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這才聽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個關選不是來弔唁李教官,而是來找溫老三,要求參加北伐的。-79-
這個關老頭按說本是元字營的人,就算要求歸隊,也該來找他孫元才是。
在南通的時候,老頭也來見過孫元一次;孫元見他氣『色』不好,覺得這人這麼大年紀了,還帶什麼兵啊,就勸慰了他幾句,吩咐他好好靜養,就讓人送了出去。
關老頭雖然瘋,又是個人見人怕的鬼難纏,從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惟獨懼怕兩人,一個自然是寧鄉軍的統帥孫元,另外一人就是黃佑。被孫元打發掉之後,自然不敢再來痴纏。
如今,眼見着部隊已經開始動員,也就這一兩日就要出發。老頭子急了眼,想了想,徐州城中如今只有三支部隊,元字營、健銳營和騎兵軍。
元字營是回不去了,騎兵軍也不會要自己這個步將,想了想就去尋溫健全。
想來,溫健全也覺得帶上關老頭這個瘋子上戰場,實在是不妥當,若真有個閃失,犟驢子還不將自己打得滿頭是包,自然就拒絕了。
今天溫老三過來弔唁手下,老頭就追過來糾纏。說着說着,就動起手來。
這下,裏面『亂』成一團,李家母『女』都是一臉的惶然,不知道該怎麼是好。至於甘輝,則苦笑着站在一邊,他畢竟是個外人,寧鄉軍自己的事情,他不好說話。
按說,靈堂里出了這麼大『亂』子,打的是李家的臉。『女』婿半個兒,維持場面的事情應該又甘鳳瑤來做才對。可這小子竟是有些怕了,縮在腦袋站在旁邊,想說些什麼,嘴一張,臉就紅得像只公『雞』。
畢竟是一個害羞的小孩子,卻是處理不下這種複雜的局面。
孫元見關選如此胡鬧,心中惱火,正要走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做什麼,想造反嗎?溫將軍、關將軍,你們若要鬧,換個地方,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什麼場合?好好好,好得很!」
說話那人就冷笑起來「不過,二位將軍在鬧的時候,可否看看李夫人,看看桃子姐,你們好生看看她們。堂堂帶兵大將軍,大鬧別人靈堂,這不是欺負孤兒寡母嗎,真是好臉?」
雖然聲音不到,可其中卻帶着威嚴。
說來也怪,靈堂里頓時安靜下來;
然後,李夫人和桃子就小聲地哭了起來。
孫元心中好奇,聽聲音應該是個娃娃,這孩子大約也就十來歲年紀,說起話來如此厲害,真是不得了啊!
定睛看去,心中卻是一顫抖,此人正是自己的長子孫天經。.
孫天經怎麼跑這裏來了?
因為妻子朱汀是生孫天經難產而死,在她去世的時候,孫元才意識到自己這一生最愛的就是這個充滿陽光朝氣的英姿颯爽的『女』子。
失去所愛的感覺真真是痛徹心扉,潛意識裏,孫元覺得就是這個孩兒害死了自己的愛妻。再加上孫天經『性』格倔強,傲氣,更是和孫元合不來。
因此,這麼多年以來,孫天經都是由老太太一手撫養大。至於平日的文化課和武功則由傅山負責。隔代教育的孩子,大多在『性』格上有些問題,父子二人平日間根本就不怎麼親近。
說起來,孫元對自己的長子還真有點陌生。
此刻看過去,只見兒子大冷天的,身上卻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色』錦袍,身材因為長期的體育鍛煉顯得非常健壯利索,小小年紀,竟然能看到肌『肉』。身高已經突破了一米五。若是只看背影,還真像一個大人。
其實,這身高和體形,在後世的小學高年紀中也屬尋常。但在明朝人當中,卻顯得鶴立『雞』群。
他非常帥氣,五官中依稀有朱汀的模樣。
孫元本打算走進去的,突然從兒子面上看到亡妻子的相貌,眼睛一熱,前面的景物就模糊了,竟是邁不動腳步。
「小公爺!」眾將士,包括先前抓住溫老三領口的關老頭也忙鬆了手,拱手施禮。
關選咬牙切齒「小公爺,不是關選要造反,實在是這溫老三實在可惡。我關家一『門』老小可謂都是被建奴害的,這種血海深仇不能不報。我要上陣殺敵,就算不帶兵也成,讓我做個長矛手總可以嗎?偏偏他就是不肯,還說什麼軍中自有制度,狗屁制度;!」
