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借貸 第三章 心隙（二）

    絲絲縷縷的輕煙自段月口中升騰而起，映照着從林間樹葉中穿過的斑駁樹影不住盤繞，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在輕撫紗雲一般，充滿了幻美及縹緲。書神屋 m.shushenwu.com

    微眯着雙眼，嘴角叼着紅梅，段月獨自走在寂靜萬分的林間。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會有怎樣縹緲的未來，他只是單純的想要散散步，感受感受此刻這份獨一無二的寧靜。

    自從開着車從學校里逃出來之後，神經緊崩的段月便直接將車開進了正對校門的林間小道上。畢竟此刻學校門口的公路上此刻一片混亂，到處都是被撞成一堆一堆的廢棄汽車以及零零散散的喪屍。除了這相對安靜平常並沒有多少車輛行走的小道之外，真的是沒有其它可以讓段月暫時感覺安全的地方了。整個學校整個原平，除了喪屍，還是喪屍。

    （救人嗎？可應該怎麼救？那種如同潮水般的喪屍群，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啊！）

    背靠在一棵粗壯的樹幹上，段月抬頭望向了上方長空。只見安詳寧靜的天空中時不時飄過一兩朵潔白的雲彩，那種琉璃的蔚藍色依舊與之前相同。不管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麼樣，這個天空仍然是保持着原來的色彩，那般蔚藍，那般亮麗……

    輕輕吐了幾個煙圈，段月眯成一條縫隙的眼眸緩緩閉合了起來。這個向來一肩扛負所有責任的少年在經歷了那血腥的恐怖之後，他真的累了，真的感覺到了無力。他不是神也沒有那麼偉大，他只是一名相對於普通人較為聰明的智者而已，連社會都還沒有真正接觸過的普通學生。在面對那密密麻麻地喪屍群時，他真的很弱小，很無用，連守護信念的勇氣都沒有……

    （喪屍嗎？那種電影和小說里才會出現的東西。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竟然真的會變成這個樣子……我該怎麼做？該如何活下去？趙莉他們的父母又該如何救？智力、智力，光有智能有什麼用？那些恐怖的喪屍，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啊！）

    （池海洋說的沒錯，人口越是密集的地區存活率越低，如果自己這些人在城裏碰上那數千隻，甚至數萬隻的龐大屍群……不要說回去救父母了，就連自己也絕對是凶多吉少。更何況自己的父母根本就不在市區，而趙莉她們的父母也只是普通人，說不定早已經……）

    段月忽然猛的一驚，他開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了，那種拋棄自己好友父母的做法怎麼會閃現在自己的腦海里？他是從何時開始變得這麼冷血的？是從喪屍爆發的那一刻開始嗎？還是從殺死樓管夫婦的那一刻？

    （不！這不應該是我的真實想法，他們是我的親人，是從小就一直待我很好的叔叔阿姨，怎麼可能拋棄他們？怎麼可以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段月，你他媽的究竟在想什麼？）

    （等等，我怎麼說起髒話了？為何我會說髒話？難道……難道我真的變了？真的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

    「唔……痛！」

    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段月下意識的將手指一松，猛然睜開了雙眼。只見在身下的土地上，一點火紅正閃爍着明亮的光芒，那是段月先前抽的紅梅，只是不知何時它已經徹底燃盡……

    （剛剛的自己……焦慮綜合症嗎？……那些喪屍，已經給了我這麼大的壓力嗎？……這麼說，池海洋之前無緣無故的動手，是為了轉移和發泄心中的焦慮嗎？原來他早已經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如果真是那樣，那麼之前他的表現……是因為我的思路嗎？被喪屍壓抑着的凌亂思路，他早已經察覺到了嗎？連帶着他自身以及我的思路，用趙莉為引線來佈局嗎？……那樣的智慧，真是可怕啊！）

