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亮起來,太陽升起,但平地上卻起了一層薄霧。. 小說-.79s.-在日光下,那霧氣被朝成玫瑰紅『色』,變幻萬端,在將士身周縈繞。
定睛看去,卻不是霧,而是從戰馬和士卒們身上騰起的熱氣。
對面,建州正藍旗大軍正在佈陣。無數藍『色』的棉甲閃爍,連同飄揚在他們頭頂上的藍『色』金龍大旗,如同洶湧的『波』濤。
正藍旗說是只有七千不到的軍隊,可這只不過是豪格手下的主力戰兵。實際上,在京的所有漢軍旗軍隊,『蒙』古騎兵還是新附軍都被豪格給帶了出來,總數達到驚人的五萬。
這麼多人馬,光佈陣就要『花』很長時間。
單就人數而言,清軍已經超過了寧鄉軍。
當然,寧鄉軍的人馬也不少,要想佈陣完畢,。也需要費不少功夫。
站在中軍大旗之下。看着對面敵人洶湧的人『潮』,孫元忍不住讚嘆一聲「不錯啊,看起來建州人很『精』神嘛!」
話音剛落,對面的正藍旗大鎮中突然有三騎脫陣而出,沿着敵陣的邊沿飛快地奔跑起來。
晨光微曦,也看不清楚出來的究竟是什麼人。但那三騎中為首那人頭上所戴的金冠在朝霞的印襯下卻閃閃發亮。他一邊跑,一邊不住地揚起馬鞭朝清軍士卒指去;每當鞭子落下,馬鞭方向的建奴都高舉起手中的武器,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建州,建州,建州!」
從頭到尾,那人都沒有停過。
眼前的建奴如同一『波』『波』翻湧而起的『波』濤,當真是濁『浪』排空。
肅殺之氣瀰漫天地。
「建州,建州、建州!」
吶喊聲還在繼續,越來越多,越來越響。
這喊聲成功地『激』發起建州軍『胸』中的血氣,不斷有士兵從陣中擠出來。若非有軍官大聲叫喊,說不定他們就要不顧一切地殺過來了。
四五萬人聚在一起,場面宏大得令人心頭震撼。
孫元身邊,『侍』衛長興泰瞳孔一縮,如同兩根尖銳的針刺出去,咬牙切齒「豪格,愛新覺落?豪格!」聲音里有說不盡的仇恨。
是的,這是敵人的統死格在做戰前動員。很顯然,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建奴的士氣和戰鬥意志已經升騰在最高處。
整個原野都仿佛在這一片吶喊正中震顫了。
「啊,他就是豪格!」在身邊身邊,大明朝節制北伐諸路軍的督師,內閣輔臣錢謙益和名義上的揚州鎮監軍湯於文都驚得瞪大了眼睛,口中發出絲絲的聲音。
他們兩人一個是身份尊貴的當朝宰輔,一個是養尊處優的一輩子沒有出過南京城的國公,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雄壯的軍勢,什麼時候親臨過一線。只感覺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彼此都在對方的話中聽到了一絲顫音。
相比起自己,孫元和黃佑他們好象渾不在意思的樣子,他們甚至沒有穿鎧甲。孫元只穿了一件薄棉襖子,而黃佑索『性』只披了一襲道袍。晨風襲來,衣袂飄飄,當讓這個黃先生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
黃佑輕輕地咳嗽一聲「豪華格此人倒算是個人物,他武藝自然是比不過滿清的其他王爺和統帥,從小又被黃台吉養在深宮,作戰經驗也還差得遠。可聽說人,他熟讀詩書,對於籠絡人心倒是很有一套。看樣子,他的戰前動員搞得很不錯嘛!今天這一戰,敵人絕對會前所未有的瘋狂,咱們都有打苦仗的心理準備。太初,你是不是也同士卒們說些什麼?」
「對對對,太初,你是不是也該鼓舞一下士氣?」錢謙益顫着聲音附和。
錢謙益和湯於文自來到寧鄉軍之後,軍中諸人權當他是個擺設。若不是看到老錢和孫元有舊,而信國公好歹也是湯問行將軍的大哥,大伙兒早就動手攆人了。既然君侯沒說什麼,大家就權當他們是個擺設。
這二人也知道今日一戰的意義,明清幾十年戰爭今天搞不好就是最後一戰了。如此重要時刻,他們自然不會缺席,於是,他們起了個大早厚着臉皮跟着孫元立在帥旗下面。
說來也怪,孫元今天一反往日對二人的愛搭不理,難得地同他們說笑起來。
聽到錢謙益說,就道「牧老,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的。」
錢謙益見孫元對自己如此客氣,心中極為高興,好奇地問「這又是為何?」
湯於文也問「還請教曹國公。」他心中也是大覺奇怪,對面的敵人鬥志昂揚。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身邊的這些寧鄉軍們一個個都安靜地立在那裏,表情冷漠,就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完全看不到一絲活氣。這情形,怎不讓人心中惴惴?
