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就讓阮大鋮心中的疑惑盡釋。
等到先前那群俘虜走過來,立即就有一群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寧鄉軍衛生兵衝上去,將他們直接拉過來剝個精光,然後拿起剪子和剃刀,三下五除兒將他們的頭髮鬍鬚和體毛颳了個精光,甚至連眉毛也沒有放過。
對於漢人來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有絲毫的損傷,否則便是不孝。至於建州人,被人如此對待,更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可手中拿着饅頭,他們卻顧不了那麼多,只低頭不出地啃着,仍由寧鄉軍在自己身上動刀。
很快,這些俘虜就被剃得光溜溜如同雞蛋一般,被驅趕到一起。有人人拿着唧筒就水不住地標到他們身上,一股濃重的藥味傳來。
如此,寧鄉軍的衛生條例才算是執行完畢。很快,俘虜們每人得了一塊白布,裹在腰上,在兩個士兵的帶領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至於他們脫下的破衣爛衫和剃下的毛髮,則被直接扔在火堆里付之一炬。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毛髮燒焦的味道,臭得讓人想嘔。
這個時候,阮大鋮才明白過來:「這個法子不錯啊,聽說建奴軍營里起了瘟疫,如此一來倒不怕俘虜身上的瘟疫傳染給我大明士卒。」
俞亮點點頭:「大司馬猜得對,實際上這才是開始。侯爺早在後方設置了俘虜營,清軍俘虜之後先得關押在俘虜營里分片區隔離,給以衣食和藥物。等到過一段日子,待到沒有人病死之後,才甄別處置。」
「俘虜營,有點意思,老夫竟然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穎川侯倒是想到前頭了。」阮大鋮來了興致:「俞將軍,可否帶某去看看?」
俞亮搖頭頭:「大司馬,按說以你的身份地位,要去看俘虜營原本也是可以的。不過就算要去,必先請示,得侯爺同意才行。此事末將也沒有這個權限,還請諒解!否則,侯爺追究下來,軍法須饒不得末將。」
他拒絕得如此乾脆,讓阮大鋮心中惱恨,重重地哼了一聲。
說話,第二隊清軍俘虜又過來了,遠處,又出現了第三波十來條人影。對面的土圍上有建奴軍官大聲喝罵,可又如何阻擋得住。胡亂地射了幾箭之後,大約是沒有了力氣,喝罵聲停了下來。
曠野里,全是蹣跚前行的沙沙的腳步聲,全是趔趄搖晃的瘦弱的身影。
食物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在餓了十來天的情形下。可以想像這樣小規模過來投降的敵人今天晚上都不會斷的,直到寧鄉軍發起總攻。
見阮尚書不快,果園原本就是個憨厚良善之人,忍不住道:「大司馬,夜已經深了,要不你先回行轅歇息?」
阮大鋮面色極其難看,對果園也不客氣起來:「你一個小小的火夫,竟敢安排起本大人的軍務,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果園沒想到阮大鋮說翻臉就翻臉,疑惑地抓了抓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見阮大人說話這般難聽,態度也蠻橫,俞亮這個對大明朝懷有深重惡感之人眉毛一樣,就想發作。想了想,才強自按捺下去。
沒有人再說話,氣氛顯得尷尬,只那戲子不男不女的聲音還在曠野中迴蕩:「十幾天來,在我們的層層包圍和重重打擊之下,你們的陣地大大地縮小了。外援已經斷絕,你們只有那麼一點地方,橫直不過十幾里,這樣多人擠在一起,我們一顆炮彈,就能打死你們一堆人。你們的傷兵和隨軍家屬,跟着你們叫苦連天。你們的兵士和很多軍官,大家很不想打了。你們帶兵的將軍,應當體惜你們的部下和家屬的心情,愛惜他們的生命,早一點替他們找一條生路,別再叫他們作無謂的犧牲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陸陸續續有清軍被食物誘惑着出營投降。剛開始的時候還是三個兩個偷偷摸摸過來,到最後,見俘虜並沒有被寧鄉軍斬殺,而且還得到了香甜的食物。膽子一大,清軍更是幾十人幾十人結伴而來。當然,來的都是普通士卒,也看不到一個軍官。
孫元的招降書已經說得明白,只招降普通士兵,至於軍官,則是要接受審判的。
清軍中,無論是多鐸還是孔有德等人手下的軍官,誰不是雙手粘滿了無辜明朝百姓鮮血,如果接受審判,一個死字是逃不掉的。
看到排成隊過來受降的敵人,阮大鋮心情稍微好些,他也知道這樣的情形肯定會在包圍圈其他地方不斷上演,也不知道此刻寧鄉軍已經抓了多少俘虜。
這個時候,一匹快馬如風般衝來,馬上騎士問:「俞亮將軍可在此?」
俞亮:「我在這裏。」他已經認出來那人正是自己手下的一個傳令兵:「什麼事情?」
傳令兵跳下戰馬,將一張寫滿字的稿子遞給俞亮:「將軍,周仲英大人如今正在俘虜營,這是方才統計出來的俘虜人數。」
