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不是
剛下了早朝的天德帝回養心殿,在早朝上得了幾個關於邊疆呀、災區之類的地方的好消息的他心情着實不錯,頭也不回地吩咐薛公公傳早膳,頓了頓,又自我感覺良好道:「多備一碗粥罷,朕養的鸚鵡也該餵鳥食兒了。」
薛公公應聲去了,天德帝一腳邁過養心殿的門檻,還沒來得及站穩,便感覺一陣陰風撲面——下意識地抬起手,穩穩將迎面飛來的黑影接住,低下頭定眼一看,居然是一個杯蓋。
好心情瞬間一掃而光。
上一秒還晴空萬里的九五之尊這會兒瞬間陰沉下臉,手中杯蓋往地上一砸,啪地一聲四分五裂!與此同時,孟樓那冰冷的聲音響起:「給你點顏色便開染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參湯喝得膽子肥得流油了是吧?人呢?!有膽子偷襲沒膽子現身?給朕滾出來!」
孟樓話語剛落,便看見個身穿姑娘家衫裙,行為舉止卻像個大老爺們似的糙得晃的黃毛丫頭從帷帳後閃身而出,面對頂頭上司的怒氣,被「停薪停職」的她顯得特別從容淡定:「你該感謝飛來的不是暴雨梨花針。」
沒有敬語這事兒早就被迫接受了。
語氣沒大沒小拽得二五八萬也勉強忍了。
天德帝發現,養着這麼一玩意在身邊,真是分分鐘能給他撲騰出讓他鬧心的新花樣前面幾個月也不知道雲崢和君長知怎麼過來的。
這會兒見白朮一雙烏黑眸子氣哼哼地瞅着自己,大有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架勢,他深呼吸一口氣,笑道:「還暴雨梨花針呢,那也得你有。」
白朮小下巴一揚:「曾經有。」
孟樓笑得更燦爛了:「是,朕當然知道你曾經有,你現在沒有了,還是因為朕親手沒收才沒有的。」
白朮:「………………」
看吧,小說里那種「小妖精,你和別人,對朕不一樣」的「霸道皇帝愛上我」的段子壓根不會出現——事實就是,你賤,皇帝往往能比你賤上幾百倍。
以前沒怎麼接觸,就覺得這皇帝也就跟普通皇帝一隻是不厚道——但是這會兒同一屋檐下待久了,她才發現,他那哪是一般不厚道。
就是賤。
要不看在他是皇帝長得也還行得份兒上,這天底下哪有姑娘願意跟這種混蛋在一起?白朮氣得哆嗦,隔空惡狠狠地指了指孟樓,後者一步上前一把拍掉她的爪子:「手往哪指,沒大沒小,規矩都學狗肚子裏去了是吧?」
白朮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站原地不動了,半晌,只見天德帝悠哉哉往桌邊一坐,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那茶是白朮早上起來泡的,早涼了,他皺皺眉似乎有些不高興地將茶杯一放,轉過頭看着她,盯着看了一會兒直到看得白朮渾身發毛,這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你今兒個又抽什麼風,見面就撕,小狗似的——今早朕出門前不還好好的麼?」
白朮深呼吸一口氣:「你現在才想起來問?」
天德帝冷笑:「能想起來不錯了,朕很閒吶?還惦記着你?多大臉。」
白朮懶得理他說這種難聽的話,往那桌案邊一坐,感覺天德帝挑着眉看她,她又慫了,屁股挪了挪最終還是站起來,稍稍挺直了腰杆:「今早上,有人聲稱恭喜我來着,恭喜我飛上枝頭,從侍衛爬上你那金貴的龍炕——人家還說了,正經八本選進來的姑娘想見你一面難了去了,我不一樣,就睡你炕上,天天對着你,我怎麼他娘的就麼幸福——」
白朮越說越來氣,只不過她話說一半,天德帝就抽風似的笑了起來——等她自嘲完自己的「幸福人生」,天德帝坐在塌子上,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白朮面無表情地看着孟樓——打從她入宮,就從來沒見這皇帝笑得這麼開心過。
完完全全就是個把自己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人,也是醉了。
&夠沒?」白朮淡定地問,「你這到底什麼意思——每日清早讓我在正殿等,除卻幾個近身伺候的怕是沒幾個人知道我晚上睡哪吧?現在全世界都以為我——」
白朮說一半,見孟樓止住了笑,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瞬間剩下那一半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為你怎麼了?」天德帝明知故問道。
白朮臉色由白轉紅再轉青,這要是換了以前,遇見這麼無恥的她早大嘴巴丫子抽上去了——但是這會兒,她卻發現自己只是蠢蠢欲動,距離施行,壓根還差很遠。
就連白朮自己都不知道,她對着這張臉為什麼就是下不去手。
也是奇了怪了。
直到薛公公傳了早膳,三四樣小菜外加兩碗白粥擺上了桌——白朮站一旁冷眼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那些個小太監模樣似有似無從她身上掃過時,似乎總透着一股不為人知的曖昧,那目光刮在她臉上,就跟刀刮似的,生疼。