    略微看了眼腳下兀自繚繞着煙氣的煙頭，段月自嘲一笑，再次抬頭凝視起了長空，那虛無縹緲的朵朵白雲……

    （知道嗎？人的命都是由老天註定的，老天讓你死，你就得死；老天讓你富，你就得富；沒有人能夠忤逆老天的意願，也沒有人能夠捕捉自己的命運！

    命？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你相信？

    不存在相不在相信，只是認可與寄託而已。那麼你了？你相信什麼？

    相比於命運，我更加相信自己的信念和夢想，那種靠自己能夠捕捉到的東西！

    夢想嗎？……那麼你的夢想是什麼？一直支撐你走下去的信念又是什麼？

    ……我的夢想很簡單，我只需要一個陪我走完一生的女人以及一幫能來參加我葬禮的兄弟。至於信念，也無非就是守護而已。）

    （信念、夢想，這些真的可以實現嗎？在這種滿是喪屍的世界。）

    ……

    「三角戀？還真是狗血呢！」

    目光注視着拉開車門向着段月追去的趙莉，池海洋嘴角笑意更盛，語氣亦是一陰一陽、一冷一熱的充滿了挑釁。

    「你說什麼？」猛然探前身子一把揪住池海洋的衣領，文浩眼中怒火熊熊，整個人仿若被踩中尾巴的狸貓一般充滿了躁動及憤怒。

    「怎麼？說中了？」目光毫不畏懼地對上了文浩的眼瞳，池海洋語氣中的戲虐及嘲諷又是加重了幾分。

    「明明喜歡，卻還要欲蓋彌彰，是因為段月吧？你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毫不猶豫的搶回來。本應該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卻拱手讓給別人，是該說你窩囊呢？還是該說你笨？……當然，女人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成功男人是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得！所謂地愛情也無非就是虛無縹緲的童話而已—只有小孩子才會去追求的童話……話說，那個叫趙莉的，似乎還是處……」

    「我操你媽！」池海洋話音未落，面前的文浩猛得一聲怒喝，原本清秀的面龐也是猙獰的扭曲成了一團。只見他一隻手提着池海洋的衣領，另一隻手卻是緊握成拳，朝着池海洋的面門猛擊了過去。

    「啪！」一聲低沉的擊打聲響起，文浩飽含憤怒的一拳卻是在距離池海洋面門的數寸處停了下來。只見池海洋嘴角依舊掛着那一絲輕笑，一隻手掌卻是輕易的接住了文浩的拳頭。

    「智力智力，光有智無力可是不行。我又不是段月那個傢伙，可以有你們這倆個免費的力可以用。所以說，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輕微一笑，池海洋空餘的一隻手突然向上一伸，直接掐住了文浩的脖子。接着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將他摔在了車座上，而直到這時，另一邊的銘宇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過此刻他的動作和神情在池海洋眼中卻是慢了許多，亦如先前在學校里池海洋將四眼仔踹出去時的那種感覺，那種時間緩慢流逝的感覺。

    （果然……這種感覺又出來了，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一種感官知覺，如果真是這樣，那麼……）

    「你們輸定了！」眼中精光一閃，在將文浩摔在沙發上的同時池海洋身子微微一側輕鬆躲過銘宇襲來的拳頭，接着他便借着銘宇前沖的力道再次如法炮製的掐住了銘宇的脖子，猛一用力就將身形相對魁梧地銘宇摔在了文浩身上。

    「我說了，你們不是我的對手！不要以為自己很厲害，先前我只是不想還手而已！」

    單腳踩在銘宇的背上，池海洋嘴角依舊掛着輕微的笑意。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的愛情能有什麼結局？那種無聊的東西，也無非就是小孩子的過家家而已！」

    ……

    「月！」

    輕微的呼喊自身後響起，如同傳說中詭異地魔法一般讓正內心做極力掙扎的段月身子一僵，接着這個智力超群的少年才嘴角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徐徐轉過了身來。

