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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五年,金國東京道普遍歉收。這場歉收無論對津門來說還是對會寧來說都十分「及時」。因為讓雙方都多了一個暫shí 停火的理由。吳乞買在漢官的建議下宣bù 了他上位後的第一項德政:減免東京道田租、市租一半的稅賦。
而遼南這邊楊應麒也有相應的賑濟措施,儘管如此,津門的經濟仍然顯得有些疲軟,漢部境內,反而是塘沽顯現出較為強勁的發展力度,之所以出現這種形勢,一方面是由於外城的逐步開拓為這座港城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遼口的部分產業由於戰爭而遷入塘沽,兩下里一湊和,便讓漢部的這個新據點呈現出非凡的生命力。
「七將軍,二將軍到了。」
楊應麒趕緊放下塘沽方面的奏報,出門迎接。曹廣弼已經三十歲了,依然未婚。這如果放在大宋是不可想xiàng 的事情,但現在他人在北國,地位又有些特殊,漢部的人不好去管他,女真人裏面他也沒幾個朋友,有資格來管他這閒事又願yì 來管他這閒事的人竟然一個也沒有!雖然大皇后對這件事也問過幾次,還給他介shào 了幾個好人家的女兒,但終究都不了了之。
「二哥!」
「七弟。」
非常沒有意義的開場白,然hòu 是應麒親自泡茶,請曹廣弼品茗。茶是老君眉,水是管寧學舍的學生去冬收集的峰頂雪,曹廣弼喝了三盞,便不再動,楊應麒命人撤了茶具,說道:「二哥到過遼口吧?」見曹廣弼點頭,又問:「不知城防進展如何?」
曹廣弼道:「城牆已經圍起來了,碼頭也已成型。唉,數載經營,毀於一旦!這戰火真是害人!」
楊應麒道:「戰爭能花錢,有時也能賺錢。」
曹廣弼道:「這樣的錢不賺也罷。」
楊應麒點了點頭道:「二哥的意思我懂,不過除非萬國一統,否則也難以杜絕戰爭。」
曹廣弼擺了擺手,說道:「閒話少提,我待會就要去見大哥,商量女真逼我們侵宋之事。但我想先問問你的想法。」
楊應麒道:「華夏宗統,可禪可替,可滅可立,唯獨不能亡於夷狄之手。」
曹廣弼道:「眼下還有可能不讓大宋捲入北國的戰亂麼?」
楊應麒想了想道:「那要看是什麼樣的情況!」
「比如?」
楊應麒道:「比如我們從了會寧的伐宋之議,作為先鋒南侵,那大宋自然非捲入不可。」
曹廣弼點頭道:「不錯。」
楊應麒又道:「再比如,我們拒絕伐宋,結果女真人以此為名義傾盡全力攻擊遼南,而我們又敵不過女真、被迫割捨遼南揚帆入海,那麼金人在北國再無敵手,只要他還有擴張之力,也勢必南侵。」
曹廣弼嘆了一口氣道:「這麼說來,無論我們怎麼選zé 大宋都非捲入不可了。」
「那也未必。」楊應麒道:「如果我們現在就發動攻勢,又僥倖贏了的話,大宋也許就能暫shí 保有舊疆。」
曹廣弼搖頭道:「不可能!我們現在的狀況,只怕打不贏。再說,真要打起來,漢部的代價太大!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楊應麒道:「我們在燕雲的作為實際上已是完全失敗。如果這第三條路行不通的話,那我實在想不出大宋如何在這場大亂中能置身事外。」
曹廣弼道:「如果大宋捲入,你覺得會捲入得多深?」
楊應麒想起了夢中的場景,嘆道:「大河兩岸,只怕會體無完膚。」
曹廣弼似乎也料到了這個可能,臉上竟無震驚,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女真吃不下大宋了?」從這句話可以看出在曹廣弼的預料中情況會更加嚴重。
「應該吃不下。」楊應麒道:「大宋君昏相庸,但大宋的百姓卻不見得很弱。若得一二良才憑江河而守,當能把金兵限制在江淮以北。」
「江淮……」曹廣弼喃喃念叨了一會,說道:「大宋百姓與我們血脈相連,但現在對他們負責的畢竟是趙家朝廷,不得已時,漢部只能全身遠害了。」
「全身遠害?」楊應麒苦笑道:「現在我們就想袖手旁觀也不能了啊!」
