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在嘆息,封常清的嘴角卻有着濃烈的笑意。顯然對于波斯士兵的死亡,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在場之上中,也許最為痛恨這些波斯人的就是封常清。他策劃的怛羅斯之戰,讓高仙芝遭遇到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敗,不得已離開安西回京。怛羅斯之戰中大食化的波斯人便是主力,眼前的這些波斯士兵既是從藥殺水東岸被趕過來的,自是大都參與過怛羅斯之戰。對於這些人封常清只有處之而後快的心思,哪裏還會有半分的同情。
「大夫,今後你且看着吧。這樣的戰鬥,以後就將成為安西軍的常態。漢家兒郎的折損,將會降到一個極低的程度。」馬璘微笑道。
「若真能如此,老夫要替安西漢家兒郎們謝謝仁傑了。」封常清笑得極為開心,忽然向田名遠的方向大聲吼道,「快射!射死這些黑衣賊!」
封常清親自下令,田名遠只能是打斷節奏,立即就揮動了手上的旗幟。
「崩崩崩崩!……」
機括砸下的聲音連成一片,然後是尖利刺耳的呼嘯之聲。幾百根巨箭掠過寨牆急速下墜,如雨點一般砸在波斯人的大軍之中。
波斯士兵們憤怒的嚎叫,終於是用身體填平了第二道壕溝。最上面的波斯戰士踩着同伴的頭頂,嘶吼着拼命趴在鐵絲網上,努力為後面的同伴開闢道路。
後面的波斯士兵奮力從趴在鐵絲網上的士兵身上滾過去,來到了第二道壕溝和最後一道壕溝之間。沒有任何猶豫,這些人立馬便怒吼着跳下壕溝,在裏面痛苦的叫喊着。
最後一道壕溝最為寬大,深度也是最大。那波斯將軍此時便躲在了壕溝裏面,大聲用波斯語命令着。馬璘聽他的意思,乃是要求後續的戰士們快速填平壕溝,衝過壕溝後的最後一道障礙。
空氣中的血腥之氣已經濃郁得化不開了,封常清看着已經變得稀稀落落的波斯士兵,眯着眼道:「仁傑,當日怛羅斯戰敗之夜,你也是在場的。老夫留後安西,不知道大將軍是如何敗的,你跟老夫說一說吧。」
馬璘笑了笑,封常清顯然是認為勝敗已定,這才這般輕鬆。事實上他也是這樣看的,因為這般三段式的射擊進行了快十撥了,被釘死在營寨之外的波斯人已經快有一萬人了。
「大夫,當日軍解,便是這般一個夜晚。葛邏祿人當先逃了,我安西軍營地後方門戶頓開。天上下着大雨,弓弩無法張弦,黑衣賊十餘萬眾一起猛攻,高大將軍這才抵擋不住。」
「當日黑衣賊便是這般瘋狂麼?」封常清問道。
馬璘點頭,道:「摩柯末之教義,以所有信徒為兄弟姐妹,最能蠱惑人心。黑衣賊信奉他的教義,這才這般瘋狂。這便是大食人的可怕之處,黑衣雖代白衣興起不過數年,人心卻極為凝聚。胡商往來蔥山兩側,熟知安西軍情,我安西軍卻對黑衣賊了解不多,高大將軍敗於怛羅斯,並非偶然。」
封常清沉默了一下,澀然道:「當日若沒有那場大雨,葛邏祿人沒有叛逃,高大將軍還能敗麼?」
馬璘看着封常清,認真地道:「若沒有大雨,我安西軍也只能全師而回,擊敗大食人已無可能。大軍在堅城之下苦戰五日,本已損耗巨大,弩箭也極為短缺,長行坊帶來的糧草也支撐不了十天了。縱然是以高大將軍之能,也沒有回天之力。」
封常清默然點頭。
大唐和大食隔着一座蔥嶺,中間又有蔥嶺西側諸多小國,本沒有直接交戰的經驗。怛羅斯之戰他沒有親自參與,現在他卻是親眼看到了黑衣士兵的瘋狂。
就在他們說話間,已經又有一次三段式的射擊完成了。死亡的黑衣士兵人數,已經超過了一半。
這樣嚴重的戰損,恐怕連安西軍也無法承受。然而在他的視野之中,所有的黑衣士兵都是不管不顧,拼了命的向前衝擊。
「恐怕只有名教教化,才能讓這些人不再信奉摩柯末了。」封常清嘆息道。
「難。能遵從王化的,只有我漢家子民,這些黑衣賊已經入魔,誰也改變不得。所以我才想要控制河中,移居漢民,隔開黑衣賊和草原上的突厥人。死了的黑衣賊才是好的黑衣賊,待到我安西軍踏足河中開設軍鎮,決不留一個活着的黑衣賊在烏滸水以東!」
「然則那樣會造會很多殺孽。」
馬璘笑了笑,道:「殺孽自然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如今大唐的兩位化外王爺已經把黑衣賊殺得差不多了,我們過去也就是收收尾而已。」
第三道壕溝裏面也已經填滿了波斯步兵,被踩死在壕溝裏面的不知道有多少。這一道壕溝最寬,取土同樣是堆在靠近營寨的位置,所以鐵絲網安置的位置也是最高。殘餘的波斯士兵們拼命把同伴送上鐵絲網,到了鐵絲網上的波斯士兵強忍痛疼趴在上面,後續的波斯士兵一個個被同伴送上來,然後滾過鐵絲網,落到了寨牆之下。
