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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元也是運氣好,他這一席距離最前面也就一步之遙,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的表演。
只聽得琴聲響了片刻,就有幾個舞女出場,一時間,水袖飄飄,舞樂悠揚,直將人看花了眼。
這大概就是正是顧橫波和韶虞人正式比試之前的加演吧,眾人當下也顧不得吃酒,同時將目光落到舞女身上,並小聲品評起來。
讀書人說話大多文雅,其中還用了許多典故,有的孫元聽得懂,有的卻是一頭霧水。不過大概還是能夠明白一些,什麼某女的胸脯直如新剝雞頭肉,當真讓人心中一動;某女有一對鴿子乳,真真上品也。
孫元聽得心中好笑,在以前奮起一搏參加縣試的時候,他還曾經嚮往過明朝士大夫雅致的生活品味。如今看來,其實大家和普通下里巴人一樣,也都是俗人,只不過,說話文雅些罷了,內容還不是一樣。
歌女舞娘的出場,讓夜宴的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有是一聲清脆的雲板,剛才還翩翩起舞的舞娘們同時一甩袖子,然後分成兩隊,退了下去。袖子帶起的風中,似乎還帶着一股甜膩濃重的脂粉味道。
「好!」這下,不但眾書生,就連楊一鵬、侯朝宗等人也忍不住喝彩出聲。
剛才這群女子的舞蹈確實不錯,就連孫元也忍不住暗點頭。不過,他的心思卻在即將出場的顧橫波身上,在她即將演唱的新詩上面。
等到喝彩聲停下,突然間,一個嬌小柔軟的身肢突然走了出來,故意粗着嗓子朝眾人團團一揖,就咿咿呀呀地來一個串悠長的開場白。
孫元一時不防,倒被嚇了一跳,旋即就醒過神來:戲劇唱腔不就是這麼回事嗎,只是,這人的嗓門拖得實在太長,中氣倒是頗足,其中還帶了一絲後世京劇唱腔的味道。不過,京劇不就是從安徽這裏傳過去的。
驚嚇的同時,孫元又看過去,才發現剛才亮相這人身穿一件文人儒[袍,可面如冠玉,腰枝窈窕,下巴下面也沒有喉結,竟是女扮男裝。
「難道這人就是顧橫波?」孫元大感意外,忍不住問。
「好,好一個南曲第一的顧眉娘!」眾人都是大聲喝彩。
果然是顧橫波,又一個歷史名人啊!
孫元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可現在還是覺得很是激動,忙直勾勾地將目光落到顧橫波身上。
這一看,不覺大搖其頭:這也是名妓?
眼前這個女子身高大約一米五,很瘦,胸脯很平,那件儒袍穿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到起伏。當然,皮膚還是很白皙的,五官也端正娟秀。
可貧乳卻是不可原諒的,說實在話,這女子也面孔看得過去,其他地方和韶虞人比起來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成名的,真實奇怪哀哉!
不過,這女子有一條不錯的嗓子,唱得婉轉哀戚,新詩乃是侯朝宗新作:
久客留歸意,
留連幾故知!
鵲橋星度夜,
燕館月沉時。
天上才歡合,
人間轉別離。
晴分絳河影,
秋動自榆枝。
……
這詩一聽,不用問,自然寫的是七夕那日,一個女子和情郎私會,待到天將破曉,不得不忍痛分別時的情形。
此詩在孫元看來,質量也算過得去,更何況那顧橫波反串與情人約會的書生,幽幽唱來,將那一絲依依不捨和無限惆悵演繹到十分。
一曲未完,過門處,待顧橫波一舒光袖,稍停歌喉,已是喝彩聲四起。
「好個南曲第一,好個侯方域!」
侯朝宗奪了個滿堂彩,雖說依舊平靜地坐在那裏,但面上卻也忍不住帶着一絲得色。
至於楊一鵬,更是挑釁地看了楊澤一眼,哈哈大笑:「方領域之詩,當真是我崇禎朝詩壇扛鼎之作。再加上顧眉的歌舞,真真是,珠聯璧合,妙啊!」
眾人也都紛紛附和。
楊巡撫的挑釁,楊澤自然知道,卻不生氣,只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
停了片刻,待到過門音樂結束,顧橫波又開始演唱起來,並學着書生的八字步,在前面慢悠悠地跺步。
這下,宴會終於達到最高潮,幾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顧橫波的腳。
孫元身邊的匡超人更是大聲地吞了一口口水,喃喃道:「早就聽說顧眉弓彎纖小,腰支輕亞,長着一雙小腳。小生心嚮往之,今日總算見到了,見到了……」
孫元一看,寒毛都豎起來了:媽的,******了,這是腳?這他妹分明就是一個粽子。
沒錯,真的是小啊,大概也只有一掌長,也不知道這種畸形腳有什麼好看的,又怎麼會引得眾人如痴如醉?
