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十七年,司琢進京已有七年。
前幾日最後幾株梅謝了,春花不知何時也是抽了千枝。清風吹到,涼氣沁透稀薄的暖陽,整個西秀園籠上一層朦朧水汽。
已是午時三竿的時辰,司琢靜靜坐在窗子邊細細端詳手裏的花樣,綺麗無比的牡丹,左右看看總是不大滿意。又執起黛筆隨手勾了幾筆,這才作罷。伸手接過核桃分好的線,「你去把那些分好」。
西秀園坐落在整個司府西邊,和其他少爺姑娘的院子不大一樣。西秀園比其他院子大了幾倍不止,除了老太太和司政二夫人以外,就連嫡生的大哥司恆也沒有這麼好的住處。當年司琢來了司府司老太太親自帶了她兩年,眼瞧着慢慢長大了這才讓她去了這院子。
司琢一面推脫着一面才鬆了口氣。
兩年來她寸步不離的跟着司老太太,一面表現自己早熟聰慧一邊做足了乖巧聽話。老太太看她聰明懂事又識大體,尤其這些年又出落的越□□亮,心裏有了主意慢慢也開始護着她。
這些年對她好了起來,尤其這兩年更是越發的好。雖然知道這寵愛背後的深意,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不管出自何意,有了這份恩寵她也能活的好一些。
在葉尖直繡幾針後出了針,插入中間軸心後從輪廓線出針,挑取尖端與左邊葉子量了量取了寬度將芯填入,從核桃手裏接了剪刀,秀美淺淺皺了起來。指了指脈絡線喪氣道,「你瞧這兒總是平了些,怎麼也挑不起來。你把這裏稍微拆幾針,這是給老太太的可不能馬虎了。」
緩步走至窗前,外邊石竹長的蔥鬱,瞧了會兒用手遮了陽光道,「什麼時辰了。」
「回姑娘,午時三刻了。」
核桃拆好了線,尋了件月白鳳尾羅裙伺候穿了。見司琢頸間細細出了汗,「剛剛入春呢,竟也這般熱,這到了夏天,可有的姑娘受了。」說罷將帕子洗了遞給司琢。
司琢嘆口氣撫了撫腕上的白玉鐲子,緩步走出去。榛子從外邊進來正巧聽到兩人談話接口道,「姑娘本就怕熱,今年卻是熱的太早了些。待過幾天我去給說說早些把冰備好了。」
司琢正瞧着外邊發呆,聽到榛子的話腦中司雅那張臉便閃了出來,急忙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也就熱一點,熬幾天就過去了。」
「姑娘是怕三姑娘又念叨吧。」
三姑娘司雅是三姨太趙姨娘所生,一母同胞的還有四姑娘思璇。司琢小的時候父母還在,司雅有心沒膽。如今司琢在司家孤女一人,司雅有了機會便去尋司琢的不痛快,司琢這些年見了她幾乎是繞着道走。
榛子嘻嘻笑道,「也難怪姑娘怕了,三姑娘吐酸水的功夫,真是讓人招架不住。不就幾塊冰,夫人也沒說什麼,就她在那抱怨個沒完。」
周圍丫頭聞言都笑起來,司琢從碗邊拿起來筷子敲了她一記,「哪兒來的小蹄子說主子的壞話,快點倒茶。」
榛子絲毫不怕,嘻嘻一笑,「可不是奴婢愛嚼她舌根,滿院子的少爺姑娘就三姑娘心眼子最小。前幾天又見她在那兒罵紅玉呢。」用銀勺取了一匙,加了溫水輕輕晃了晃。
司琢還不知道這回事兒不由好奇,「紅玉做了什麼司妍要賞她?司雅又是生的哪門子氣?」
「紅玉碰見了七姑娘,七姑娘打發紅玉去拿東西,紅玉得了賞回去和三姑娘說,三姑娘說紅玉眼高手低,辦事不利索還會溜須拍馬攀高枝……」
就你話多!
核桃忙去堵榛子的嘴,瞪了她一眼搶過手中的五竹壺,將溫水箅了出來道,「紅玉也是個急性子的,明明知道三小姐性子爆還眼巴巴往上湊。」說罷取了茶杯用初茶燙了杯慢慢加了熱水,不消一會氤氳茶香便溢了出來。
司琢瞭然,夾了口蝦放嘴裏細細嚼着,玩味笑道,「司雅定是回去被林姨娘給說了頓,這都多少回了就是不長記性。」
「正說呢,昨兒見到三小姐四小姐,兩人正鬥氣呢,定是被林姨娘說了。」這兩姐妹鬥氣司琢倒是樂的開心。司琢應了聲放下筷子轉頭打趣榛子,「你可真是個包打聽,府里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榛子笑的得意,「奴婢各個院裏都熟絡,聽多了也就知道了。姑娘用不用喝點湯?」
今天午膳擺的晚,過了飯點便吃的少。司琢放下筷子,「不用了,撤下去吧,這會兒不大餓。」伸手接過茶杯淺嘗一口便放下了,嘆道,「還是舅舅斟的茶好,這味道總像缺了什麼。」
驀地說起江南玉,核桃冷不丁臉一紅,慌忙抬頭髮覺沒人注意,匆匆收了杯子,「哪兒比得上舅老爺的,姑娘就湊合喝吧。」
司琢沒瞧她,「你當然比不上舅舅,我都比不上他。」說罷暗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江南玉最近忙什麼,似乎很久不見他了。
這些年來司琢在司府,吃穿用度二太太雖沒有委屈着她,但畢竟寄人籬下,家裏一干小姐丫鬟嘴碎,各個瞅着風向,到底是不大中聽。前幾年日子過的多酸楚,司琢怎麼熬過來府里人人看的真切。這些年老太太變了態度府上才有了變化。
下午有音律師傅過來,睡了會兒便起身去上課。下課後清燕堂那邊打發人過來請她過去,浄了手往外邊走一邊道,「可知道什麼事?」
「回姑娘,剛剛林婆子帶了位夫人來見二太太,這會兒姑娘們都被太太叫過去了。」
帶了位夫人?還是個陌生面孔?
