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這麼說來馬大人已經離開留都了?」
此刻,在南京孫元揚州總兵府中的一處僻靜的院子裏,他正拿着一把小米正在餵籠中那一群「咕咕」叫的鴿子。
「是,今日上午離開的。」偵緝廠的管事人梁滿倉站在傅山身邊道:「昨夜東林領袖在高弘圖家中聚會一事,某一大早就同馬大人通報了。盧九德前腳一走,高弘圖、史可法、張慎言、錢謙益大半夜就聚在一處,不用想就會知道盧公公離開南京一事已經驚動了他們,東林正在想對策。」
傅山:「那麼,我問你,盧九德離開南京意欲何往,又想做什麼?」
梁滿倉依舊是一臉冷漠:「還能如何,盧乃是老福王的大伴,此時福王逃難於淮上,盧九德自然是和馬士英商議之後,決定去迎福藩入京,準備來個先下手為強。此事,我已用飛鴿傳書給了將軍。」
「不不不,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傅山:「就算盧九德迎回福藩,也做不了什麼。一個南京留守太監,權勢屢屢受到東林限制,所為必定有限。依我看來,盧九德應該是先去江北四鎮那裏,籠絡高傑、劉澤清、劉良佐和黃得功。這幾個武夫都是貪婪之輩,如果許以重利,未必不能收買。按說,馬瑤草和盧九德算是走了一步好棋啊。還是那句話,刀槍在手,又迎福王歸來,自然是天憲在手,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梁滿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倒是青主先生看得透。」
「我本以為東林那群所謂的君子不過是一群腐儒,只知空談,卻不懂世事人心的險惡。只怕要等到江北諸鎮兵馬殺到南京,他們才會醒悟自己竟然沒意識到軍權的重要性。可如今看來,東林還是有人才的,盧九德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知道了,並深夜聚會商議對策。」傅山搖了搖頭:「馬士英知道這一點之後,自然不敢再在南京逗留。如果某沒猜錯,他只怕是連家眷一起帶走了。」
「青主先生說得沒錯,馬大人過江的時候帶了家眷。」梁滿倉一臉的佩服。
「既然帶了家眷,馬士英這次是破釜沉舟了。若是不能說動江北四鎮,畢其全功,老馬也不可能回南京了。」傅山突然撲哧一笑:「這下江北熱鬧了,雙方都在拉攏各鎮總兵官,必然開出不菲的價碼。老馬和盧九德挾各鎮兵馬,逼東林擁立福藩的計劃怕是沒那麼容易。到時候,也不知道有幾路兵馬願意跟着盧、馬二人一條道走到黑?」
梁滿倉道:「要不,咱們在放幾隻鴿子回去,稟告將軍。馬大人與將軍交情不淺,這次無論如何得幫幫馬瑤草。」
「幫馬士英,憑什麼?」傅山突然轉頭笑吟吟地看着梁滿倉:「梁滿倉,你偵緝廠直接對將軍負責,所擔負的責任是打探情報,安插細作,匯總情報。至於如何決策,好象是不你廠的事務吧?」
梁滿倉有些經受不住:「青主先生說得是,我只是覺得,以兩家的交情……」
「何謂交情?」傅山打斷他的話:「軍國大事,豈能因個人喜歡而改變。一個政策制訂下來,就得不折不扣的執行。我揚州鎮的既定方略是壯大自己,沒有足夠的好處,費而不惠的事情,咱們不做。」
梁滿倉若有所思:「青主的意思是,此事我揚州鎮等等看。」
「對,就是這樣。」傅山得意地笑起來:「如果我沒猜錯,江北諸鎮中,東林有心算無心,只怕他們很容易就倒向東林,沒幾人願意跟老馬走。其實,馬瑤草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咱們揚州鎮。」
梁滿倉:「東林勢大,既然馬侍郎如此艱難,咱們還是可以倒向東林的。」他還是忍不住插嘴。
傅山:「我家將軍和東林一向不和,再說,錦上添花的事情我等可是不做的。等等看吧,等到馬士英山水盡的時候再說。某現在倒是在琢磨,一旦馬士英求到將軍頭上,將軍應該開出什麼樣的條件。」
梁滿倉庫:「將軍一直沒有封爵,這次應該封侯。」
「那是自然。」傅山點頭:「其實,以將軍的軍功,早就該封侯了,他只是拿到應該得到的東西,這是其一。其二,一旦新君登基,揚州鎮將領如皋、泰州、泰興、靖江、通州、海門兩州四縣,有地方官吏任命權和財稅大權,朝廷當撤回所任命的官員。」
「這個好!」梁滿倉興奮地叫了起來:「真到那個時候,將軍不成一鎮的節度使了,咱們也可以揚眉吐氣了!」
傅山:「等下某就給將軍起一封信,說明其中厲害,讓他不必急着答應馬士英和盧九德,先晾他們一陣子再說。」
「正該如此。」梁滿倉連連點頭。
傅山:「梁老總。」
梁滿倉:「當不起。」
傅山:「你下去準備一條船,南京這邊已經沒什麼事了,奪嫡之爭將起,未來的熱點在江北,咱們也過江吧!」
「是,我這就去準備,把所有人都撤出南京。」
「不不不,還得留下點人手藏匿在留都市井之中,說不定哪一天咱們的兵馬就開到大勝關來了。」
幾隻鴿子帶着傅山的信件飛上青天,一路向北。
沒錯,正如傅山所說,奪嫡之爭已經開始,以南京為圓心,各路人等或騎馬或乘船向四方出發。
盧九德先一步過江,然後是馬士英,接着是冒襄,再然後是傅山和梁滿倉。
與此同時,還有兩路快馬一東一南。
向南的是早在幾日前,朝廷派人去接桂王的隊伍。
向東,則是今日東林諸公派人去接潞王的官員。
時局開始熱鬧,也開始混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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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得一陣子,在泰州。
孫元:「盧九德約某去泰興與他見面,你們說某去還是不去?」
眾人都是武夫,又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節,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犟驢子更是好奇地問:「這啥盧九德是什麼人,他讓將軍去見就去見,好大口氣,他是誰呀?」
余祥撲哧一笑:「驢子哥,盧九德是南京留守太監。」
「哦,原來是個太監,還是掌管南京軍事的大太監,口氣大點也是可以的。」
眾人都小聲笑起來。
孫元問:「泰興那邊是什麼情形?」
余祥:「稟將軍,偉字營已經進駐泰興,監視圍攻揚州的高傑部。如今,我寧鄉軍騎兵軍、元字營和偉字營已連成一體。」
孫元將手中盧九德的信扔到一邊,「驢子說得沒錯,盧九德讓某去泰州,某就該去,好大面子,別理他。」
堂堂南京留守太監的書信,孫元說扔就扔了。如果在往常,如此高在雲端的大人物將軍湊上去還來不及呢!余祥心中震撼的同時,又感覺到有什麼不同的東西:一個同以往完全不同的時代已經來臨,舊有的秩序對於這個新時期來說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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