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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鐵奴逼逐夏軍的時候,王宣也由後軍變為前軍,直指大同府。他進軍的速度不如蕭鐵奴快,但步騎數萬層層壓下,一路也是勢如破竹。
在奉聖州的宗翰收到消息時,王宣已經到達豐州!完顏希尹在大同自知難敵,趕緊向東路的宗翰主力求救。宗翰聞訊大怒:「耶律余睹這契丹兒是吃白飯的麼?他手裏有三萬大軍,怎麼這麼輕易就讓王宣小兒過來?」
高慶裔勸他息怒,道:「聽說這次是折彥沖親自坐鎮,前後大軍不下十五六萬。王宣只是前鋒,他左右都有數萬胡馬抄掠輔弼,後面又有折彥沖為呼應,再說漢軍才平定漠北,氣勢如虹,耶律都統手裏縱有十萬大軍,恐怕也難以抵擋。」
他說的道理,宗翰何嘗不懂?方才之怒,與其說是氣倒不如說是急,局勢發展到這份上,他已知道自己已輸了九成!剩下一點生機,就只有盼望楊開遠和曲端沒能乘機響應了。
但事與願違,漢軍很快就有了呼應漠北軍勢的行動!楊開遠的京畿軍勢與曲端的晉北軍勢,對漠北軍勢的行動雖然不能說了如指掌,但基本的行動方向卻也知道得**不離十。在對西夏的戰事上,蕭鐵奴難以迂迴萬里來通知劉錡,但在對雲中的戰事上,折彥衝要將己方的情報迂迴高知楊開遠和曲端,所費不過一二個月,楊開遠和曲端要奏報群情,所需要的時間亦然,所以進攻雲中時,漢軍南北兩路的協調性要比進攻西夏的幾路軍勢良好得多。
王宣才到達豐州,石康、曲端便幾乎在同一時間轉守為攻,對宗翰和迪古乃發動猛烈的攻擊。尤其是曲端,他算準了雲中地區已經受到攻擊後馬上強攻雁門關。雁門雖險,但攻者志在必得,守者士氣低迷,曲端的軍隊無論人數bīng qì 戰力物資都佔優勢,所以短短兩日的攻城就已讓這座名關顯得岌岌可危。迪古乃不得已趕緊向完顏希尹和宗翰告急,但完顏希尹和宗翰這時哪裏還能抽出援手來?
「完了……完了……」
高慶裔已是志黜智窮,而宗翰亦自知窮途末路。其實從楊應麒化解了四家聯手、漢軍抵擋住金夏夾攻的那一刻開始,宗翰和高慶裔就都知道敗局已定,他們當時還在期盼着折彥沖在漠北會失敗——那是他們唯一的轉機。誰知道他們等來的卻是折彥沖擁漢驅胡席捲南下的虎賁之師!
連宗翰都如此,雲中金軍的文官武將就可想而知了。王宣佔據豐州的消息傳到大同,當天就有人來密告說這個文官通敵,那個武將謀反。完顏希尹大怒,下令簽拿,命令還沒出都統府門口,又有人來報說「宰相」韓企先也造反了。完顏希尹大驚失色,趕緊追回了捕逆的籤押,先奔入軍營,召集了兵馬,牢牢控制了城中兵權後,才傳召那些有造反嫌疑的文官武將。諸人來到後,完顏希尹又好言寬慰,希望大家能定下心來,和「大金」一起度過難關。眾文臣唯唯諾諾,諸武將信誓旦旦,但完顏希尹的眼光從他們的臉上掃過,卻覺得這些人個個都在說假話。
眾人退去後,宗翰之弟、大同府府尹宗憲道:「這些人其意不誠,恐怕口中說的好聽,心裏並無忠心!今日放走,恐怕會留下明日之患。」
完顏希尹看了他一眼,說:「我知道。」
宗憲道:「既然知道,為何卻放任他們離去?」
完顏希尹嘿了一聲道:「忠心?我現在只求他們表面聽話就夠了,哪裏還敢奢望他們表裏如一?明日之患?保得住今日再說吧。」
宗憲聞言黯然,許久,才說道:「不如我們派人和折彥沖談談吧。怎麼說也是一場親戚,或許,或許……」
完顏希尹接口道:「或許他不會殺我們?」
宗憲嘆了一口氣,完顏希尹道:「如果我們投降,看在虎公主份上,也許不會為難我們。不見蒲魯虎、安塔海現在過得好好的麼?可這件事情,你兄長不會同意的。他寧可死了!也不會向折彥沖投降!」
完顏希尹說的沒錯,除了高慶裔,宗翰身邊幾乎所有的謀士都打着名為求和、實為投降的念頭,但宗翰一聽和談二字,二話不提就將作此建議的謀士殺了——也不管這個謀士之前多得他的信任!在接連死了五個謀士、大臣之後,便再沒人敢提此事了。宗翰每日除了督軍作戰之外就是提刀巡營,或白天,或晚上,只要他睡不着而眼前沒有戰事,就會領着一隊刀斧手到各處營寨察看,將士稍不順他心,或礙了他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場斬殺。短短數日之間,金軍大營便人心惶惶,無論文武,個個不知自己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戰爭的局勢一日比一日惡化,石康的步兵已經開出居庸關,把一直緊逼着城牆的金軍逼退了數里。不過由於楊開遠和石康都是用兵穩健的類型,所以沒有過分急躁的逼近,但北面卻又竄入了一支胡馬,越過野狐嶺,直逼歸化州。甚至有一小隊打着明黃旗幟的騎兵進入奉聖州金軍主力的視野!