曹廣弼道:「無論如何,我的底線就在這裏了。當初我反出雄州,與你們同行,是因為我認為你們不應無辜受害。之後我加入漢部,在大家走出大鮮卑山的那個晚上,大哥站在高處說的那一番話我至今銘記!我希望他也沒有忘記他說過的話!我現在要去告訴他:我是為了他那一番話而成為漢部一員的,是為了那一番話而追隨他的。我更希望漢部是一個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漢部,一個能保國安民的漢部,而不是一個為了征服而征服的漢部!」
楊應麒有些黯然道:「如今我們已走到這一步了,只怕得向現實低頭。」
曹廣弼道:「低頭?怎麼低頭?領着金人去打大宋?應麒!如果是那樣,我沒法接受!」他頓了頓,又道:「如果戰爭的主導權控制在漢部手中,那我可以對自己說:你領兵南下,是為了推翻那個腐朽的趙家皇朝,為了讓受其荼毒的百姓過上好日子。可是我卻沒法找到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去做女真人的走狗!鐵奴也許會說:我們可以在侵宋的過程中建立自己的地盤!可是我知道那走不通!一旦作為女真人的先鋒侵宋,在中原士子心目中我們就和女真人沒有區別了,所有有骨氣的宋人都會唾棄我們,到時候我們能招攬到的便只有一群惟利是圖的小人!這樣的人當然會向我們投誠,可同樣的他們也會向女真投誠!而且我不相信這幫人的加入對於我們漢部來說會有什麼好處!也許我們會更強大,但我們當初從大鮮卑山走出來的時候,追求的難道就僅僅是強大麼?如果在強大的同時卻背着我們當初發誓要建立的國度越走越遠,那這種強大還有意義嗎?我的力量與你的才智只能是作為仁義的輔佐,而不能成為強權的俘虜!」
楊應麒道:「二哥,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是那走不通啊!我們的力量,還沒法去到那一步,至少在過程上不可能那麼理想化。」
曹廣弼道:「如果不能完全得到,那麼就部分放qì !」
「放qì ?」
「放qì !放qì 一些讓我們左右為難的利益!」
楊應麒低下頭道:「可是,那不是我們幾個人的利益,那是漢部的利益,是所有組成了漢部的人的利益。二哥你不能為了你的理想而讓別人放qì 他們的利益!」
「我的理想?」曹廣弼道:「難道那不是我們漢部的理想麼?」
楊應麒道:「漢部大了以後,部民們理想也就變了。如今仍然像二哥你這麼想的人,其實已經不多了——實際上我一直以為,二哥你也早就不這麼想了。我以為這些年的戰爭會讓你有所改biàn 。」
「嘿!改biàn ?」曹廣弼道:「我確實是有所改biàn ,可那不代表我可以接受沒有底線的退讓。無論如何,我會堅持我的看法,至於大哥怎麼處理,那就看他的了。」
曹廣弼走了以後,陳正匯從隔壁走了過來。說道:「正匯簡直不能想xiàng 二將軍竟然會這樣迂腐!在我心中,一直以為他雖然有些執着,但處分大事並不缺乏變通。」他一直在隔壁旁聽,但不是竊聽。曹楊兩人的話本來不需要避他,只不過他覺得自己不在場的情況下他們兩人會相處得更加從容而已。
楊應麒聽了陳正匯的這兩句話卻連連冷笑。
陳正匯奇道:「七將軍笑什麼?」
楊應麒道:「我笑你根本就還不理解二哥!」
陳正匯道:「正匯哪裏錯了麼?」
「你也沒錯,只是沒弄明白一件事情而已。」楊應麒道:「二哥並不是不知利害,他剛才那樣說話,只因為對xiàng 是我!其實他也知道大哥的難處,知道我的難處,知道漢部的難處。」
陳正匯道:「既然如此,他為何卻還說得如此……如此不留餘地?」
「因為漢部現在已經有人站在**裸的利害立場上了,所以他要站在另外一個立場上來說話。」楊應麒道:「而且,有些話,他已不必說,至少不必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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