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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邊來了一群衣甲鮮明的衛士,為首是一個瘦小的將軍。
那人冷笑:「黃龍,你既然說出這種話來,那就是反叛,當拿你去高大哥那裏問罪。」
黃龍憤怒地叫了一聲:「張二,你這隻公雞,你他娘當初和我也是拜把子喝過血酒的兄弟,今日竟然跑到老子這裏來撒野。老子好好地為大伙兒請糧,你他媽卻想着過來尋我晦氣。別忘了,你可是也在餓肚子的。」
聽到黃龍喊這人張二,湯問行心中一動:這人叫張二,又被黃龍稱之為公雞,難道是闖營中另外一員大將乾公雞張二?
張二被黃龍一罵,臉色大變,正要再說話,人群中走出一個身披綠色錦袍的高大漢子:「一斗谷黃兄弟,你還是那樣口沒遮攔。先前是高某一時衝動給了你巴掌。事後,高某也是後悔,這才過來想你賠罪。」
說着,那人朝黃龍深深一揖。
「高大哥……咳,都是自己兄弟,咱們尊你為首,你就是我等的主公。要打要罵,也是應該的。你這一拜,折殺兄弟了。」黃龍慌忙跪下去,向那個高大哥磕了一個頭。
他點頭哈腰,一副諂媚嘴臉,絲毫沒有方才在湯問行和士兵們面前的兇橫霸道。
「高大哥,難道是……高迎祥,****!」湯問行忍不住朝腰上摸去,卻摸了個空。
可就算他有武器在手又如何,又如何殺得了被人團團護衛着的高賊?
沒錯,這人就是闖王高迎祥,他朝地上的湯問行一揮手:「退下去吧!」
「謝闖王。」湯問行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摸了摸身上,這才發現自己肩背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
那邊,高迎祥和張二、黃龍的聲音清晰傳來。
「高大哥,盧象升盧閻王實在是太厲害了,還有那殺了李過的那個什麼寧鄉軍孫元,邪門得緊,李兄弟那麼強的騎兵,又挾大勝關寧軍之危,竟然啃他區區兩千步兵不動,自己反被消耗乾淨。到最後,關寧軍突然跑過來揀便宜……咱們各營頭領聚手頭所有力量,三十萬人馬,竟被人一擊而潰,到如今,各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逃他娘的。咱們義軍三十多萬人馬,到現在只剩了一半,輜重糧秣還丟了個乾淨,被盧閻王趕到這泗州城下,被這座城池給牢牢擋住。這才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沒個奈何。」
「是啊,高大哥,既然泗州着條路行不通,不如換個方向突圍。」
高迎祥:「換個方向,嘿嘿,換哪個方向。」
「任何一處都好,八大王、李自成兄弟他們就不跑脫了,他們走得掉,難道咱們就走不掉?」
高迎祥苦笑:「就算按照張、黃二位兄弟的意思,我們換個地方跑,卻還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向東是洪澤湖,無路可走;南面是盧象升的追兵,弟兄們都是盧閻王和寧鄉軍打破了膽;向西,鳳陽。自從上次燒了中都,朝廷也不知道派了多少兵過來。咱們就算僥倖穿過鳳陽去到河南,手頭還能勝多少人馬?別忘了,河南那邊的兵更多。丟了手頭的士卒,這天下之大,卻沒有咱們容身之處。」
黃龍負氣地問:「高大哥,依你的意思又該如何,一定要攻泗州嗎?這城堅固得緊,都打了一天了,還沒拿下。」
高迎祥點點頭:「沒錯,這泗州卻是不能不打。只要拿下這座城池,一來可以取城中軍資自用,二來可以徵發舟楫,順着黃河一路向北,過徐州進河南。水路才是保存我軍實力的唯一辦法。」
他一笑:「你們也不用擔心,據某所知,城中官兵不過兩三千人,且都是趕過來的南京衛所兵余者都是民夫。這群衛所兵在滁州大戰的時候,究竟是什麼貨色,各位弟兄想必都是看到的了。若不是寧鄉軍太邪門,竟然將李自成兄弟的騎兵硬生生給擋住了,讓盧閻王整理好了天雄軍,這一仗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可難說得緊。」
一提到寧鄉軍,眾人都抽了一口冷氣。
即便是在遠處偷聽的湯問行心中也是一動,在隨着賊軍敗兵潰退的這幾天之內,這個名字他已經聽過無數次了。在賊人們的口中,寧鄉軍簡直就是惡魔下凡,一說起他們,當初上過戰場的人都是面色發白,已經有人將他們同遼東的建奴等同了。
建奴打仗究竟是怎麼回事,湯問行沒有親眼見過。不過,這次賊軍竟然被寧鄉軍打得聞風喪膽,他心中還是異常興奮的。不禁有些悠然嚮往。
也不知道這寧鄉軍在戰場上究竟是怎麼樣的風采,只可恨滁州大戰是我因傷暈厥於地,卻沒有看到。
……
張二:「高大哥,我算是看明白了,這盧閻王是逮住了咱們闖營打。怕就怕咱們還沒拿下泗州,天雄軍主力趕了過來,對了,還有關寧軍。」
黃龍也是叫了一聲:「是啊,怕是來不及,咱們還是快逃吧!」
