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脖子直接連接中中樞神經,李率泰這一箭來得好快,瞬間就射斷了他的頸椎,即便他還沒有死,也叫不出聲來。
「啊!」下面的義軍同時發出一聲大叫,叫聲中充滿了憤怒和悲痛。
這個翟五和尚為人粗暴衝動,可對人卻是極為赤誠,很得士卒擁戴。
城牆上,李率泰擎弓哈哈大笑,不可一世:「單打獨鬥,呸,爺爺可沒空奉陪!一軍之主,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愚蠢!」
孫元在後面看得一顫,忍不住對身邊的湯問行道:「這個李率泰好箭法,比起大方如何?」
湯問行鐵青着臉:「光論箭術未必比得上大方,可力氣卻大許多。即便是方惟在,也不能一箭射斷人的脖子。這個漢奸,好生了得。」
孫元:「老九邊邊軍將領中,還是有人才的。可惜,可惜卻做了漢奸。」
「和尚!」人群中突然跳起一人,飛快地朝豁口衝去:「俺來替你報仇!」
跳起來的這人正是當年趙應元奪青州時的四大頭領之一的郭把牌,他和翟五和尚認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交情非常好。見好友死得如此之慘,眼睛都紅了。手中提着一把鋼叉,一邊跑一邊高聲大吼:「所有人聽着,跟我殺漢奸。殺了李率泰,賞銀千兩。衝上城頭,賞銀百兩。的,再躲在後面,又躲得了幾時,還不是被人一箭一箭射死!」
聽到郭把牌的吶喊,立即就有十幾個勇士跟了上去。沒錯,反正今天是凶多吉少,與其就這麼憋屈地被敵人打死,還不如衝上去拼命,說不定還能拉幾個墊背的。
「走走走,殺上去,銀子須少不了你們的!」郭把牌已經衝到攻城杆前,長叉在地上一撐,就高高躍起。巨大的身軀在騰空而起的一瞬間將兩個檔路的士兵撞得翻進已經被鮮血覆蓋的地上。
他這突然一躍救了自己一命,李率泰的第二箭已經破空而來,本來是正對着他的額頭的。此刻,叮一聲卻射在他的胸口上,掛在鎧甲上面。
「郭頭領!」後面的士兵見他中箭,同時大叫。
好個郭把牌,大吼一聲:「不過是蚊子咬!」說話中,兩腳連續用力,就已經翻上了豁口,一叉就將一個敵人連人帶盾刺得倒在地上。
見他如此勇猛,後面的士兵紛紛攀上豁口,大聲吼叫:「俺不要犒賞,俺只要殺敵!」
「殺建奴,殺建奴喲!」
郭把牌還是死了,死在李率泰手下,一柄鐵鞭抽中了他的額頭,腦漿子都抽了出來。在以前他不過是一個普通農夫,只不過力氣大些,有這一腔子熱血而已。
而李率泰從小生在軍中,什麼武藝沒學過。他一輩子都在生死場上打滾,和人交手的經驗也異常豐富,殺區區一個郭把牌對他來說也就是一招的事情。
一腳將郭把牌的屍體踢下城牆,李率泰吐了一口唾沫:「泥腿子,沐猴而冠的泥腿子!」
吐完這口唾沫後,李率泰長嘯一聲:「各軍當勇猛作戰,讓賊子看看我建州勇士的厲害!」
一口氣殺了兩個義軍首領,李率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了,感覺胸中有一口惡氣正在膨脹,只需再來一點火星就要徹底爆炸開來。
這火星就是人血。
這十幾年來,他過得實在太憋屈了,人生的經歷起起落落,變換莫測。時而站在輝煌的頂峰,時而跌落到谷底。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做錯了,回頭去想想,大約是因為自己身上流着最正統的漢人的血液吧!