「住口。」孫天經呵斥一聲「我且問你,制度是什麼,制度定下來,若是沒人遵守,還有什麼意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破壞制度,還不是要作『亂』?」
「我我我……」
「你的事等下再說。」孫天經哼了一聲,轉頭看着甘鳳瑤,小手一指「還有你……」
甘輝忙一拱手「甘輝見過大公子。」
「某不是跟你說話。」孫天經指着甘鳳瑤「今日你可是地主,別人在你泰山老丈人的靈堂上鬧,那就是打你的臉,你就這麼眼睜睜看着,還算是個男人嗎?」
「我我我……」甘鳳瑤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頭埋了下去。
「把頭抬起來,如果你是條漢子。」孫天經繼續罵道「甘輝將軍和李教官定下這『門』親事你不樂意?你算什麼東西,還瞧不起桃子姐了,瞧不起她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寧鄉軍……你瞪什麼眼,好,這才像是條男子漢。聽說你也有一身家傳武藝,等下若有閒你我單練。嘿嘿,怎麼了,你在外面另外有相好的,說,是不是?」
甘鳳瑤搖頭。
「你承不承認都不要緊,我也沒興趣。」孫天經「看看你這模樣,你瞧不起桃子姐,我還瞧不起你呢!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應該在戰場上,成天想着兒『女』之事,你不覺得羞愧嗎?」
甘鳳瑤面上的紅霞褪了,眼睛裏全是憤怒。他比孫天經要大幾歲,古人成熟得都早,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被人這麼罵,任何人都會有火『性』的。
孫天經哈哈地笑起來「好,不錯,這樣子才算是個爺們。我知道你還沒有參軍,不是鎮海軍的人。有沒有興趣跟某一起上戰場,打進北京城去,將城中建奴的鳥『毛』奴酋們的腦袋一一割下來。如果你沒膽,那就算了,當我沒說。」
甘鳳瑤一向是個沒有主見之人,本來,若是從前碰到這樣事情,他想都不會想,第一時間就會搖頭拒絕,然後回頭去看自己的父親。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見了什麼鬼,或者說是中了什麼邪,他怒喝一聲「想,不就是上陣殺敵嗎,誰怕?」說着,他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吱響;
「好,我收下你了。」孫天經拍了他肩膀一記,又回頭對關選道「關將軍,我擬稟告父親大人上陣作戰,需要組建一支衛隊。你也是有經驗的大將,別人不要你,我要。」
關老頭大喜,撲通一聲跪在孫天經面前,不住磕頭,叫道「願效死,多謝小公爺,多謝小公爺!」說着,竟大聲號哭起來。
「太像了,太像了……」孫元低低呢喃。
「主公?」羅如意小聲問「怎麼了?」
「太像他母親了。」孫元淚如泉湧「走,回去,不管了。」
「小公爺真是少年英雄啊!」羅如意感嘆「生兒當如孫天經。」這倒不是恭維,他難得地真心實意說。
……
往日的歲月,以及自己同朱汀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又湧上心頭,一念悲處,竟是不可遏制。孫元回到書房之後,半天也靜不下心來。
「父親大人。」孫天經昂然走了進來,半天不見,他竟然穿着一身戎裝,顯得非常『精』神。
正要跪下去,孫元擺了擺手「父子之間,沒這麼多規矩,什麼事?」
孫天經「父親大人,這次北伐,兒子準備……」
「不用說了,你是不是想上戰場,我不會同意的。」孫元打斷了他的話。
「父親大人可是覺得兒子年紀實在太小,又或者武藝不佳,怕要墮了你的威名?放心好了,兒子不會給你丟人的。」
孫元「不是,不是。天經,父親這幾年軍務實在繁忙,你我聚少離多,這是我的不對,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我不想你有任何意外。」是啊,我不是一個好父親。當年,也沒有做好為人父的心理準備,對這個孩兒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對不起汀兒。現在,我只想他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