「七姑娘也去了?」
「是。」
「那便過去吧。」
夫人老爺的清燕堂坐落在內宅中間,院裏中了四季春,一片蔥綠颯颯透着涼意。司琢緩步走了上去,門口丫頭見了她便迎了進去,屋子裏邊笑成一片。司琢喚來門口小丫頭低聲問道,「哪位姑娘還沒來。」
「回六姑娘,就差您了。」
又剩了自己一個。雖說有老太太在情況好了些但姐姐妹妹還是見縫插針的讓她不痛快。司琢無奈嘆了口氣揮手讓小丫頭回去,呼了口氣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屋裏熏了淡淡的安息香,朱紅絨面緞子炕上擺了黃梨木圓腿炕桌,上邊擱了蜜餞小棗和一小盤椰子盞。二太太斜斜歪在左邊,右邊坐了位一身藕色裙襖的夫人。細眉小眼,笑起來帶着絲絲精明。
下邊鶯鶯燕燕坐了六個姑娘,最前邊長相頗有些寡淡的女子見她進來,站起身來,親親熱熱過來拉了她,「六姐姐怎的才來,我們可等好一會兒了。」
司琢對着二太太行了禮,又問候了右邊的太太笑盈盈道,「剛剛過來時見池子裏的荷花已有了荷尖,可愛的緊便多看了會兒這才來遲了。太太可別怪我。」
二太太聞言笑道,「怪你做什麼,姑娘家的就是這樣,我當姑娘時也是愛這些花花草草的,」說罷又道,「你若喜歡便讓師傅往你池子裏挪幾株過去,過些日子開了倒也好看。」
「我那池子小,養了這個倒看不見我那金魚了,還是種在大園子裏好看,等花開了我陪太太去看。」
二太太笑的眯了眼,拍了拍她的手對着一邊夫人道,「閨女還是別人家的好,你看那幾個就沒有這麼嘴甜的。」
司琢無聲笑笑,這些話第一次聽着還挺受寵若驚,待說的次數多了也便成了再平常不過,實則沒什麼意思。
司妍從椅子上站起身嗔道,「母親總愛說六姐的好,可是不疼我了。」
在座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司妍是二太太親生,二太太自然寵她的緊。見她撒嬌笑着拍了拍司妍的手,司妍挨着二夫人撒嬌,「我小家子氣的很,母親快多疼我些。」
二夫人樂不可支,在她眉心一戳,「快回去,讓孫夫人笑話。」
閒聊一陣,司琢向來不愛湊過去說話,始終靜靜聽着,卻是始終沒聽出什麼端倪。直至那位夫人告辭,打發一邊的丫頭拿出一盒子道,「瞧我這記性,快拿過來,第一次見幾位姑娘也沒什麼好禮,幾件小玩意不成敬意給姑娘們玩玩。」
司雅眼瞧着裏邊最出彩的那件嵌綠松石花型金簪眼中放光,卻還是讓司妍先挑,「七妹妹喜歡哪件?」
司妍瞥了眼司雅,伸手拿了裏邊最不起眼的白玉木蘭簪,道,「我瞧着這件就很好,姐姐喜歡哪件?」
二夫人生有兩女一子,大姑娘司凝生的極好,人又聰慧前幾年嫁給正四品太常寺卿二子。二女司妍性子跟了二夫人,人也聰明,卻沒有二夫人的模樣。名字雖為司妍,卻和妍搭不上關係,模樣極為平常。平日裏喜歡穿的顯眼,今兒穿的如此素淨,又挑這麼不打眼的簪子。
想到這兒心裏明了,挑也沒挑隨手在盒子裏隨手拿了一隻金鑲玉步搖,端詳後對身後的司妍委屈道,「七妹妹好快的手,我也喜歡那隻木蘭簪,可是被妹妹搶了先。」
司妍啞然失笑,「姐姐喜歡便給姐姐好了,我就是看着她細緻,誰想姐姐也喜歡。」
「七妹妹喜歡自己拿着就好,姐姐怎能奪人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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