被各大電視台熱播的那個殘障少年,就屬於等級中最卑微的那一檔,而剛到街對面那間醫院來探訪過的參議員先生,則應該算金字塔的高層。
至於自己本傑明實在是拿不出一個合適的答案。
「你還是個男人嗎?或者我應該說,還是個人嗎?」女友在浴室里以習慣xìng的高分貝歇斯底里,「熱水管壞了幾天,你就一點辦法也不知道想?是不是這個屋子裏所有的活都應該我來干,所有的問題都應該我來解決?」
「我不會。」本傑明蜷縮在沙發里,盯着電視出神。
幾分鐘後,裹着浴巾連頭髮也沒擦乾的女友直衝了出來,乜了眼電視屏幕上聲情並茂的帕瓦羅蒂,一把拉掉了電源,「那你會什麼?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會什麼?!房租到期,是我去交錢,冰箱空了,是我買來吃的塞滿,桌子斷了腿,是我找到隔壁的黑鬼,在他敲釘子的時候忍受那些sè情笑話。每一天我不但要負責做晚飯擦桌子抹地板,甚至連你的DVD機燒了光頭,也得我搬出去找人修理。而你呢?除了躺在這張該死的沙發上看那些同樣該死的歌劇,有做過其他事情嗎?」
「我有把所有的工資都交給你。」本就要矮上半個頭的本傑明,即使是老老實實坐直了身體,也依然得仰望女友。
漲紅了臉的姑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眼睜睜看着這個木頭腦袋重新插好電視插頭,跟已故的世界第一男高音繼續神交。
「我受夠了。」女友等了半個小時,仍然沒看到本傑明從沙發上挪一挪屁股,終於輕嘆了口氣,收拾好自己的所有東西默默離去。
「連她也走了嗎?」本傑明直到上班的鬧鐘響起,才似乎反應過來,掃了眼空蕩蕩的屋子,忘記關電視就走出家門。
上班的手機店不算遠,走過兩條街就是。即使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這個矮胖男人依舊像行走在dú lì空間裏,毫無自xìn 的雙眼只盯着地面,哪怕迎面走來再**的美女,也完全無視。
「嘿,我們的明星來了!」剛打完卡,本傑明就聽到了一句再熟悉不過的調侃。
隔壁櫃枱的傑米高大又英俊,口才也很了得,這樣的店員自然是討客人尤其是女客人喜歡的,在同事當中,他卻向lái 自傲慣了。
看着平時就悶聲不響的本傑明並未理睬自己,傑米也不在意,而是沖他打了個響指:「夥計!別老闆着個臉,給我們來段口技吧!哦,抱歉,我不該這樣說,在你心裏,那應該是藝術來的。」
「歌劇本來就是藝術。」本傑明一板一眼地回答。
「哈哈」傑米和附近幾個店員都大笑起來,「問題是,你唱的能叫歌劇麼?」
本傑明低下頭,擦拭起貨櫃玻璃,再也沒有多說一個字。類似於此的嘲xiào ,他已經聽過無數次,因為他自打五歲第一次在收音機里聽到歌劇選段,就莫名迷戀上了這種可以把人類聲線拔升到極致的唱腔。在那以後,任何想唱的時候,他都會開口去唱。當然,熱愛並不等於喪失理智,只有在家裏浴室洗澡時,他才會徹底放開喉嚨,而且還得在暴怒的鄰居砸破門前就及時收聲。
幾乎所有認識本傑明的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古怪傢伙的古怪癖好,跟有些變態喜歡把動物腐屍拿回家裏孵養蛆蟲一個道理。算起來,見識過他那些瘋狂收藏的就只有女友一個,從最老式的唱片到盒帶,再從鐳shè大碟到正版DVD,市面上能夠找到的正歌劇、意大利喜歌劇、法國音歌劇和法國大歌劇,他的租房裏應有盡有。僅僅是《卡門》,就分為意大利語版、德語版、法語版、英語版,在輪流播放它們的時候,女友甚至會忍不住懷疑他愛的是那個放蕩的吉普賽娘們而不是自己。