    只見在段月對面四五步遠，那個讓她從小到大一直都深愛的女孩正滿眼淚花，一動不動地緊盯着自己。雖然此刻她並沒有說任何話語，但她所要說的話語段月卻是一清二楚。

    （果然，你還是跟了出來……）

    看到女孩梨花帶雨的模樣段月心中一痛，隨即輕微嘆了口氣，再次從上衣口袋裏抽出了一根紅梅放在唇邊。可當他正要點燃這根紅梅時，那名尚且眼角帶淚的女孩猛的沖了過來，一把奪過了他的香煙，接着便狠狠地抱住了他。

    「莉莉……」身子猛的一震，在趙莉這突如其來的一抱之下，段月原本緊眯的雙眼更是眯成了一條淺淺的縫隙。他的雙手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放到了趙莉柔弱的雙肩上。只待他輕輕一用力，便可以輕易將這個自己一直以來都有意逃避的女孩推出懷中。可就在這一瞬間，段月的腦海里又再次浮現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幅情景—自己拒絕趙莉的那一幅情景！

    （真的好害怕，我根本就睡不着，無緣無故地，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一不留神就會被吃掉，尤其是今天上午，在我的面前，那些同學就……就……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嗎？……是的！大家都很害怕，他們一直都將這種害怕埋藏在心裏，他們一直都無限信任着我，一直都將自己交付給我，這樣的他們……）

    用力的抱緊懷中這個自己一直深愛的女孩，段月一雙細長的眼眸緊盯着面前綠草茵茵的土地。原本打算推開她的想法亦是不知消散到了何處。

    「莉莉，我想問你一句話，你明白那種獨自封閉自己，像蠶蛹一般孤獨的寂寞嗎？你明白那種為了夢想，孤身一人拼搏奮鬥的淒涼嗎？」

    任憑趙莉抱着自己，直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段月方才擦去懷中女孩的淚水，目光絲毫不加掩飾的對上了趙莉的雙眸。

    「那種事情……我不明白，從小到大我都是和你們在一起，你、文浩、銘宇，我很快樂，也很幸福。說真的，我從未體驗過寂寞，也從未體驗過淒涼！」

    微微搖搖頭，這個向來堅強的女孩止住了淚水，將頭輕輕的枕在了段月的肩膀之上，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是嗎？這或許就是兩種不同的人生觀、價值觀、道德觀所接觸產生的衝突了！」

    「……我想了很久，自從那一次相見之後，我已經不知不覺間把他當成了對手，更是不知不覺間去了解他，接觸他……他的那一份執著與信念真的很讓我佩服，雖然他的做法有些過於偏激，但相對於我，他真的要更加現實的多。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不能趕他走。在這種地方趕走他，他真的很難活下去，不要說是他了，即便是我也一樣……所以說，不要再和他發生衝突了，至少在救出我們父母之前！」

    微微一頓，段月用力抱了抱懷中女孩，接着才說道:「我知道，這樣的做法會讓你失望，但我也沒有其它辦法，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團結。他的智慧並不輸於我，有他在，我們營救自己父母的希望也會多一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家，不論這樣的結果會不會讓你們接受，我都會堅持的做下去，希望你能夠理解！」

    （我的夢想是你們，信念也是你們，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拼命的守護自己的夢想及信念，哪怕是做出任何違背我本心的事，我也要守護！）

    「池海洋？你真的相信他嗎？」

    微微嘆了口氣，趙莉心中一酸，身子更是緊貼了段月幾分。

    「他比我要經歷的多，也比我要成熟的多，所以註定他在閱歷一方面要遠超於我。雖然大家都還是孩子，但他在智慧這一方面確實要遠遠超過普通的大人太多太多……這其中也包括我！所以，如果想要回去救我們的父母，他所起的作用一定是不可禍缺的！而且我也相信他是一個心地善良地人，一個可以為了朋友做任何事的人。所以，接受他吧，作為同校的同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