「……」
白朮憋着一口氣,稍稍挺直了腰杆,不說話,緊繃着的小臉上越發的冷漠了——誰偷偷瞥她她就面無表情的看回去,那些人平日裏就怕錦衣衛,這會兒哪怕她換下了飛魚服,那骨子裏的傲氣仿佛還沒完全散去,只是一眼,就讓他們不敢再看。
天德帝沒說話,見那些宮女太監將早膳擺好了,便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等人都走光,他這才轉過頭去看站在門邊的人——只見她面部肌肉緊繃,顯然是咬着後槽牙憋蜇氣;一雙眼漠然地盯着自己的腳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唯獨一雙眼睛烏亮烏亮的,像是蒙了一層水霧,眼角泛着紅,抹了胭脂似的。
天德帝一愣,下意識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尖:雖然,他本身是不怎麼在意這小丫頭怎麼着的,哪怕是她蹲地上嚎啕大哭他也不會心軟,然而反倒是現在看着她這幅受了萬分委屈還偏偏要憋着的模樣,他又忽然覺得不自在了起來。
然而雖然是這樣,他卻肯定不會軟下說話的,清了清嗓子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對站在門邊的人道:「過來用早膳,木頭似的杵那幹嘛?」
白朮喪屍似的挪着步子過去,坐下了,抓過碗筷就喝了一口碗裏香噴噴的白粥——就像這麼一口能把國庫都吃垮似的。
三兩口粥下肚,發生身邊的人沒動靜,她轉過頭去看孟樓,卻發現這會兒後者一臉嚴肅、似乎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白朮一愣。
卻在這時,見孟樓收回目光,淡淡道:「算了沒事,吃過早膳再說別的……皇宮內走動,總有被說閒話的,你臉皮子這麼薄,還要不要活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手邊碗筷去夾那個涼拌藕尖,直到這個時候,白朮才發現他手裏捧着的餐具好像哪裏不對。
也就普通的木製碗筷。
白朮動了動,這才感覺到手中手感反而是沉甸甸的,低下頭一看,金碗銀筷,明明這才是御用的餐具……
這就可以解釋孟樓方才做什麼見鬼似的盯着她了——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前者並沒有抓緊機會又奚落她兩句,只是若無其事地將錯就錯用了白朮拿錯剩下的。
白朮動了動唇,卻在這時,安靜喝粥的天德帝就像是料到她會說什麼似的,放下碗,淡淡道:「錯了就錯了,難不成還換回來讓朕吃你口水?」
「……」
粗俗。
白朮在心裏暗自罵一句,心裏那點兒不安頓時灰飛煙滅,埋頭用金碗銀筷吃了她這輩子最奢華的早膳——
跟在都尉府那忙忙碌碌、雞飛狗跳似的早膳時間不同,整個早膳的過程安靜優雅做作得可怕,期間只能聽見餐具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甚至白朮有一種哪怕發出這種聲音都是不雅的錯覺。
她無聲地吸了吸鼻子,就像忘記了之前跟天德帝的爭鋒相對似的,安靜地吃早膳。
天德帝吃了一會兒放下碗筷,用手中的木筷子指了指那碟涼拌豬耳朵:「不喜歡這個?沒見你動過。」
白朮看了一眼,幾乎是下意識地嘟囔了句:「都尉府規矩,不讓碰紅肉。油,吃了鬧肚子耽誤做事。」
&天德帝瞧了她一眼,順口說了句,「就你們規矩多。」
一系列對話發生得無比自然。
說完後,天德帝給自己倒了杯新上的熱騰騰的熱茶坐桌邊無聲的喝,卻在不經意間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桌邊另一個人,卻發現她像是天塌了似的滿臉震驚地坐在原地。
天德帝莫名其妙地放下茶杯。
他當然不知道這會兒白朮在震驚什麼。
白朮在震驚的,其實不是自己已經把都尉府那些個條條框框摁自己的腦子裏背得滾瓜爛熟還嚴格遵守——這一點,她早就意識到了——此時此刻她震驚的是,她終於想起來剛才明明是如此的想要揍天德帝,卻愣是沒下去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無論怎麼嘻嘻哈哈過日子,用現代人的思維吐槽古代封建□□,潛移默化的,她卻沒發現,自己被精神洗腦的相當成功。
在她的潛意識裏,面前的男人已經變成了她要保護的對象,主子,耶穌,玉皇大帝。
被欺負了?
應該的。
只許她替他擋刀子,沒有她插他刀子的份兒。
學習精神洗腦技術哪家強?
……………………………………白朮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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