這些士兵稀稀落落,根本就不成氣候。伴隨着低級軍官們短促的口令之聲,寨牆內的步兵彎弓搭箭,隔着柵欄射出一波波箭雨。過分靠近的波斯士兵則是由守在柵欄後的步兵用長槍攢刺而死,根本就無法靠近寨牆。
那波斯將軍依舊是藏身在最後一道壕溝之內,靠着坑壁拼命的嘶吼着。他的膝蓋已經被李正德射碎,卻似乎不覺得痛疼。在他的命令之下,波斯士兵踏着同伴們的屍體,依舊是潮水般的湧來。
馬璘知道這剩餘的六七千波斯人,也都要倒在這裏了。看着那個波斯將軍,馬璘笑着點了點頭。一時之間,他倒是有些喜歡這個傢伙了。
若是波斯士兵一鬨而散,兩萬黑衣賊騷擾安西各地也是個**煩。如今倒是不錯,這個傢伙自己把兩萬士兵送到了營寨之下,可謂是送羊入虎口。如不是這傢伙配合,想要一舉滅殺兩萬波斯人哪有那麼容易。安西軍此番能完勝,此人當居首功!
「沖!沖啊!衝進去!他們的弩箭快完了,衝進去就贏了!」
馬璘聽得真切,心中暗笑。這個傢伙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居然這般信口開河。天可憐見,如今射出去的弩箭不到這次攜帶的半成,分到剩餘的這些波斯人身上,每人也都能分上十幾根。
這些波斯農夫已經是成長為真正的戰兵,若不是這般自己送死,安西軍定然是會有折損。不過此刻勝負已分,剩下的就是圍殺而已,根本沒有絲毫的難度。
眼看已經差不多了,馬璘從李正德手裏拿過七石弓,彎弓搭箭一箭射出,居高臨下射向了那位波斯將軍。
長箭輕易的轟碎了波斯將軍的另一個膝蓋,同樣是從腿彎後鑽了出來。那波斯將軍慘吼一聲,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痛苦地倒在了壕溝之內。
李正德連聲叫好,馬璘哈哈大笑。這般近的距離還射不中,他就是豬了。
親衛們怒吼着撲到波斯將軍的身上,把波斯將軍擋在下面。馬璘笑了笑,把長弓交給了李正德。反正就要贏了,殺不殺這個傢伙無關緊要。他還有些疑問要問這傢伙,想知道他腦子進了多少水,非要這麼早的帶着這些傢伙送死,連一個安生覺也不讓安西軍睡。
忽然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波斯奴!勝負已分,爾等何不早降?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若降,我保證不傷爾等性命!」
馬璘嘴角一陣抽搐,看向了駱駝背上的邊令誠。這位中官正穩穩地站在駱駝背上,向營寨外大聲的喊着。
死了的黑衣賊才是好的黑衣賊,誰要他們投降了?馬璘心中惱怒,看了封常清一眼,封常清也是一臉怒火,卻也沒有開口。
招降比斬殺的功勞大,每個人都清楚,可這些是在怛羅斯川幫着並.波悉林擊敗安西軍的波斯部族士兵,封常清和馬璘都沒準備讓他們活下去,哪裏能容得下他們投降?
可邊令誠身份特殊,這傢伙居然插手,他們也是沒有辦法。
邊令誠這時把中官聲線的優勢發揮到了極限,尖利的聲音在波斯人憤怒的呼喊聲中居然不落下風。壕溝之內,那波斯將軍扒着坑沿探出頭來,回頭看向了攻擊發起的位置,不由得大叫一聲。
扭頭對親衛們說了句什麼,親衛們簇擁着他出了壕溝。這時他終於是看清楚了戰場上的局勢,心中不由膽寒。
他的家族隱藏在吐火羅山中,等待着復國的機會。他的手下只有不到一千人,他根本就不會打仗。
這幾個月來和粟特人的作戰,建立起了他的名聲,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個合格的將軍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是多麼愚蠢。
這裏不是怛羅斯川,這是在大唐的土地上作戰。唐軍實力的可怕,他終於是親自體會到了。
此時剩餘的波斯士卒,已經是不到五千人了。眼睜睜的看着又一波波斯子弟被唐人的弩箭射倒,他終於是徹底的絕望了。
不能戰勝唐人,便無法贏得尊嚴。想要體面的在大唐生存已無可能,現在唯有祈求大唐的饒恕了。
「不要打了,我等願降!願降!」波斯將軍拼盡了所有的力氣,他向着營寨之內大聲的吼叫着。
他說的乃是中原官話,雖然有些生澀,卻還能聽得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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