「我寧鄉軍和一般的軍隊卻又不同。」孫元朝湯於文微微頷首「其實一支軍隊是否能戰,並不在於他吼的聲音有多大,表面上看起來有多凶。那種一看到敵人,就咬牙切齒面紅耳赤,呼嘯一聲撲上去的,不過是血勇。敵人士氣固然高昂,可兵法有雲一鼓做氣,再而竭,三而衰。到最後,力氣一旦耗盡,那就是強弩之末。我寧鄉軍作戰,不靠這種匹夫之勇。」
是啊,士氣這種東西實在太無從琢磨,也無法把握。一個合格的將領,從來不會將一場大會戰的勝負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軍隊士氣上面,那也太唯心了。
所謂士氣,不過是腎上腺『激』素短時間大量分泌的表象,就好象是興奮劑,一旦消退,士卒的體能會飛快的滑落到谷底;
一場野戰,再怎麼說也得打上一天吧!五六個小時乃是常事,這個時候需要的就是紀律了。
「我軍將士一上戰場,每個軍官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每個士卒都會聽命令行事。一旦號令下來,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們也會毫不憂鬱地赴湯蹈火,這才是真正的大勇,這就是骨勇。」
說來也怪,孫元心中還是有着一絲緊張的。雖說起兵多年,什麼樣的仗都打過。眼前的正藍旗建奴自然比不上當初揚州之戰多鐸手下的八旗主力,可這一戰意義重大。勝了,那才是真正的以干戚打出了一個太平盛世。這或許就是老天爺讓自己穿越到明朝的目的,這或許就是自己活在這世上的意義——改變我中國自甲申天變以來這一段屈辱的歷史,讓中華民族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
可若是有個周折,接下來等待自己等待子孫的將是三百多年的漫漫長夜。後人也不知道要在這一片令人絕望的黑夜中『摸』索多長的時間,流多少血。
正因為這樣,孫元渴望和人『交』談。這也是他一反常態地和錢謙益、湯於文有說有笑的緣故,想以此來平復自己『胸』中的『波』瀾。
這也使得孫元今日有些絮叨,他聲音漸漸地大起來。他用手指着前面的士卒,大聲道「是的,他們沒有吶喊,沒有熱血,可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都知道這一戰對我們的民族,對我們的家人,我們最珍惜的一切意味着什麼。贏了,就是天下天平。如果輸了,我們的血固然會流盡。我們的家園將毀於敵人的戰火,我們的妻兒將成為敵人的奴隸,世時代代不得翻身。這也是我們同一般的軍隊的區別,我們是為自己為家人而戰,而不是為了犒賞、功名、官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其他軍隊在開拔的時候有開拔銀子,戰前要發錢動員,戰時組織敢死隊的時候還有賣命銀子,戰後無論勝負還有犒賞銀子。沒有錢,就不知道怎麼打仗。可咱們不同,錢閣老、湯國公,你們在我軍營中這麼多日,可看到過我發過一兩銀子。沒有,不需要。錢再多又有什麼用處?等做了亡國奴,你連命都沒有了還拿錢來做什麼?」
「我們是為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子戰鬥,難不成為他們打仗,還要錢?難不成,沒有錢,我們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成為敵人的奴才?不,那同禽獸又有什麼區別?」
「我們寧鄉軍不需要動員?」孫元將手伸出去輕輕撫摩在戰馬的脖子;
就在這個時候,不斷有傳令兵來報,各軍已經佈陣完畢。