這樣的生活無yí 是偏移了重心的,但本傑明卻從未後悔,也從未替自己解釋過什麼。就像魚生來就要活在水裏一樣,他覺得這理所當然,至於其他人怎麼想怎麼看,那是他們的事情。
當然,對女友,他始zhōng 愧疚於心,但卻不知怎樣去彌補。除了歌劇以外,他會的、能夠做的,實在是少得可憐。
所以在有些時候,本傑明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算是個人。
「你好。」漫長而無聊的下午,一聲輕語打斷了本傑明的哼唱。
「小姐,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傑米立即探出身來搭話,同時堆滿陽光笑容。
站在這邊櫃枱前的年輕女郎連眼角也沒瞥向他,只是看着被打擾到後一臉茫然的本傑明,嫣然微xiào ,「能借一步,說幾句話麼?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本傑明剛走出櫃枱,就被這婀娜健美的女郎挽住,隨即出了店門。
包括傑米在內,注yì 到這一幕的店員全都目瞪口呆。因為在他們的概念里,美女或許會腦筋搭錯選zé 野獸,但卻絕不會對一根歌劇木頭感興趣。
可眼前的事實卻給了他們一記耳光。
一小時後,跟在女郎身後,走進皇后區某幢大廈的本傑明顯得有些緊張。這還是他第一次翹班,那女郎出了店門後,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他鬼使神差地跟過了大半個紐約。
「想對着人,而不是浴室里的馬桶,痛痛快快地唱一次麼?」她這樣說。
本傑明的心幾乎都快要跳出了嗓子,他當然想,連做夢都在想,只要沒人再開口嘲xiào 。
直達電梯在72層時停住,女郎熟門熟路地帶着他在樓層里穿行。在經過了無數個化妝間和道具室後,他們來到了一個無比巨大的平台上,平台前端垂着紫紅sè的幃幕,有些掛着身份牌的人正在穿梭忙碌,像群工蟻。
「我看過你的博客,那上miàn 的一些視頻很棒。你說你可以模仿任何一個歌劇演員的唱腔,哪怕是個女人,哪怕只聽過一次,這是真的?」女郎替本傑明整理着衣領,淡淡地問。
「是的,我從不說謊。」本傑明覺得對方身上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鑽,這讓他有點不由自主的眩暈。
「如果是說話呢?像現在這樣說話,你能模仿我嗎?」女郎注yì 到他的尷尬表情,往後退了半步。
「那很容易,但我會不好意思。」本傑明木訥地回答。
「希望這個不會讓你不好意思。」女郎笑了笑,把他推到平台zhōng yāng,自己走了開去。
無聲無息的,前方那幾人高的紫紅幃幕忽然分成了兩半,向旁邊拉開。雪亮的燈光一下子就打在本傑明臉上,等到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變化,他駭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真正的舞台上miàn ,面對着來自觀眾席上的至少幾百道目光。
「嘩」一片掌聲響起。
本傑明無聲地咽下唾沫。
他已經認出,舞台和觀眾席之間的評審座位上,那三張幾乎家喻戶曉的臉孔——這裏,是「美國偶像」的選秀現場,平民巨星誕生的搖籃。