俞亮接過去一看,立即露出了笑容。
阮大鋮忍不住將頭探過去:「已經抓了多少俘虜了?」
俞亮:「大司馬,俘虜營已經安置了兩千戰俘,都快擠爆炸了,士卒們根本就忙不過來,看這個架勢,到卯時至少還能收容一千。」
「這才多大點工夫,建奴的一成人馬就投過來了?敵人的士氣是徹底沒了。」阮大鋮叫了一聲:「好,看來孫太初說得對,這就是一場簡單的戰鬥。什麼大決戰,估計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了。」
這麼多俘虜,不發一箭就有如此輝煌戰果,他這個名義上的督師也是滿面光彩。阮大鋮的臉色緩和下來,轉頭對果園道:「果園,你回去準備點消夜,老夫就不回去了,就坐在這裏等着總攻的時刻。反正現在回去也沒辦法入眠。」
「是。」果園退了下去。
「大司馬,大司馬?」有一個書辦騎了馬匆匆跑來。
定睛看去,正是自己的幕僚。
阮大鋮:「你們來得正好先前我已經命令侍衛做好戰鬥準備,你現在去所有侍衛都給我到這邊來,卯時隨老夫進建奴老營。此戰,我大明必勝。」
為幕僚叫到:「大司馬,出事了,出事了,史可法、|史可法他……」
阮大鋮心中一驚:「史可法怎麼了,他不是好好帶呆在某的督師行轅里嗎,難不成還插着翅膀逃了?」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到江北來,肩膀上所擔負了多大的重任。
來江北督師,主持對多鐸敗兵作戰獲取軍功還是其次。最要緊的時候將史可法徹底搞臭、打垮,將東林黨在朝中殘留的勢力一掃而空。
前番江北諸軍和地方官吏都上摺子彈劾史可法,歷數史首輔在揚州之戰的拙劣表現以及無能,這讓弘光和馬士英看到了打倒史可法的良機。
東林和馬士英是政敵,想當年阮大鋮也被所謂的東南君子諸多羞辱,兩家可謂是仇深如海。而且,這次弘光皇帝已經下了決心要徹底將史可法剷除。
不但是皇帝和馬士英,就連錢謙益這個財神爺,還有在外帶兵的軍方重臣孫元也覺得史可法罪不容赦。
如今朝野之中,幾乎所有派別的相干人等都已經聯起手來對付東林黨。
這樣的報仇的機會如此難得,怎能放過?因此,阮大鋮一過長江,就下手絕不容情,直接將史可法軟禁在自己的行轅里,派重兵看押。
又四處鎖拿相干人犯,將整個揚州城的文武官員幾乎抓了個精光。****嚴刑拷打,打死打殘的官員達兩位數。
至於史可法,好歹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是不可能動粗用刑的。而且,按照朝廷規矩,就算要審,也得三法司的主官在一起。否則就是違制,他阮大鋮也擔不起這個干係。所謂三法司,就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
所以,到揚州之後,阮大鋮就將史可法軟禁在自己身邊,日夜看管。
如今見手下如此驚慌,他心中咯噔一聲,亂糟糟的想法紛至沓來:史可法逃了,難道是去建奴那裏了……不不不,他為高權重,去做漢奸丟不起這個人……又或者是回了留都,想要搞風搞雨。這只是其中的一種可能,他若是去南京,或許有些麻煩,但也不過是糾集一群示意窮書生鬧事,翻不了天的……如果換成我是他,究竟會怎麼做了?對,逃去桂王或者潞王那裏,效仿北宋徽宗皇帝還在黃龍府而趙構卻在南京稱帝舊事。又或者效仿本朝土木堡事變時的代宗,他史可法想當于謙於少寶啊!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冷汗都下來了。
還好,幕僚回答說:「大司馬,史可法沒有逃,畢竟是當朝首輔,體面還是要的。先前大家說起卯時就會對建奴老營發起總攻時,因為聲音大了些,不小心被史可法給聽到了。史首輔就鬧着要見大司馬你,還說,他要親眼看寧鄉軍如何攻破建奴營寨。」
「他又說,他是當朝首輔,又總督天下兵馬,這一戰關係到整個大明朝的生死存亡,責無旁貸?」
「責無旁貸?」阮大鋮氣憤地笑起來:「這個時候他史可法想起自己總督天下兵馬,想起自己是首輔了?怎麼,他現在又想過來帶兵打仗了,晚啦!你們看管好史可法,只需他規規矩矩,不許亂說亂動。」
「沒用的。」那幕僚哭喪着臉:「那個史可法看起來好象溫吞水一般,可今天卻強項得緊。小的們也不是沒有想過叫他老實點,可那老東西卻發作了。提着寶劍就要砍人,還說什麼,他雖然被朝廷免去了督師一職,可天子還沒有收回他手中的尚方寶劍。若咱們再羅嗦,說不定就被他祭出王命旗牌給砍了……也沒人攔得住……我等只能先一步過來通報大司馬?」
「嘿嘿,尚方寶劍,尚方寶劍。」阮大鋮鼻子都氣歪了:「我就不信他一個落毛的孔雀還斬得了本官?去,對他說本官就在這裏,他要想看這場大決戰本官答應他。叫他過來,某在這裏等着呢,看看他還能翻出什麼花樣?快去,把某的侍衛都帶過來,軍情如火,耽誤不得。」
那幕僚突然哭起來:「大司馬,還有一事,京營侍衛聽說要打仗,都譁變了,裹了罪官要過長江回留都,說是在南京等您。」
「啊!」阮大鋮陷入了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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