沒錯,和自己的滿族親弟弟們比起來,自己是個漢人,是個異類。
萬里三十六年的時候,他出身在遼東鐵嶺,那個時候父親還在做大明的游擊將軍。當時,李率泰有一個標準的漢人名字李延齡,這個名字寄託了父母希望自己一輩子無災無病的良好願望。
可惜願望不過是願望而已,李率泰雖說身體健壯,可生得矮小纖弱,看起來足足比同齡人小上一圈。學習武藝的時候,一個招式別人一學就會,可自己看上半天依舊是懵懵懂懂不得要領。可以明顯地看出,父親對自己是徹底是失望了。
私底下,李率泰對自己的不爭氣也是異常難過,用功不可謂不刻苦,可效果卻是了了。
那個時候,他的理想是做一個縱橫沙場的大將軍,將來繼承父親的官職,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然後得到大明朝皇帝的獎賞。他甚至幻想過自己將來平定遼東,收拾舊山河,朝天闋那光榮的一幕。
也就是說,他的少年時代就是為這一幕而準備的。可是在萬里四十六年,理想破滅了。
努爾哈赤入侵明朝,圍困撫順,並致書給李永芳道:「明朝發兵幫助葉赫,我才率軍來攻,你只是一個游擊,能夠戰勝我嗎?你很有才智,識時務,我國正需人才,像你這種人才我怎能不加以重用?你要是想戰的話,我軍弓箭可不認識你。你若出降,我便保城中百姓安寧。你不要以為我在嚇唬你,我若連你這區區一城都打不下,還出什麼兵?降不降,你好好考慮。」
李永芳看完書信後,便登上南門請降,但仍命士卒準備防禦戰具。後金軍以雲梯攻城,很快就登上城池,斬殺守備王命印。李永芳於是出城投降,並匍匐在地,拜見努爾哈赤。
自己心目中神人一樣的父親竟然投降了敵人,可恥地做了漢奸,這讓李率泰痛苦得無以名狀。看到整個撫順被奴爾哈赤徹底摧毀,百姓被盡數遷往赫圖阿拉,等到了地頭,十不存一,一路都是屍骸時,李率泰更是心都在滴血。可以說,這滿城百姓都因為李家而死。
可是,他不過是一個少年,又做得了什麼呢?
最讓他痛苦的是,父親投降滿清之後,竟然娶了滿清貝勒阿巴泰之女,奴爾哈赤的孫女為妻。而自己的親生母親則降為小妾,在抑鬱和悲傷中去世。這事,李率泰一輩子也不肯原諒父親。
直到父親在天聰八年去世,心中那片恨意才逐漸平息下去。
在父親投降大清之後,自己的名字也由李延齡改成了李率泰,是奴爾哈赤親賜的。
整個少年時代,他都飽受着漢夷大防和母親一事的折磨,整個人都被折磨得快要瘋了。整夜整夜地失眠,頭髮一把接一把地掉。
只有在戰場上,用刀砍下敵人頭顱的時候,他才能暫時忘記心中的傷痛苦。
發現這一點是在跟從清太宗皇太極征討察哈爾,當他騎着戰馬將一群叫花子一樣的蒙古人逐一砍下戰馬的時候,熱辣辣的血叫他心中的快樂是如此的酣暢淋漓,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價值-----不停殺人,叫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生身母親的名字。
他以前和人動手比試武藝的時候都是敗多勝少,但上戰場之後,砍下的腦袋卻比那些武藝高過自己的人更多。這個時候,李率泰才發現其實武藝這種東西要在戰場上才能看出高低。校場比試和真正的殺人根本就是兩回事。是的,那些小夥伴是能夠在比試中贏自己一把,但真到生死較量的時候,自己有一百種法子讓他們死透。
那一年,他十六歲,因為生得比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英俊、帥氣,很多奴爾哈赤和皇太極的喜歡,得奴爾哈赤的點頭,他娶了愛新覺羅家的一個宗室之女為妻,也入了滿籍。因為在戰場上表現特異,總算在八旗軍中展露頭角。
說起自己的兩個弟弟剛阿泰和巴顏,這兩個混蛋東西就是蠢貨。長得醜不說,還極笨得可笑。他們也就是身上有滿人的血統罷了,卻要壓自己一頭,憑什麼呀?
什麼是滿人,能夠在戰場上獲取功勳才是建州勇士。我李率泰才是,你們都不配!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李率泰才是真正的滿人。
接下來的幾年乃是李率泰最快樂的日子,征討蒙古殺得草原上血流成河之後,他又隨着太宗皇帝討伐朝鮮,攻打明朝錦州。再接着,又隨阿巴泰深入山東,立下赫赫戰功。
他也從一個普通士兵成長為副都統,也就是梅勒章京,成為一個統帥萬人的大將。只可惜的是,他這個章京乃是漢軍正藍旗的章京,而不是整整的滿八旗。地位甚至比不上蒙八旗,這讓他難以忍受。
除了軍職,他在朝中還擔任刑部參政一職,在朝堂上也小有權勢。
這一時期的他深得皇太極信任,可謂是春風得意了。
可惜,一切都變了,皇太極去世之後,多爾袞做了攝政王。李率泰這個先帝駕前的紅人必然受到打壓,景況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多爾袞、多鐸兄弟為人粗魯蠻橫,做事也是囂張跋扈,對於先帝一脈的官員也是黨同伐異,絕不容情。
若非是自己在山東一戰中頗得阿巴泰的欣賞,有他的力保,說不定已經被免去一切職位,在北京混吃等死了。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7s 3.914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