高迎祥:「逃,怎麼逃,都斷糧了,哪裏還有力氣?你們放心好了,據報滁州一戰之後,關寧軍已經調去追擊李自成兄弟的騎兵了,畢竟,只有騎兵才能對付得了騎兵。盧閻王是個小心慣了的人,防備着李自成反咬他一口。至於天雄軍,都是步兵,這裏水網縱橫,他們大隊前行,沒那麼快趕過來,時間足夠咱們用的了。泗州城裏才多少兵?」
「據說城中這支部隊隸屬於大河衛,盧象升已經下了死命令,讓方日昌那狗賊不惜一切代價將咱們阻在城下。對付大河衛,某還是有信心的。各位兄弟只需加上一把勁,就能拿下這座城池。」
「咱們可有五萬,就算用人堆也能堆上城去。此戰,咱們就算在死一兩萬人,也是無妨。」
「再死一兩萬人!」張、黃二人同時叫了一聲:「高大哥,咱們現在只剩五萬人馬,再死一半,這大軍就全垮了。」
「拿不下泗州,不等官兵前來,咱們先得餓散了。等到下了這座大城,有糧有船,要人抓就是。」高迎祥淡淡道:「泗州,位於黃河、大運河一側,水陸交通要衝,城中百姓起碼十萬。」
「是,高大哥說得在理。」兩人同時點頭。
「我們只有兩日時間,明天誰去打頭陣?」
「這個……」
「這個……」
攻堅自然都不是農民軍的強項,誰去打頭陣,搞不好會將自己的手下全部賠光,張、黃二人忍不住都後退了一步。
高迎祥:「這樣好了,你們二人人抽籤。」這個時候,也只能採取這種簡單的辦法了。
不片刻,傳來黃龍憤怒的叫喊聲:「怎麼又是我,高大哥,一定是張二搞鬼。」
張二:「黃龍,你他娘滿口胡柴什麼,咱們可是說好了抓鬮的,你自己運氣不好怪得了誰?」
高迎祥:「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釘。」
黃龍:「高大哥,我知道你看不慣我黃龍,要收拾我,還不是因為我剛才說話得罪了你。」
高迎祥臉色難看起來,他本是一個溫和的人,可這一場大敗讓他情緒失去了控制,忍不住罵道:「一斗谷,你怕死嗎?看看你現在這般模樣,還像個男人嗎?」
大約是感覺自己說話有些過活,他強壓下心中的怒氣,緩緩道:「要不這樣,我給你些糧食,吃飽了也好有力氣廝殺!」
「這是給我吃斷頭翻吧!」
「黃龍你住口!」
……
湯問行艱難地走了半天,找了個稍微乾淨些的蘆葦叢,撲通一聲倒了下去。只覺得身上無處不傷,疼得鑽心。
流了許多血,再加上身子本虛,不覺暈厥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鼻中嗅到食物香甜的味道,有滾熱的液體餵進來。
迷糊中,湯問行吃了幾口,這才感覺身子暖和起來,睜開眼睛看去,四周圍了好多闖營士卒,都在亂七八糟的問:「喂,喂,剛才你從一斗谷那裏過來,聽到闖王他們說什麼,又沒有說咱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已經是深夜了,四下都是篝火,旁邊的活堆上架着一口鐵鍋,裏面煮着甘美的稀飯。
湯問行這才明白,賊人們之所以餵自己吃東西,並不是心生憐憫,而想急切地想從自己口中打聽到賊軍下一步的去向。滁州一戰闖軍敗得實在太慘,又被天雄軍追了幾日,整個賊軍正處於人心惶惶的絕望之中。
湯問行並沒有回話,而是挪到鍋前,用大木勺挖了一瓢飯,顧不得燙嘴,吃了個乾淨。這才冷笑道:「斷了幾天糧,現在突然發下糧食來,這是叫咱們吃了好上路啊!明日,我們回被派出去攻城。聽闖王的意思,兩天之內不拿下泗州,咱們都要完蛋。」
「攻城!」眾人都齊聲驚叫起來。
湯問行心中冷笑,繼續在眾人面前散佈着失敗情緒:「城市是那麼好攻下來的嗎,咱們義軍自起事以來好象就沒拿下過什麼象樣的大城,鳳陽那回,那是因為中都根本就沒有城牆。還有啊,攻城這種事情可不是搭一個梯子叫咱們往上爬那麼簡單,得有大炮有雲梯,有望車……咯咯,這些東西,好象咱們黃頭領都沒有準備吧。明日,也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要死在城牆下面。」
一聽他這麼說,眾人都同時抽了一口冷氣,亂糟糟地議論道,是啊,這一斗谷他娘的平日裏打罵咱們弟兄凶得很,可打起仗來卻他娘不管事,只知道提着刀子逼咱們向前沖。湯兄弟說得是,這攻城怎麼也得準備器械吧,他什麼都不做,這是逼咱們去送死啊!
依我看,一斗谷這瘟器明日被官軍一箭射死才好。
篝火的或光不住搖曳,眾人的臉色也都因為畏懼而扭結成一團。
看到眾人軍心已經動搖,湯問行心中一陣快意。
好,好得很,蟻附攻城,沒有任何攻城器械,打下眼前這座城池有那麼容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都得死!
大約是吃了熱食,又心中痛快,湯問行又朦朧地睡死過去。
卻不想,明日攻城,自己也要親臨一線。
以他的身體狀況,能在那殘酷的血肉磨盤中生存下來嗎?
如今的他已經不是朝廷軍官,在紛亂的戰場上,一個普通小卒就如同大風中的熒火,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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