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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短促的遭遇戰,時間正是在大明朝崇禎九年的八月底。
此乃是清朝的立國之戰,在勇敢善戰的阿濟格率領下,清軍共出動了滿、蒙、漢軍八旗共計十萬人,可以說,此次入關可謂是集中了清朝可以調動的所有機動力量。
清軍繞道蒙古,自喜峰口入長城,於延慶集結。然後,深入明朝京畿重地。
在為期兩月的戰爭中,清軍一路攻城掠地,連陷二十餘城,大小五十餘戰。明朝京地區損失慘重,除了少數將領之外,幾乎沒有組織起象樣的反擊。
至於清兵此次的劫掠,自然是十分豐厚的。到現在,心滿意足的清朝大軍已經大部開到密雲、平谷一帶,準備北返。
在如此規模巨大的入侵戰中,其實寧鄉軍與阿山的此次遭遇並不算什麼。但卻是唯一的勝跡,對於軍心士的提振,卻有難以估量的影響。
特別是對寧鄉軍普通士卒和軍官來說,更是如此。在以往,金人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神話已經廣為人知。在沒有真正和滿清建奴交手之前,說句實在話,大家還是心中忐忑。此此不但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遼東野人,還親手粘了他們的血。
大家突然發現,其實建奴也沒什麼了不起。也就是個子高些、力氣大些、武藝強些。可對上寧鄉軍,卻還是如待宰的羔羊一般不堪一擊。
孫元和京營匯合之後,帶兵回到老營。
在當地駐紮了兩日,休整完畢之後,探馬來報附近幾個州縣的建奴都已盡數北上。方圓幾百里之內,再看不到建奴一兵一卒。
孫元知道,這是建奴開始陸續北歸了。
這一時期的滿清剛剛立國,還沒有南下與明朝爭奪天下的心思。畢竟,如今的明朝雖然已經國庫空虛,衰弱得如同八旬老翁。但盧象升、孫傳庭、洪承疇剛消滅了農民軍主力,表面上看來,困繞明王朝多年的內亂好象有平息的跡象。且明朝的統治還很穩固,滿清兵力本弱,即便出動漢、蒙八旗,每次入關也不過是十萬人之數。
在皇太極看來,這點兵力顯然是不可能滅掉一個老大帝國的。就算滅亡了明朝,也不可能以區區十萬人統治老大帝國的億兆百姓。
不但皇太極這麼看,其他滿清貴族也這麼認為的。在建奴眼中,明朝也不過是一個用來度過機荒的大糧倉而已。
在真實的歷史上,就在九月一日這天,阿濟格手下的第一支軍隊將從冷口出塞。也就是喜峰口和山海關之間的狹長地帶,也就是後世的遷安縣。
在接下來的十餘日內,所有的入關清軍將盡數撤出。
也就是說,接下來,寧鄉軍不會在遇到任何一支建奴軍隊。就算他們想再覓戰機,也跑不過騎着快馬的建奴。也就是說,寧鄉軍現在可以進京城獻俘了。
可京營已經被建奴嚇破了膽子,如何肯現在回北京,說是怕半路上再遇到敵人伏擊。
這群老爺兵以前在京城就是紈絝子弟和浪蕩子,很多人都沒有經過軍事訓練,戰鬥力也就是地方鄉軍的水準。否則,高起潛帶領他們出京之後,不會一直在京城南部區域兜圈子,轉進轉進再轉進。
所以,對於孫元的提議,高起潛立即就否定了,說不急,一切還是等朝廷的旨意下來之後再說。
高起潛乃是司禮監內相,如今又做了京營的統帥出城迎敵。在出城之前,皇帝就頒下旨意,又賜下尚方寶劍,讓所有進京的勤王軍隊都歸他節制。也就是說,如今的高起潛代表的是天子的意志,對於京畿地區除北京城之外一切軍務都有臨機決斷之權。
如此一來,高起潛就成了孫元和王允成名義上的領導。
高起潛在出城之前自然知道京營是什麼德行,靠他們若是想同建奴打仗,死得不要太難看。不但京營,就算是關寧軍、宣大軍過來,也肯定不死遼東野人的隨後。既然這樣,咱就不去送死了。只要能保住京營,將來還朝,對皇帝和朝廷也算是有個交代。
反正這幾十年來,大明朝軍隊屢屢敗在建奴手上,就連京城也被人家搶過幾次,也不差這一回。
好在也是他運氣好,出京之後,消極避戰了兩月,現在總算是等到了建奴徹底吃飽,準備撤退的時候了。如果現在回京,鬼知道建奴會不會殺個回馬槍,順手將自己給幹掉。如果那樣,我這兩個月在野外吃風喝露豈不是白辛苦一場?