孫元的中軍大旗立在與處緩坡之上,身邊是二十多『門』大炮一字排開。每『門』大炮後面立着六個炮手,用於點火的火盆已經燒了起來,裏面的煤炭燒得正紅,有藍『色』的火苗子低低騰起。在炮位上是堆積如山的木箱,不用問,裏面裝的正是各『色』炮彈。在木箱後面,則是一口口大裝着發『射』『藥』的大木桶。
除了彈『藥』,還有裝水的桶子,有一個清膛手站在水桶邊上,手中提着一根大木杆子,木杆一頭裹着海綿。等下每發『射』一記炮彈,他就會用一頭的海面蘸了水然後伸進炮管里去清潔火『藥』發『射』之後剩下的殘渣,順便給炮管降溫。
又有不少觀察手正拿着古怪的西洋儀器在測量距離,口中不住地報着相關數據。所有人都板着臉,顯得異常嚴肅。唯一例外的則是炮營主官『花』『花』公子巴伯羅,這個南歐的黑頭髮鬼子今天竟然和孫元、黃佑一樣沒有着甲。他只穿了一件白得直『欲』耀『花』人眼的荷葉邊襯衣,正拿着一把剃鬍刀,對着一面銅鏡刮着鬍子。
聽完孫元的話,錢謙益和湯於文定睛看去。卻見,寧鄉軍的已經列陣完畢,整齊地鋪在山坡下的前方。孫元太初打仗好象不講究陣勢,什麼五『花』陣,一字長蛇陣、雁翼陣通通沒有。反正將幾個營的士卒撒出去就是了,東一塊西一塊,好象是棋盤格子。
在寧鄉軍中呆了這麼長的日子,錢、湯二人好歹也能認出旗號。只見最前面的是犟驢子的威武營和韶偉的偉字營,後面則是溫健全的品字營,三字部隊使用的都是空心長矛方陣,前排是長矛手,後面則是火槍手。
至於孫元的中軍元字營則在山坡下,在四支步兵方陣的兩冊則是騎兵,湯問行的騎兵軍左,冷英的金雕軍在右。騎兵在這種大會戰中的作用是衝擊敵陣和追擊潰兵。顯然,孫元這一戰並不想主動進攻。反正時間對他有利,建奴背水一戰,利在速決。而一場戰役要想分出勝負,怎麼着也得一天工夫,還不到追擊的時候。為了蓄養馬力,騎兵們都沒有騎在馬上,都『精』『精』地立在戰馬旁邊,跟在他們身邊的則是一個馬弁。
沒有人發出那怕一點聲音,幾萬人就好象一台靜默的冷酷的機器,除了呼呼的風聲和獵獵飛揚的如同黑雲一般在頭頂連成一片的,三足烏大旗;
這個時候,錢謙益和湯於文才感覺到寧鄉軍的厲害。這中蘊涵着巨大力量的靜默才是真正的要命,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股寒氣從心底升起,讓他們同時一顫。
「哎喲!」
突然間,一聲慘叫傳來。
眾人一驚,同時看過去。
只看到小巴捂着臉血的臉,低聲叫道「醫務兵,醫務兵,他娘的,快過來,老子受傷了。」
原來,剛才刮臉的時候他一走神,竟將面頰拉出了一條口子。
這大概是此此大會戰『交』戰雙方所流的第一滴血吧!
這……這也太……打仗呢,嚴肅點!
眾人都是表情古怪,黃佑搖頭「蠻夷就是蠻夷,需知身體發皮膚受之父母,怎麼能夠剃掉,這不是變成太監閹賊了嗎?」
眾人都強忍着不好笑出聲來,憋得極為辛苦,尤其是醫務兵在巴勃羅臉上裹上紗布之後。
小巴大約也是知道自己丟人,還當着孫元和黃先生的面。
他惡狠狠地朝手下的炮兵看了一眼,喝道「等下開炮,給老子狠狠地揍那些遼東野人。如果打歪了,下來之後,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這群小兔崽子?別看老子面善,就不拿我當回事?」
他還要咆哮,但一陣轟隆的巨響打斷了他的話。
孫元、黃佑、錢謙益、湯於文抬頭看去。只見,建奴已經布好了陣,開始進攻了。
豪格果然急噪,首先投入進攻的是騎兵。
「竟然是騎兵?」孫元搖頭「幼稚啊,區區一隊騎兵就想衝垮我的大陣。如果真這麼容易,當初多鐸就已經贏得揚州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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