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韓太監這話卻說到了問題的實質,且不說四鎮大軍進逼南京,若是城中文官不答應擁立福王,這些武人說不準就會入他們剛進江北那樣,來一場大殺大搶。
當然,文官們都有一身鐵骨,也不畏死。如果死於兵變,說不定還能博取美譽,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問題是,如今天下已經大亂,大明朝如今只剩餘江蘇、浙江、福建、和一小半湖廣,可是十分天下只余其三。
北方的闖賊和建奴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殺到江南來了,到時候還真真是國破家亡了。
如此亂世,正需武將出死力,保家衛國需用刀槍,四書五經卻是派不上用長。
武將軍都要推舉福王為皇帝,文官又能如何?
東林的幾個領袖如高弘圖、張慎言、錢謙益都是一臉的頹喪,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只姜曰廣等人還在叫囂個不停。
幾個大姥沒有參與,他們鬧了半天,也覺得沒勁,漸漸的籤押房裏的聲音小了下去。到最後,再無一人說話,所有人都是臉蒼白,知道這一回東林在奪嫡之爭中輸得徹底了。
韓贊周見形勢於己方有利,急取出事先備好的擁立福王的誓文,道:「快取筆來!」
大家面面相覷。想簽吧,實在不願。不簽吧,恐啟兵端,且當前處於社稷危急存亡之秋,根本經不起再來一陣折騰。況且萬一福王真被擁立,諸大臣不但擁戴無功,恐反有棄主之嫌。
韓贊周、劉孔昭等早察知眾文臣心思,在旁只顧催促大家當眾簽字。
「罷了罷了,我先來吧!」高弘圖無力地提起筆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張慎言:「總憲,該你了。」
「哎!」張慎言現在也是能長聲嘆息了,此時外有馬士英合孫元、黃得功、高傑、劉澤清四鎮,陳兵江北;內有韓贊周、徐弘基、劉孔昭等相為連結,氣焰甚為囂張。眾大臣手無縛雞之力,又憑什麼反抗。最後的結果還不是一一俯首就盟?
張慎言簽字之後,又將筆交給署禮、兵二部印的呂大器,呂大器提起筆,定了半天,悲憤地扔在地上:「老夫不簽。」
可惜他剛烈並沒有引了別人的喝彩,錢謙益走上前去,揀起筆,在誓文上將自己的名字一筆寫就。
有老錢打斷了呂大器的壯懷激烈,其他人都默默地跟了上去,也不想做出頭鳥。很快,一分擁戴福王的公啟寫就。
接過眾人的誓詞,先前還一臉苦瓜相的韓贊周面上樂得開了花,笑道:「既然如此,咱家這就派使者送去觀音門外燕子磯福藩那裏,另外我等是不是該去拜見福王千歲。按照禮制,天子接見百官,先勛貴,然後是部院大臣,最後是科道。勛戚咱家和徐國公、劉誠義已經通知到了,部院和科道還得勞煩諸公。告辭,告辭!」
說完,一拱手,眾勛貴趾高氣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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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上元縣驛館。
自從崇禎早年裁撤各地驛卒,壓縮驛站規模之後,再加上國土三分之二已經淪喪於敵手,上元縣的驛館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況且,此地就位於距離留都不過十里的地方,抬頭就能看到南京城牆。外地官員來此辦差,也懶得在此住宿。畢竟,簡陋的驛館如何比得上城中的秦淮風月,六朝金粉,能夠在南方做官的人,誰不是宦囊豐盛,也不需要節約那兩頓伙食和一宿房錢。
國家財政崩潰,各地驛站已經很多年沒有撥款。裏面的被子髒得起膩,虱子、跳蚤泛濫成災,也讓人難以容忍。
因此,上元縣的驛館已經多年沒有住人,平日間也就兩個驛卒做在這裏無所事事地曬太陽,閒話說玄宗。
但今日這裏卻非常熱鬧,不但上元縣又派過來兩個驛卒,就連驛臣也親自跑過來,殷勤地灑掃庭除,將這裏整治得一塵不染。
驛館外面的拴馬柱上繫着矯健的駿馬,一輛輛華麗的馬車依次停放,有穿着乾淨宮裝的太監進進出出,這些人走路輕手輕腳,說起話來也可以壓低嗓音,惟恐驚動了住在裏面的主子爺。但他們的眉宇間,卻帶着難以遏制的興奮。
「噓,小聲點,着死呀,若是驚動了潞王爺,看咱家打不死你。」
被低聲呵斥的那個小太監並不在意,低笑着吐了吐舌頭:「千歲爺還沒起來嗎?」他們這個主子是個晝夜顛倒的主兒,大半夜的還在房間裏讀書寫字畫畫兒,每日都要睡到午時方起。晏起之人多半都又起床氣,若是驚動了王爺,說不定要受到責罰。
不過,今日乃是王爺進留都正位的好日子,想來他老人家心情自是極好的,不會因為這中小事而大發雷霆。
沒錯,住在驛館裏的正是昨夜剛到南京的潞王。
潞王藩封本在衛輝,李闖進河南之後,潞藩就拖家帶口地朝南方逃來。這一跑,卻跑過了頭,直接過了長江,逃到了杭州。
直到留都諸公派禮部官去接他回留都時,潞王等人才匆忙收拾行裝再次北方。
大家心中都是後悔,若當初跑得沒這麼快,或者直接住在南京,說不定潞王已經坐到龍椅上了,哪用這麼麻煩。
