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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上!」湯問行和兩個部下已經徹底變成了步兵,他們穿着沉重的鎧甲,夾在天雄軍之中同時大喊:「弟兄們,跟我沖啊!」
兩邊的大炮還在不住地響着,眼前身後全是亮閃閃的鎧甲和兵器,到處都是兵器砍中人體,盾牌相互撞擊的轟鳴。
火光沖天,野火正在吞噬正一切。
狠狠地揮出手中的盾牌,將一個建奴打到人潮之中,湯問行在向前擠去的同時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整個賈莊已經被濃煙和灰塵籠罩了。據計算,昨夜到今晨,敵我雙方共射了四百餘炮。如今又是一場大火,整個莊子已經徹底變成了廢墟。
這已經是最後的戰鬥了,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吃任何東西。腹中肺中,全是煙火和人血的味道。
老天雄畢竟是老天雄,軍紀或許不能同寧鄉軍相比。但凡有一條生路,他們依舊會如其他明軍一般蜂擁而散。可一旦被人斷絕了生路,他們身上的兇悍和嗜血已是大大次超過寧鄉兵,甚至與建奴蠻子相差仿佛。
兩軍已經裹在一起,這麼近的距離,依舊有天雄軍士兵拉開強弓,抵着敵人的胸口射擊。當然,接下來他們就會被敵人一刀剁下不屈的頭顱。
手上盾牌碎了,刀折了,就和身撲上去,用牙齒咬斷敵人的喉嚨。或者,直接抱着建奴滾落在地,任由千萬雙腳從自己和敵人的身上踩過去。
建奴也是兇悍,到最後,雙方都殺紅了眼,就如同餓了多日,被放在一口籠子裏的野獸相互撕咬着,看誰先流干最後一滴血。
又是一盾將眼前的建奴撞開,湯問行手中的大刀朝前一捅,頓時將一個敵人了帳。可就在這個時候,他一口氣卻有些接不上來,口中有一股黃疸水湧上,飢餓感潮水般湧起,身上開始發軟。
「湯大哥,建奴實在太多,向中軍靠攏,否則咱們就要落單了!」一個騎兵大聲叫喊着。
「咻咻!」建奴的羽箭不住射來,擦着他的身邊射到旁邊天雄軍士兵的身上。
他還在喊,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把長槍刺來。
他悶哼一聲,瞬間消失在人海之中。一個人的生命,在這種高烈度的戰場裏,是如此渺小。
湯問行紅了眼,丟掉沉重的盾牌,雙手握柄,提着大刀不分青紅皂白地亂砍:「跟上,跟上!」
腳下的血已經流了一地,人腳一踩上去「吧嗒吧嗒」着響。
另外一個騎兵胸口嵌着一把斷刃,一邊廝殺一邊激烈咳嗽,每咳嗽一聲,口鼻間都有粉紅色的泡沫泛起。
這個時候,一個建奴從他的左側揮刀砍來。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一擋,左臂齊肘而斷。卻沒有叫出一聲,好象不知道痛一樣。將刀子從敵人身體裏抽出,正要揮出。一把長柄大斧習地掃來。猛地,只覺得腳上一麻,身體一歪,一段白森森的腿骨戳進泥中。
劇烈的痛楚襲來,讓那個騎兵長嚎一聲:「湯大哥,我不成了!問你妹好!」
大斧又捲起一道白光,那騎兵整個人被砍成了兩段。
看到這個騎兵死得如此慘烈,他身邊的天雄軍士兵像發瘋了似地朝那個使大斧的建奴涌去,只一個瞬間,至少有超過六件兵器嵌在敵人的身上。
「兄弟,走好!」湯問行也不哭,只大叫一聲:「湯問行,你為什麼沒有一個妹子,你為什麼沒有?」
人群中,有一面紅旗正獵獵飛舞,那襲紅色已經變黑,招展之間,旁邊紛揚而起的雪花也變成了紅色。原來,這面明軍旗幟已經被人血沁透了。
「督師,追隨督師!」
湯問行不由自主地被人潮裹着湧上前,定睛看去,老半天才發現擎着大旗的正是盧督師。
此刻的盧象升已經徹底變了模樣,變得讓人不敢相認。
他的頭盔上中了一箭,面上還有一處傷口翻開,露出白色的顴骨,整張臉已經是模糊一片,紅得駭人。
身上的鎧甲上還掛着十幾支羽箭,胸口的鐵鎧已經被人砍開,那具白色棉甲也變了顏色,紅得觸目驚心。
一隊隊建奴士兵衝來,盧象升身邊的士兵竭力支撐着,然後被一點一點消解。轉眼,他已經處於戰陣的最前沿。
再看紅旗周圍,只剩下不到二十個天雄軍勇士。
湯問行用盡全身力氣用肩甲將一個靠近自己的建奴撞飛,猛衝到盧象升身邊:「督師……」聲音突然啞了下去,人也一歪,往地上軟去。
盧象升一把將他拉起來:「站好了,倒下去就再沒機會站起來。」
他面上的鮮血溪水一樣淋到湯問行頭上,燙得如同滾水。
手中大旗一揮,將一個想來揀便宜的建奴抽翻在地。
湯問行:「督師好大力。」
「殺奴不得不用盡全力。」盧象升:「湯問行,好漢子。堅持住,就算是死,也要多殺幾個敵人。」
可他手剛一松,湯問行就如米口袋一樣溜了下去,他提起最後一點力氣喊:「督師,閻羅王這次想起我了。」
一具血淋淋的身體蓋到他的身上,這是一個剛陣亡的天雄軍士兵。接着,又是另外一個。
「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
湯問行竭力地抬起頭來,就看到,紅旗倒了,那具瘦小的卻巍峨如山嶽一般的身影倒了。
到處都是建奴歡喜的吼叫。
就看到,天雄軍掌牧軍官楊陸凱和身撲到盧象升屍體上,大聲慘呼:「保護督師遺體,不要讓建奴踐踏……啊!」一從長槍瞬間刺下,血順着人堆流瀉而下,直接灌進湯問行口中。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的飄着,湯問行渾身軟得再沒有一絲力氣。
再看鉛黑色天空,又一顆大星劃着長長的軌跡掠過。
大明天空上最明亮的一顆大星,隕落了!