看孫元不以為然,匡超人大為不滿,瞪了孫元一眼:「太初你可有高見。」
這可是人家獨特的審美品味,孫元也懶得同他爭執,只道:「高見談不上,就是覺得顧橫波瘦小了些,又穿了男人衣裳,小生卻是不喜。」
匡超人搖頭:「不不不,小弟覺得這女人瘦小才有味道,可以直接抱在懷裏細心撫慰。還有顧橫波穿男人衣裳真的好看啊,你也是如皋文士,難道沒聽說過顧眉一向豪邁灑脫不羈,以男裝示人,別人見了她也多以眉兄稱之。」
「這樣的女人才真真叫人又敬又愛,還有啊!」匡超人口水都流了出來:「大名士理學家黃道周嘗以目中有妓,心中無妓自詡,東林諸生乃趁其酒醉時請橫波去衣共榻,試試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於是,二人赤身裸體相擁而眠,竟是一夜不亂。顧眉的不羈禮教為意,黃道周的正人君子之風,叫人嘆服。」
「沒錯。」席間中人也都是一陣敬嘆。
孫元抽了一口冷氣:這樣也可以?
「佳話,佳話啊!」聽到這段故事之後,所有人都是一臉的精彩,讚嘆者有之,羨慕嫉妒恨有之。看他們的神情,估計後者居多。
甚至還有人悠然神往,心想那夜如果我是那黃道周,卻又不知道是何等旖旎風光。那可是美人在懷,又一絲不掛的小鳥依人啊!
「佳話,這也算?」孫元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心中一衝動,忍不住道:「我就不信黃道周和顧橫波都脫精光抱一夜了,還沒發生什麼,這不合常理。」確實,這不科學,反正換他如此情形,就算這顧橫波再不合他心意,也是保持不住的。
「怎麼就不合常理了?」就有人不滿地橫了孫元一眼。
孫元沒意識到別人目光中的不對,笑着說:「有句好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說不好這個顧橫波為了出名,故意和黃道周設的這個局。而這個黃道周如此一來,即可坐實他道德大家的名頭,又能得美人青睞,何樂而不為?」
「放肆!」立即就有書生鐵青着臉呵斥道:「黃幼玄字畫為館閣第一,文章為國朝第一,人品為海內第一,其學問直接周、孔,為古今第一。我朝第一道德大家,你是誰,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滿肚子男盜女娼,看別人也是污濁不堪,其實你就是個小人。」
「對了,你這小人我好象怎麼什麼地方見到過。好象那日在茶舍里……」
「混帳東西!」
一時間,滿座書生對孫元橫眉怒視,就連先前對孫元還異常親熱的匡超人也是一臉的鄙夷,將椅子挪到一邊。
孫元也是大為惱火,正要說話,顧橫波的那首新詩已經唱完,眾人都是轟然一聲叫好。
一個個都興奮得面龐發紅。
楊一鵬和侯方域相視一笑,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得色。
無論怎麼看,這一場顧橫波都是贏定了,有如此精彩演出,接下來韶虞人又有何等表現,大家也都不那麼關心了。
顧橫波又學着男子的肢勢朝眾人團團一揖,眾人也都紛紛起身回禮。
禮畢,顧橫波這才大步走到侯朝宗身邊,陪坐在一旁,與侯大名士說起話來。
剛才這一通鬧,孫元心中的怒氣沒處發泄,只得悶悶坐下,低頭喝酒。半天,才平靜下來,不覺苦笑:今日在座諸人都是鳳陽城中的達官貴人、讀書種子,可以說是明王朝的統治階級。可現在國事糜爛成如此,這些人卻是詩酒風流,說起女人的小腳和色藝來眉飛色舞,卻不知道亡國之痛就在將來,而一場大變就在明日。
我孫元雖然不是明朝人,可好好男兒,成天同這些廢物混在一起,卻難免憋屈。明王朝要想靠這群人挽天之將傾,可能嗎,可能嗎?
突然間,孫元有種強烈的渴望,渴望這儘快離開這鳳陽回到如皋去。
自己如今也有一百多兩黃金在手,怎麼說也是個百萬富翁了。有錢在手,一家人衣食當可無虞人。不但如此,還可以去謀個官職,最後是能夠帶兵的軍官。
有錢有糧有兵,將來無論何去何從,都能緊緊地將命運操縱我手。
做一個書生,又有何用?
詩酒快活,風流秦淮,到最後,終歸不過是一張畫了桃花的扇子。
正面擋不過清兵鐵蹄,反面擋不住李闖閃閃大刀。
細看那花兒,卻是斑斑亡國奴的血。這些人卻是詩酒風流,說起女人的小腳和色藝來眉飛色舞,卻不知道亡國之痛就在將來,而一場大變就在明日。
我孫元雖然不是明朝人,可好好男兒,成天同這些廢物混在一起,卻難免憋屈。明王朝要想靠這群人挽天之將傾,可能嗎,可能嗎?
突然間,孫元有種強烈的渴望,渴望這儘快離開這鳳陽回到如皋去。
自己如今也有一百多兩黃金在手,怎麼說也是個百萬富翁了。有錢在手,一家人衣食當可無虞人。不但如此,還可以去謀個官職,最後是能夠帶兵的軍官。
有錢有糧有兵,將來無論何去何從,都能緊緊地將命運操縱我手。
做一個書生,又有何用?
詩酒快活,風流秦淮,到最後,終歸不過是一張畫了桃花的扇子。
正面擋不過清兵鐵蹄,反面擋不住李闖閃閃大刀。
細看那花兒,卻是斑斑亡國奴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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