「怎麼可能,今兒個可是王爺的好日子,實話對你說……」另外一個太監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留意,這才強壓着面上的笑意,道:「王爺昨夜就沒睡過,咱家卯時還進過一次消夜呢……可憐千歲爺的眼睛都熬紅了。」
「啊,千歲一個熬了一個通宵?」吃驚地張大嘴巴。
「什麼叫熬,你知道什麼,千歲昨夜讀大學讀入了巷,咱家去催了幾次,都不聽。最後,王爺還發了脾氣。」
「想不到千歲爺讀書這麼辛苦,嘖嘖。李公公,王爺若是做了萬歲,肯定是千古明君。」
被人稱之為李公公那人眼睛一橫:「廢話,咱們王爺是誰,那是多才多藝,寬厚仁慈的潞佛子,能不是明君嗎?」
「那是,那是。李公公,你可是王爺手頭的老人,一旦千歲登基,你自然是要進司禮監掌印的,到時候可得多關照關照小的。」
這句話正好搔到李公公的癢處,頓時眉開眼笑:「你這廝說這些做什麼,咱們千歲可是個念舊之人。你我什麼都不要想,用心做事就是了。」
「啊,對了,李公公,今日凌晨,禮部的大人們就進城通報,現在都快到午時了,怎麼還不見六部官員和勛貴們過來拜見?」那太監突然有些擔心起來:「李公公,我的左眼皮跳得厲害,會不會有什麼不對?」
「啪」李公公一巴掌拍道那個太監的腦袋上,罵道:「你嘮叨個甚,說些晦氣的話做什麼,呸!」
「是是是,李公公,小人亂說話。」那太監急忙輕輕地給了自己一耳光。
李公公又道:「你沒讀過書,不知道朝廷的禮儀,這也不怪你。今日咱家就給你說說這新君登基的事兒吧,首先,百官要先集議,寫一份公啟勸進,然後再過來接王爺進城。同時,勛貴、百官又要備齊儀仗在城門口迎接,這才符合制度。想當年,嘉靖爺進京的時候,不也折騰了一氣。楊廷和與他為走那道門進城,還爭執了半天。」
見那太監一臉茫然的樣子,李公公也懶得再說下去。嘉靖年的就時迄今已經七八十年了,這個粗鄙不文的奴婢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過,這二人的對話還是驚動了屋中的潞王,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李永生。」
「奴婢在。」李公公瞪了那太監一眼,一路小跑着進了潞王的房間。
房間的窗戶都開着,還點了燈,照得通明。
卻見一個身着紅色官蟒袍的白胖中年人正坐在書桌前悠悠地端着茶杯品茗,正是潞王朱常淓。桌上鋪上三尺生宣,上面墨汁淋漓。
在房間的一角甲着一口已經脫漆的古琴,顯得古色斑斕。一口青銅博山爐中有青煙氤氳而起,中人慾醉,正是渤泥國進貢的上好沉香。
李永生眼尖,就看到那是一副還沒寫完的心經。
潞王乃是書畫大家,又極擅音律,這副未完成的書法作品自然寫得極好,看起來力道千鈞,每一字都黑油油地亮着,看得讓人精神一振。
可惜,寫到後來卻好象有些散了,沒有開始那種力度。
「奴婢等方才說話大聲了,驚動了王爺您的雅興,恕罪,恕罪。」李永生只看了一眼,就將目光收了回來,低下頭。
「李永生……」
「奴婢在。」
可等了半天,潞王卻再沒有吭聲。
「王爺。」李永生大着膽子抬起頭,朝潞王看去,卻是大吃一驚。
卻見,王爺面容上,往日那從容瀟灑的神情再看不到了,剩下的卻是滿面的急噪。再看他的眼睛紅得佈滿了血死,人中處也生了兩顆燎泡。
潞王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搓着手,用急噪的語氣問道:「現在都什麼時候,百官怎麼還不來?」
李永生:「王爺,已經午時了。」
「啊,已經晌午了,還沒人過來。」潞王聲色大變,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李永生的胳膊:「你這奴婢,你說說,會不會又有什麼變數?」
即便隔着衣裳,李永生依舊能夠感覺到潞王的手又冰又涼。副未完成的書法作品自然寫得極好,看起來力道千鈞,每一字都黑油油地亮着,看得讓人精神一振。
可惜,寫到後來卻好象有些散了,沒有開始那種力度。
「奴婢等方才說話大聲了,驚動了王爺您的雅興,恕罪,恕罪。」李永生只看了一眼,就將目光收了回來,低下頭。
「李永生……」
「奴婢在。」
可等了半天,潞王卻再沒有吭聲。
「王爺。」李永生大着膽子抬起頭,朝潞王看去,卻是大吃一驚。
卻見,王爺面容上,往日那從容瀟灑的神情再看不到了,剩下的卻是滿面的急噪。再看他的眼睛紅得佈滿了血死,人中處也生了兩顆燎泡。
潞王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搓着手,用急噪的語氣問道:「現在都什麼時候,百官怎麼還不來?」
李永生:「王爺,已經午時了。」
「啊,已經晌午了,還沒人過來。」潞王聲色大變,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李永生的胳膊:「你這奴婢,你說說,會不會又有什麼變數?」
即便隔着衣裳,李永生依舊能夠感覺到潞王的手又冰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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