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一把將那張紙抽了過去,凝神讀了起來。
王承恩正好站在皇帝身邊,再加上他地位既高,自然也同時定睛看去。
寫在最前頭的乃是那副輓聯,倒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不過是總結盧象升為國家所做的功績,追思他在世時的音容笑貌。
這樣的輓聯,不但是他,就連崇禎以前也不知道看到過多少,也不覺得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但等一讀到接下來的那首曲子詞時,王承恩心中卻是一凜,差一點叫出聲來:當真是滂沱大氣,雄壯渾厚,有一種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豪邁。這樣的作品,非統領千軍萬馬的統帥才能作出。
他心中還是奇怪,這孫太初才二十出頭,可讀這首詞,卻蒼涼沉鬱,就如同一個八旬老人正在追憶往昔崢嶸歲月。他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將軍,哪裏來這麼多感懷和太息?
不過,等讀到下半片,王承恩還是感覺到其中的那股勃勃的生氣,以及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豪情。「業未竟,身軀倦,鬢已秋。你我之輩,忍將夙願,付與東流?」
不能,自然不可以的!
君子當有所為,這詞中之意,才是真正的孫太初啊!
「這是訴衷情?」崇禎皇帝顯然也被這氣勢逼人的詩句震撼了,胸膛不住起伏:「這個孫元,想不到竟然寫得如此好詞。這大概是我朝自楊慎的『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以後最佳。哎,這個孫元的才情還真是不錯啊!撫恤盧象升,朝中百官也有送去輓聯輓詩的,其中還有朕的翰林院學士,可沒有一篇比得上孫元這闋。」
說到這裏,他不禁痴了,口中喃喃道:「業未竟,身軀倦,鬢已秋。孫元說的是盧象升,可何嘗不是朕此刻的寫照。朕也不過四十春秋,可這身子已然倦了,兩鬢落滿秋霜。可如今,國內為靖,北方年年災害,外有建奴虎視眈眈。朕這才真真是業未竟,身軀倦,鬢已秋。將來若是千秋萬歲,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說到這裏,他眼睛裏有點點淚光泛起。
他卻不知道,孫元做作的這首訴衷情乃是得自後世的一個偉大人物。自古到今,所謂的君王一類的大人物,如果真有心作為,心意都是相通的。可以說,這首曲子詞可謂是唱在他的心坎中去,直接觸及到靈魂深處。
「你我之輩,忍將夙願,付與東流?」崇禎狠狠地捏着拳頭:「不,不能付之東流,朕絕對不能讓祖宗面上蒙羞。朕是太祖祖的子孫,朕要振作起來!」
見崇禎皇帝竟然被孫元的詞打動,激動成這樣,跪在地上的曹化淳有點傻眼。今日他剛搬倒了劉宇亮這個內閣閣員,心中正得意。但萬萬沒想到,對付小小的一個孫元,卻頗不順利。
按說,一個小小的孫元,搬不倒也就罷了。可剛才他已經暗指孫元乃是唐末的藩鎮,已經將話說滿,這個時候已是騎虎難下。
當下,他一咬牙,「萬歲爺,依奴婢看來,孫元的悼詩中對陛下滿腹怨氣,大大地不敬。」
崇禎哼了一聲:曹化淳你這狗奴的話說過頭了,朕沒看出孫元的詩詞中有什麼違制的地方?「
曹華淳道:「稟陛下,奴才就先從孫元的輓聯說起。孫元的輓聯是這麼寫的『盡瘁鞠躬,死而後已,有明二百餘年宗社,系之一身,望旌旗巨鹿城邊,詎知忠孝精誠,齎志空期戈挽日。成仁取義,沒則為神,惟公三十九歲春秋,壽以千古,擷芹藻斬蛟橋畔,想見艱難砥柱,感懷那禁淚沾襟。』這其中,有明二百年宗社就有反心,二百年宗社,豈不是說我大明朝國柞只有二百餘年,到萬歲爺這裏就要盡了?」
「啊!」眾太監都驚叫一聲,皆目瞪口呆。
王承恩被驚得腦袋裏嗡嗡亂響:「曹公公慎言!」
曹化淳已經將話說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事做絕:「陛下,確實,單從訴衷情來看,確實沒有違制悖逆的地方。可這副輓聯卻暴露出了孫元的狼子野心,還有這句『想見艱難砥柱,感懷那禁淚沾襟』不就是杜甫那句『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嗎?他竟然將盧象升比做諸葛亮,豈不是說萬歲爺你是樂不思蜀的亡國之君劉禪。這是對陛下的惡毒咒罵啊!」
王承恩終於怒了,喝道:「曹公公,話可不能亂說。我朝可沒有文字獄,不以言罪人!」
崇禎的臉卻白了下來,一擺手:「曹化淳你這狗奴才,你無端說孫元有野心,捕風捉影,不足為憑……你……且說下去。」
「是,萬歲爺。」
曹化淳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得意地看了王承恩一眼,接着說道:「萬歲爺,奴婢剛才說孫元有野心,也是憑着這副輓聯猜測,或許當不了准。可孫元深受皇恩,卻對陛下你滿腹怨恨,卻是事實。這一點,從這首曲子詞中或許看不出什麼來。但陛下若知道那日孫元弔唁盧象升時的情形,就會知道了。」
「什麼情形?」
曹化淳:「孫元那日弔唁盧象升的時候還帶着他手下一個叫傅山的山西秀才,兩人在靈堂上當着一眾朝廷官員的面長歌當哭,鬧得甚是熱鬧。」
說着,他就繪聲繪色將那時的情形描述了一遍,然後猛地磕了一個頭,道:「萬歲爺啊,孫元和那個秀才唱的竟然是式微,還說什麼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這可是所有人都聽到了的。」
「當真?」崇禎氣得雙手微微顫抖:「孫元和他的幕僚真當着所有人的面子唱了這麼一句?」
「萬歲爺,奴婢所說之話,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隱瞞。否則,萬歲爺儘管治奴婢欺君之罪!」
「狂妄、悖逆、豎子!」崇禎皇帝這人自尊心極強,當下立即暴發,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回音在殿中迴蕩不息。
一種巨大的威壓在屋中瀰漫開來,壓得人透不過氣。
曹化淳突然哭泣道:「萬歲爺息怒息怒啊,若是氣壞了身子,奴婢百死莫贖其罪。請陛下降旨,命北鎮撫司立即捉拿孫元,好生懲處。」
「啊,陛下三思!」一向不過問政事的王承恩終於叫出聲來。
「命北鎮撫司立即……」崇禎剛舉起手,想了想,卻狠狠地放了下去:「朕再思量思量,爾等都退下吧。」
「是,萬歲爺。」曹化淳不為人知地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和他的幕僚真當着所有人的面子唱了這麼一句?」
「萬歲爺,奴婢所說之話,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隱瞞。否則,萬歲爺儘管治奴婢欺君之罪!」
「狂妄、悖逆、豎子!」崇禎皇帝這人自尊心極強,當下立即暴發,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回音在殿中迴蕩不息。
一種巨大的威壓在屋中瀰漫開來,壓得人透不過氣。
曹化淳突然哭泣道:「萬歲爺息怒息怒啊,若是氣壞了身子,奴婢百死莫贖其罪。請陛下降旨,命北鎮撫司立即捉拿孫元,好生懲處。」
「啊,陛下三思!」一向不過問政事的王承恩終於叫出聲來。
「命北鎮撫司立即……」崇禎剛舉起手,想了想,卻狠狠地放了下去:「朕再思量思量,爾等都退下吧。」
「是,萬歲爺。」曹化淳不為人知地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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