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涼快啊!」孫元正走在狼山山腰的一條小道。
夏季的陽光從旁邊的樹上投射下來,落到石階之上,江風徐來,光影婆娑。
「是不錯,難得老爺今日有這般閒情。」韶虞人搖着一把畫着荷花的團扇走在孫元的身邊,在樹木的陰影里,出水芙蓉紅得艷麗,就如把扇的人兒一般。
孫元心中一盪,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嘆道:「這兩年來,你我夫妻離多聚少,如今終於可以安靜地呆在一起了。這些年中,我忙於軍務政務,一直沒有精力照顧家裏。母親和孩子們被都你照料得體貼,還真是謝謝虞人你了。」
韶虞人柔聲道:「這都是妾身應盡職責。」
「也不是這麼說。」孫元搖頭:「當初我娶你之時,曾經答應過你另建一府,讓你單獨居住。卻不想,你卻還是進了我府中,侍奉起了母親,將本不該屬於你的擔子挑了起來。若是沒有你,家中也不知道亂成什麼模樣。」
是啊,自己現在有三個老婆。劉夏寧是府中主母,自己名義上的正妻;韶虞人是平妻;董小宛是小妾。
劉夏寧天真單純,雖然嫁給自己一年多了,還脫不了少女習性。至於董小宛,孫元也看不明白這人。她是被自己搶回家的,好象是認命了,又好象心甘情願,反正叫人親近不來。
只有這個韶虞人將這個家維護得周全,和自己能夠交心。這已經不僅僅是愛情,而是親情。只有在她身邊,自己才能無所顧及,不加思考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兒。
也因為如此,這才回南通,孫元才決定帶上韶虞人母女,也好和她多聚聚。
韶虞人聽孫元這麼說,心中感動,也沒將手從丈夫手中抽出,低聲道:「多謝老爺垂憐,這次只帶妾身來南通,妾身感激。只是,夏寧妹子和小宛她們……」
「你也別管,這上午我的決定。」孫元皺了一下眉頭:「不用顧及其他人的想法,你在我身邊的日子最長。這南通可是咱們生活多年的地方,到處都是從前的回憶。這次北伐,咱們北上之後,說不定就不會回來了,我想最後帶你再回來看看。南通懊熱,每年夏天都難受得緊。虞人你這兩年發福了,每年熱天咱們都會來這裏住上幾日消暑。」
「不回來了,老爺你以後就留在北方嗎,可有什麼打算?」韶虞人微微吃驚。雖說孫元在那裏,哪裏就是家。可一個南方人要在北方長期生活,她倒是無所謂,府中的人卻是不太樂意的。再大家心目中,北方都是苦寒之地,根本就不能同錦繡江南比。怎麼老爺的官做得越大,去的地方反越差了?
「打算,我能有什麼打算,其實我的話在揚州鎮,在寧鄉軍中有的時候未必就管用。」孫元禁不住苦笑一聲。
韶虞人更是吃驚,低聲問:「老爺,可是部隊中有人起了異心,不受節制?」
「不不不,虞人你想差了,怎麼可能?」孫元安慰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說起忠誠,部下對自己敬若天人,那是肯定沒問題的。但是,隨着揚州鎮的勢力進一步膨脹,如今加上秦軍和山東軍,他孫元已經掌握了明朝幾乎所有的能戰之軍,七成的野戰軍團。再加上一大批失意地主和書生加入揚州鎮,成為半個揚州、整個徐州、淮安和半個山東的地方官,他孫元已經成為一個巨大利益集團的代表。
很多時間,已經行不得快意之事。
就眼前的情形來看,孫元的官位已經到了頂點,已經是國公了,再往上已經沒有可能。但手下人卻不滿意,人總是有追求的,說雄心也罷,說野心也合適。
如果真的北伐成功,大家以軍功授田,將地方官位搶個精光,自然是皆大歡喜。可別忘記了,揚州鎮不過是一個軍鎮,是明朝的軍鎮。
如果朝廷要插手,要來爭搶寧鄉軍集團北伐的勝利果實,大家有該如何自處?