作為除了歌劇以外收看最多的電視節目,本傑明多少對「美國偶像」有些了解。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可以不通過初賽,直接站到了電視直播中來,他的思維已完全混亂。
「你叫什麼?」看着這個資料上填着三十歲,樣貌卻仿佛四十有餘的男子,像脫線木偶一樣站在那裏,唯一的女評審皺了皺眉。
「本傑明,我叫本傑明。」木偶總算還能答話。
「你想表演什麼?」另一個評審問。
「歌劇,我只會歌劇。」本傑明頰邊的肌肉在不斷哆嗦着,他努力想要笑,看起來卻像是哭喪着臉。
觀眾當中傳出一陣低低的鬨笑聲,像划過平靜湖面的風。
女評審再次皺眉,跟身邊搭檔悄然交換了一下眼sè。儘管前來參賽的選手當中,就算表演鋸頭吞火的也大有人在,但像這麼一個還穿着工作服、連說話也哆哆嗦嗦的活寶,居然要挑戰歌劇,還真算是前所未遇。
「那麼,開始吧。」女評審甚至沒有去問對方要唱的選段名zì ,她已經預見到節目開辦以來最dà 的笑料即將誕生。
本傑明竭力鎮定下來,深呼吸,開口。
「無法入眠」只是第一句,緊張就讓他把調子跑飛到了天上去,在他愕然僵頓的口中,一顆豁掉半邊的門牙恰巧被攝影師抓到特寫,誇張地呈現在舞台的背景屏幕上。
全體現場觀眾鬨笑,大笑,狂笑。
「對不起,本傑明先生,我想您還是請回吧。」女評審如釋重負地放下了手中表格。
「不,請給他音樂。至少,每一位選手都有完成表演的權利。」始zhōng 沒有說話的最後一名評審,也就是歷屆節目當中最犀利的毒舌,似乎有些一反常態。
調音師已經聽出這活寶想唱的是什麼,搖着頭選好碟,插入光驅。片刻後,著名歌劇《圖蘭朵》選段——「今夜無人入睡」的前奏旋律響起。
本傑明口袋裏的手機同時震動起來,他愣愣地當眾取出,翻蓋,一條女友發來的短訊映入眼帘:「我瞎逛了一圈,準備回家了。如果你不想拿唱片封套當晚飯的話,告訴我,想要吃什麼。沒法丟下你的小意達。」
他的淚已流出,唇角卻彎起。
「無法入眠,無法入眠,公主你也是一樣,要在冰冷的閨房,焦急地觀望」他終於開口唱,就像無數次所唱的那樣,在父親的懷抱,在童年的曠野,在滿是水蒸氣的浴室。
逐漸攀升的高音舉重若輕,那層可笑的雙下巴在不停抖動,女評審的眼神里卻不再有任何輕視,觀眾已開始震驚。
「那因愛情和希望而閃爍的星光,但秘密藏在我心裏,沒有人知道我姓名。等黎明照yào大地,親吻你時,我才對你說分明,用我的吻來解開這個秘密,請做我的新娘。」他繼續唱,垂在身邊的雙手虛握着,用着力,目光不是對着觀眾席而是投向攝影棚的高處,全身都在發抖。
華麗到可怕的音sè震hàn 着整個空間,整幢大廈。到了下半段,陡然以女腔開始演唱的本傑明,讓全場觀眾都禁不住站了起來,即使大張着眼睛,他們也不敢相信舞台上的那個竟不是莎拉布萊曼本人。
紐約城的另一邊,那間廉價租房裏,剛回家不久的女友兩眼發直地盯着沒被關掉的電視,盯着屏幕上縱聲高歌的本傑明,淚流滿面。
一曲未完,狂亂的歡呼和掌聲已經席捲全場,三名評審全都起身致敬。後台角落裏,那名神秘女郎正舉着手機,讓聲浪透過無線電波,一直傳到哥倫比亞的某處山脈當中。
「伯爵,該用餐了。」倚山而建的宏偉石堡里,官家打扮的男子端着銀盤,輕緩扣門後,走進了迴蕩着歌劇旋律的房間。
燈光很暗,一隻大得離譜的黑貓在書桌上舒展開身體,伸了個懶腰,妖異的綠眼只是看了看他,就興趣缺缺地踱了開去。
「今夜無人入睡我想,黑傑克也一樣。」書桌後,有人淡淡地說。
本書首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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