孫天經卻道「看來父親還是擔心兒子在戰場上出了你老人家的丑,墮了你的威名;父親,如果是以前,兒子這麼說,怕是你想都不會想就點頭同意了。兒子知道在父親心目中也沒有什麼分量,誰叫兒子沒有了娘。」說着,這個提前進入叛逆期的大孩子抬頭看着孫元,眼睛裏帶着挑釁,還有一絲淚光。
孫元心中一痛,只感覺渾身無力,揮了揮手「出去吧,我不會同意的,你『奶』『奶』也不會同意的。」
孫天經還要再叫,傅山進來了。
「師傅。」孫天經急忙行禮,眼神中帶着渴求,還有親切。
孫元看得明白,這兒子對傅山比對自己還親。
傅山用責備的目光看了孫天經一眼,柔聲道「你出去吧,我同曹國公還有話要說。」
「是,師傅。」孫天經恭敬地退了出去。
傅山正要開口,孫元卻惱了「你不用說什麼,屁大點孩子,怎麼上戰場,太不人道了,,。」
「這孩子,這孩子……實在是太叛逆了,無法無天,不成體統……老太太知道長孫要上戰場,非鬧起來不可……真真是,真真是……」
孫元這一通發泄就是半天。
傅山也不急,就那麼站在一邊聽着。等孫元發泄完畢,才道「其實,太初擔心的不過是大公子的安全而已。放心好了,他又不是去打前鋒,最多是在後面觀戰。到時候,大不了多撥些武藝高強的衛士團團護着就是。朱指揮使就這麼一個寶貝外孫,有他在,以他的武藝,太初你還不放心。對了,為了保險,讓俞亮做他的親兵隊長好了。反正軍調處在揚州之戰之後也沒什麼事,那邊有興泰和周仲英就夠了,俞將軍也閒着。有俞虎在大公子身邊,太初你還怕什麼?」
孫天經是傅山的學生,未來寧鄉軍的繼承人,有好的人員,老狐狸自然要都搜羅過去使用。
「不成,不成,他年紀實在太小。」孫元搖頭「哪裏有小娃娃上戰場的?,!」
「『亂』世之中哪裏有這麼多講究。」傅山「太初也是飽讀史書之人,三國志想必是看過的;魏武帝曹『操』征討宛城張繡,曹丕不過十歲,不也親臨一線,上陣殺敵?那一戰,曹軍虎將典韋陣亡,大公子曹彰陣亡,曹孟德侄兒曹安民陣亡,如此慘烈的戰鬥,曹丕也能血戰脫身。依在下看來,大公子天經的勇武不遜於曹丕,可去。」
「畢竟,他是太初你的繼承人,難不成你要一輩子將他養在府中,養成一個廢人?如此,將來還如何繼承你的事業?朱夫人在天之靈,也不願看到這一幕吧。如果朱夫人在世,太初你覺得她會怎麼處理此事。」
一說起朱汀,孫元的心就軟了,流淚道「汀兒『性』子剛烈,是個『女』中豪傑,若她在只怕真要帶着天經在戰場上衝鋒陷陣。」
「那就是了。」傅山道「所以,大公子上戰場也沒什麼呀,只需保護好他的安全就是。我寧鄉軍,百戰百勝,你怕什麼呀!一個小孩子總歸要有長大的一天,還有,大公子今天不動聲『色』的就幫你招攬了一員虎將」
「怎麼?」孫元有些疑『惑』。
傅山笑道「太初你不是喜歡甘輝將軍的武藝嗎,甘鳳瑤是他獨子。大公子招攬了甘鳳瑤,甘輝想必也是只能留下了,難不成他們父子以後還天各一方?天經這一手,真是漂亮啊!太初你也別瞪我,這事真同我沒關係。」
孫元嘆息一聲「罷了,天經要上戰場,也由得他。青主,你下去挑些武藝高強的勇士做他護衛吧。這樣也好,我這些年一直沒有和天經在一起,父子之間有些生分了。希望這次北伐,我與他朝夕相處,能夠好一些。」
傅山點頭「太初正該如此。」
實際上,孫天經的年紀實在太小,現在上戰場確實很不人道。可古人的道德中卻覺得這是一見很光彩的事,消息一傳出去,合府上下,三軍將士人人喝彩。說國公爺英雄一世,生的兒子也是好漢一條。真是上陣親兄弟,打虎父子兵。就連小公爺都批甲上陣了,咱們更是要奮勇殺敵啊!
老天天聽說寶貝孫子要參軍,也歡喜得抹起了眼淚,說我家天經要當大將軍了,總算長大『成』人了,孫家有希望了。
搞得孫元很是沒趣這是怎麼了,一個小孩子上戰場,真的合適嗎?這古人的三觀,真的是有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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