難不成眼睜睜將手頭的好處拱手相讓?
利益使人爭乃是千古不變的定理,就算孫元有些退讓,手下也不肯。
這個時候,孫元的心神突然回到前世在學校課堂上,一些亂糟糟的理論如同潮水一樣湧進腦海里。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所謂國家,就是一個階級統治另外一個階級的暴力機器……歷史不過是追求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英雄是時勢造的、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
這他娘純粹就是精英教育啊,後世的政經、辨證法,簡直就是為統治者量身打造的學問。怪就怪在後世,人人都要學習。
學這玩意兒除了穿越,還能有什麼用?
這些東,歸根結底就一句話:屁股決定態度。
沒錯,寧鄉軍系統在這些年獲取了大量利益,任何人要想從他們虎口奪食必將被鐵甲洪流碾得粉碎。
他孫元也不行。
孫元安慰着妻子:「部隊是需要用一場接一場勝利餵養的,只有打仗,才能讓大家高興。盼望北方,盼望收復北方廣袤沃野是所有人的願景。建功立業是所有人的理想,可以理解。」
韶虞人柔聲問:「老爺可是為鄭家新軍北伐而憂心\/」說着話,她轉頭微笑着看了看遠處。
台階下面大約兩百步的地方有幾個侍衛遠遠地跟着,女兒蘭蘭和甘鳳瑤正在說話,銀鈴般的笑聲隨風傳來:「羞羞羞,這麼大點娃娃就要做新郎,看你這模樣,長得又黑,又口吃,桃子姐姐喜歡你才怪!」
說着話,不住用手指刮着自己粉嘟嘟的小臉。
甘鳳瑤氣得大叫:「我不嫁……不,我不娶……就是我。」說着,哇一聲又哭起來。
孫元夫妻二人不覺宛兒。
韶虞人:「這個蘭蘭,才多大點,就知道欺負人,也怪妾身平日管教不嚴。」
孫元:「不不不,這才是我的種,我喜歡。孩子們玩鬧是天性,由他去。」甘輝父子留了下來,準備同孫元將來一道帶着李教官的骨灰去徐州,並順便提親。
孫元這次回南通一是關注下朝廷動向,也好為自己下一步決策打算。畢竟,徐州距離南京實在太遠,若是有什麼事情,等情報傳過去,新聞都變成舊聞了,那不是耽誤事嗎?
南通距離留都只一日路程,一但以後事,可迅速做出反應。
而且,這次北伐,孫元也沒打算再回南通。畢竟,揚州這邊的戰略迴旋餘地實在太小,沒有任何縱深。未來,收復北京之後,他還要收復遼東,征討蒙古和朝鮮,不說親臨一線,至少也得坐鎮北京,依靠京城海量的人力物力運籌調度,自然不可能再住在江北了。
北京這座城市在成祖之前之所以沒有被定為都城,說句實在話,地理條件並不太好,太靠近蒙古草原和遼東了,一旦敵人破了山海關、青山口、牆子嶺,一日之間就能打到京城城牆下面。
但是,這裏卻是一個前進的好基地,天子守國門嘛!