……
雪越來越大,寒風呼嘯而過。
須臾,戰場上就沒白色覆蓋。
這是入東以來最冷的一天,多爾袞坐在馬上長長地吐了一口白氣:「終於結束了,戰果如何?」
旁邊的清軍將領們都滿面歡喜,多鐸笑道:「十四哥,空前大勝啊!賈莊的三千多天雄軍只幾十個奪了戰馬逃了的,其他人都在躺在這裏呢!」
「還走了幾十個?」多爾袞皺了一下眉頭。
看出他的心思,旁邊的阿巴泰笑道:「老十四你擔心什麼盧象升已經死球了,沒逃出去。」
「真的?」多爾袞還有點擔心,自從鰲拜戰死之後,清軍的士氣最近是有點低落。之所以選擇盧象升,想的就是殺這個在明軍中威名赫赫的正二品大員,鼓舞軍心,震懾漢狗。若是讓盧象升走了,那可是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
阿巴泰:「應該錯不了,逃走那幾十個明軍兒郎們看得明白,是楊國柱和虎大威的旗號,盧象升不在其中。若是睿親王還不放心,可着將士們將明狗的人頭都砍下來,一一查驗不就知道了?」
多爾袞卻不理睬這個弟弟,又問多鐸:「我軍傷亡如何?」
多鐸:「回十四哥的話,我軍陣亡大約六百出頭,傷者一千多人。」
多爾袞伸手抓住鞍橋,半天才道:「死傷一千六,換了三千天雄軍,盧象升的兵真能打啊!咱們此次南下,還真沒見過這樣的軍隊。這還是天雄軍中一般的部隊,他們的精銳主力寧鄉軍還沒有來。鰲拜碰到天雄軍,碰到盧建斗一手調教出來的士卒,死得不冤。」
因為不斷地大口出氣,他頭上貂帽帽沿上已經掛着白色的霜花:「咱們建州男兒,最敬佩這種勇士了。天雄軍,當得起我們的尊敬。對於勇士,我軍最大敬意是在戰場上殺死他們,然後厚葬。時間緊迫,我們也沒工夫埋葬敵人。不過,給他們留個全屍吧。各軍整頓好隊伍,回老營休整。」
「是!」一聲令下,和流的兩路建奴大軍浩浩蕩蕩離開賈莊,威勢一時無兩。
「十四哥,這次咱們兄弟總算能夠在一起並肩作戰了。」路上多鐸很是興奮:「等到休整兩日,我等挾大勝之威,一股做氣將順德府城給拿下來。」
「對對對,多鐸說得是,這一路南來,這河北地界真他娘窮得厲害,除了抓捕了不少生口,金銀財貨根本就沒弄多少。這順德府城乃是京畿南面最大的城市,這次得搶個夠本。」眾清將都大聲鼓譟起來。
「不,咱們不打順德府。」多爾袞搖了搖頭。
這下,不但多鐸,就連阿巴泰也瞪大了眼睛。
多爾袞:「順德城防堅實,急切難下,就算真打下了,咱們建州軍又不擅攻堅,說不定還要付出多少死上。不如放棄河北,索性殺去山東。」
「山東?」眾人都驚叫出聲。
多爾滾:「河北已經被咱們這些年梳過幾次,還剩多少油水?倒是山東,跟豬一樣,已經養得肥壯,不去啃上一口實在可惜。岳托,老狐狸,真他娘的。硬仗都丟給咱們打,他自己卻跑去山東吃得腦滿腸肥。世界上哪裏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咱們也殺過去。一桌菜,兩個食客,就看誰的肚子大!」
說到這裏,他大聲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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