高起潛既然做出這樣的決策,又有尚方寶劍在手,孫元也不廢話,直接將嘴閉上了。
這死太監和自己性相不和,如果說僵了,他一翻臉用尚方寶劍將我孫元砍了,我可沒處申冤去。
孫元雖然在滁州、泗州立下絕世功勞,可在朝中袞袞諸公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武夫。行軍法殺一個武人,對他們來說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要說地位高,現在的孫元可比不上毛文龍和賀人龍;至於功勞,也不過比賀人龍大一點點,也就同以一軍之力牽制了整個建奴八旗的毛文龍相當。可這有如何,這兩人一個不小心,還不是被人如殺狗一樣砍了腦袋。
君子避凶就吉,遲一些日子進京就遲一些好了,也不急。
不過,老是駐紮在野地里也不是辦法,秋老虎厲害,得小心軍中起了瘟疫。
於是,孫元就建議是不是將軍隊開進一座縣城休整些日子,靜候皇帝旨意?這裏距離永清、固安、東安三座縣城也就幾十里路,不如選一處駐紮。
高起潛這人本就是個損人不利己的性子,嫌人有恨人窮,對於孫元被就反感,立即下意識地反對,說敵情不明,鬼知道大軍一動,會碰到什麼。
可京營眾將在野外跑了兩月,苦透了,都請高公公開恩,先將部隊拉進城去為好。否則,再這麼呆下去,大家先就遭不住了。
大家都是紈絝和潑皮出身,在京城是享慣了福的人,一聽到孫元的建議,都同聲支持。
高起潛無奈,又派出偵騎偵察了兩日,發現附近已經再看不到一個建奴之後,這才冷着臉點了頭。
終於可以進城,終於可以有乾燥的房間,有熱水熱食,三軍上下一片歡騰。
很快,大軍就開進固安。
固安地勢還算不錯,有一定的城防設施,正適合軍隊駐紮。在歷時兩月的戰爭中,整座縣城的士紳百姓都已逃亡一空,城中看不到一個人影。
如此,倒方便了眾軍。
進城之後,三軍各自忙着號房子,爭地盤,混亂了一整天才消停下來。
沒有了建奴的威脅,所有人都放鬆下來,城中炊煙四起。京營的士兵都在談論等到朝廷命令下來,一旦回京之後,得吃點什麼玩點什麼,也好彌補這兩月的辛苦。而天雄軍諸將和川軍眾人則在談論等以後進了京城,受了天子檢閱之後什麼時候帶兵去大同見盧象升。盧督師現在已經就任宣大總督,正是整訓部隊的時候,咱們去了正好謀個好官職。若是在京城呆的時間太長,只怕好位置都被別人給佔了,所謂手快有,手慢無啊!
可是,對於京畿地區所遭受的這場苦難,對於大明朝軍隊被建奴打得絲毫沒有還手之力的窘迫,大家卻都不當一回事。這二十多年以來,大明王朝輸得次數實在太多,多到大家都記不清楚,多到大家都麻木了。
在他們眼中,這場敗績和以往任何一次也沒有任何區別。
夜已經深了,在一間亮着燈的小屋裏,湯問行正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他****的上身已經被酒精刺激得一片通紅,上面滿是晶瑩的汗珠,每動一下,就有汗珠子順着上面的刀疤滾落下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地上全是摔碎的酒壺酒盞。
一口將最後一杯酒喝乾,湯問行大喝一聲:「菜呢,菜呢,怎麼還沒來?」
那日孫元那痛惜的眼神在這幾天夜裏時時刻刻閃現,沒日沒夜,永不停息。
一個家丁戰戰兢兢地走過來,手中端着一盆肉:「鎮撫……」
「這是什麼肉?」
「鎮撫……是是是……是……」
「是什麼?」湯問行一拍桌子。
「鎮撫饒命……」那家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號道:「小人小人……鎮撫老爺你命小人殺了大將軍,這盆肉正是大將軍……大將軍啊……」
哭聲大起來了。
「起來吧,確實,是我的命令。」湯問行惡狠狠地夾了一筷子雞肉,大口大口地咬着,口中不住罵:「叫你玩物喪志,叫你腦滿腸肥,叫你……」
突然間,兩行淚水涌了出來:「我不能這樣,我不能就這麼變成廢物,我是湯問行,信國公的六世孫,我不能給先祖丟人。」
幾個家丁都跪了下去,大聲地號哭起來:「鎮撫,鎮撫……」
「好了,吃飽喝足,該打熬力氣了。」湯問行搖晃着已經因為肥胖而變形的身子,趔趄着走進院子裏,趴在地上開始艱難地做着俯臥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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