「大漢皇帝的親兵!大漢皇帝的親兵!」
金軍中有人叫了起來,那人隨即掉了腦袋,但這個消息卻像瘟疫般蔓延開來,不久宗翰從熟睡中跳起,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提刀將門口竊竊私語的兩個侍衛殺死。他還要殺人時,高慶裔撲過來,抱住他的腳哭道:「陛下,不能這樣了,不能這樣了!奉聖州已經呆不住了,我們走吧……」
宗翰舉起刀來,照着他的脖子就砍了下去,砍到他後頸時忽然腦袋清醒了一點,趕緊收勢,但刀還是砍中了高慶裔的後肩,左右見他連高慶裔都殺嚇得魂飛魄散,高慶裔卻好像半點沒有察覺,繼續叫道:「陛下!我們快走!漢廷雖強,但內里並不是沒有毛病。我們這次如果能逃得掉,將來或許……或許還有一點捲土重來的機huì !」
宗翰慘然道:「捲土重來……可是我們還能到哪裏去?東邊?北邊?南邊?」
「西邊!」高慶裔叫道:「如果大同守不住,就往西夏那邊去。西夏有山河阻隔,又有沙漠隔壁,或許還能負隅頑抗!以待漢廷有變。」說完了這些才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宗翰連忙派人給他裹傷,猶豫了一個晚上,終於決定放qì 奉聖州。
宗翰一走,當地的最後一點抵抗力也就瓦解了。石康派軍佔領儒州、歸化州、奉聖州,這些州城望見漢軍旗幟馬上投降,所以漢軍這場勝仗可以說得來全不費工夫。折彥沖的車駕還在豐州東部,本要從大同西北的德州南下,聽到消息便改了路線,轉而到奉聖州來,要和楊開遠會師。雙方的前鋒在長城舊址相遇,兩相歡呼,喜訊數日間便傳遍了整個京畿。
楊開遠聞訊進駐居庸關,一邊準備着迎接折彥沖,一邊派兩萬軍馬偱西南路去抄襲雁門關的北面。
劉萼聽到消息,連夜跑到軍中來見曲端,道:「將軍與石將軍同為我大漢上將軍,各居防範宗翰之要職。之前朝廷評價居庸、晉北軍勢,都說居庸關雖有楊元帥為後援,但論堅實還不如將軍的晉北軍。雲中的女真餘孽,主力本在奉聖州,如今石將軍已經得奉聖州,而將軍還在雁門關下躊躇。若等北面派遣的大軍到了而雁門關還巍然未倒,那朝廷諸公對將軍恐怕就要另作評價了。」
曲端聽了臉色大變,召集諸部將道:「養軍千日,用在一時!如今各路大軍都已建立不世奇功,唯我晉北軍未得一城一地!雁門關就在前面,已經攔了我們幾年了!我如今在此立誓!若不能在楊帥援軍到達之前攻破此關,我願去上將軍銜!回陝西種田餵馬去!」
諸將應諾,均願效力死戰。第二日曲端親到城下督戰,限三日之內破關,士兵出營,有進無退!
雁門關上雖還有一部分願yì 效死的女真戰士,但大部分守軍卻在這幾年的腐化中墮落了,許多人甚至抱着坐等收編的心態。宗翰以東胡酋長竊據云中,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在本地很不得人心,只是淫威之下一時無人敢反抗而已。這時整個雲中的大局連最下層的士兵都知道金軍必然無幸,試問又還有誰肯來為宗翰陪葬?雁門關下攻城之聲大躁之日,也正是雁門關內人心思變之時!
曲端下達死命令的第二天,便有一個被收買了的金軍內應於雲梯接近牆頭時,在眾目睽睽下將幾個漢軍將士拉了上去!一個督戰將領上前要去殺他,卻被背後一個小兵一刀砍倒,跟着便有幾個內應在牆頭的人群中叫了起來:「倒戈!倒戈!不做金人的走狗了!不做金人的走狗了!脫下帽子!倒戈!」
哄鬧之中,先有幾十個人脫了頭盔皮帽,倒戈相向,朝沒脫頭盔皮帽的金軍殺去,雁門關上登時大亂,一些沒戴頭盔皮帽的兵將也在混亂中被當作了叛亂附漢者,不得已只好跟着倒戈相向,漢軍乘勢登上城頭。登上了城頭的漢軍和倒戈金軍匯成數千人,向城門衝去,衝破了頑抗金軍的阻攔,開了關門。
迪古乃站在關頭,眼看着雁門已破、金國之亡已成定局,嘆了一口氣說:「難道我還要做第二次俘虜麼?」面向東北橫刀自刎,屍體從城頭墮下,被搶着進城的軍馬踏作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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