一個大軍鎮佔了京城,無論怎麼看都不太合適。
未來該何去何從,孫元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別人看來,他孫元是個英雄,英雄可以決定歷史。但歷史,說穿了有他自己的規律,誰也決定不了,孫元這個穿越者也不行。
見孫元這麼說,韶虞人責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啊,就是太放任蘭蘭了。」
孫元笑道:「蘭蘭可是我孫元的唯一的寶貝女兒,貼身小棉襖,某放縱一下她,又怎麼着,誰敢廢話……虞人,我不是說你。」
韶虞人撲哧一笑:「雷霆雨露,都是老爺的恩典,妾身受了就是。」
兩人哈哈笑起來,又手牽着手走了幾十級台階,韶虞人一說起女兒來,話就停不住:「蘭蘭也就是欺負欺負老實人,欺軟怕硬。府中,天養,天成見她就嚇得直哭。可一看到天經,蘭蘭躲都躲不及。」
孫元感嘆一聲:「阿大的性子像他去世的母親,很擰的。」
韶虞人點點頭,又道:「鳳瑤這兩日被蘭蘭欺負得實在受不了,老實人也發火了,說她的模樣看起來跟福建的老侯爺一樣,叫人看了不喜歡……對了,鄭芝龍要到南京了。」
「鄭芝龍來南京?」孫元抽了一口氣,神情嚴肅起來。
韶虞人:「老爺你怎麼了\/」
孫元苦笑:「看來事情麻煩了,馬士英走得一步好棋啊!看來,老馬是真要拋開我孫元單幹了,可惜啊,可惜,多年的老朋友走到今天,某心中卻是莫名地一陣難過……虞人,走下山去,我還有軍務要處理。」
韶虞人點點頭:「好吧,我們回去吧!」
孫元又補了一句:「等下我給朱玄水和小余好好查查,叫他們弄清楚鄭芝龍這次來留都所為何事。」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鄭芝龍來南京,說不好還真是為鎮海軍北伐一事。
實際上,在甘輝來南通之前,孫元就接到小余的飛鴿傳書,說是朝廷已經有意讓鎮海軍過江向北京開進,欲要搶在寧鄉軍之前搶佔北京,奪取北伐打功。
鎮海軍如果能夠代替寧鄉軍拿下北京,對朝廷各方勢力來說有莫大好處。
首先,從弘光皇帝的角度來看,寧鄉軍已經尾大不調,朝廷根本指揮不動。一旦寧鄉軍、秦軍、山東軍拿下北京,以軍閥的稟性,肯定不會將這塊肥肉吐出來的。就算孫元肯,手下也不肯,劉春、高傑也不肯。
如此就出現了一個怪現狀,揚州鎮駐紮北京,而正牌的大明朝皇帝卻還得呆在留都。這種事情一旦放任下去,將來這天下會變成什麼模樣,誰也說不清楚。如果鎮海軍拿下北京,他們不可能在北京長居,弘光皇帝要還都,名正言順。
從馬士英、阮大鋮的角度來看,一旦鎮海軍收復北京,鄭成功威望起來了,可以制衡孫元。
至於錢謙益,更簡單了,鄭成功是他的門生。鄭成功拿下北京,他的勢力自然會在朝廷里進一步擴張。
可以說,在這件事情上,朝中所有勢力都聯起手來,準備將鄭家新軍推上前台。
只可惜,朝中各人千般算計,卻忘記了一點,打仗打的是錢糧。沒有錢,你什麼都做不了。
這才有錢謙益厚着臉皮問小余借錢一事,他的心思自然被余祥一看就穿。
這事,孫元只當是一場笑話,也沒當回事。反正鄭成功要北伐,你來就是了,只要能夠為國家出力,他孫元都歡迎。不過,寧鄉軍做了這麼長時間的準備,不可能不北上。到時候,各人打各人的仗就是了。
鎮海軍還不是豪格正藍旗的對手,真要最後解決建奴,還得靠寧鄉軍。
如今,鄭芝龍突然來南京,就不得不讓孫元警惕了。
鄭一官可是揚州海軍的老對手了,他當了一輩子海盜,有錢得緊,鎮海軍北伐所用的錢糧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這個老海匪可不是個軟角色,倒值得重視。
嘿嘿,鄭一官這麼急吼吼地跳到前台來,也不知道朝中各大勢力許給了他多少好處?
北伐、留都、北京這片大舞台上,出現了一個新角色,真是有趣啊!
信發出去之後,很快,南京朱玄水就親自坐船過來了。
這個老特務這事幹得漂亮,將鄭一官的查了個底掉。信上說,鄭芝龍這次來南京,帶來了三百多人,都是最最親信的心腹,水師中的骨幹。
同時,他還帶來了兩船白銀,總數達到驚人的五十萬兩之巨。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83s 3.927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