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新軍營寨之內,燈火徹夜通明。
老兵們捏着段秀實和杜環二人聯名開出的二十緡錢的單據,早已是鼾聲四起。新兵們圍坐在篝火邊上,在火光下低低的議論着,這一夜顯然是睡不着了。
不遠處寨牆之外到處都是波斯人的屍體,空氣中血腥之氣濃郁得化不開。對於這些戰場上得新丁來說,這無疑將是一個極為難忘的夜晚。
二十緡錢的賞賜,他們同樣也是拿到了。雖然只是一張字據,可拿到安西便可去府庫里兌換成貨真價實的銅幣。
二十緡開元通寶的重量,可是相當沉的,要是掛在身上的話,那就沒法打仗了。
這種發放賞賜的法子,是馬璘和封常清事先就商議好的。按照約定,賞賜士卒的錢自然還是馬璘來出。等到大軍返回安西之後,馬璘便需要從田莊裏另立的府庫中支出十萬緡錢,交到封常清掌管的安西府庫里,這些士卒們需要用錢時,拿着字據去府庫領取便可。
封常清為了武裝這支安西新軍掏空了大都護府的庫房,現在正需要大量的銅幣。這筆財富補充到安西府庫之後,畢竟不是所有的士卒都會立刻去領取,自然封常清運轉起來也就輕鬆一些。
以後這便是將垂為永例,士卒們的賞賜都將會以這樣的形式發放。這樣不惟是少去了轉運的麻煩,也能讓安西的府庫時刻都處於充盈的狀態。對於健兒們而言,錢財放在家裏還是不如放在府庫里更為穩妥。
其實馬璘的打算,是想把安西的府庫變成一個大型的錢莊。大家的財富都存入錢莊之內,這樣每一個安西漢民的命運都和這家超級錢莊建立密切的關係。而依靠大家的財富,安西軍也能更好地營運生發得到發展。
馬璘乃是支度營田副使,聚斂財富也是他的本職。他從來都沒想着靠營田來養活安西軍,那樣根本養不起他想要的軍隊。
這個當然暫時只是他的設想,眼下還沒有向封常清和盤托出。
第二日一早,營地解除警戒。斥候們早已放出,向着各個方向搜索着。步卒列隊走出軍營,一部分去掩埋波斯人的屍體,另一部分則是去把鐵絲網和鐵蒺藜給收回來。
鐵絲網是真正的寶貝,馬家作坊里產量也不大,昨晚的戰鬥已經證明了這種東西的有效性,這樣的寶物自是不可丟棄在這裏。
拆掉營寨吃完早飯,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大軍再次開拔。
三千多波斯戰俘被繩索串着,餓着肚子踉踉蹌蹌的走在前邊。留他們一命已算不錯了,哪裏還肯給他們飯吃。一天三吃,那是漢家兒郎才有的權利。
在他們身後,是五千盔明甲亮的漢家兒郎。木坤被安置在一匹駱駝之上,走在波斯戰俘的最後面。
波斯人來作戰時,在營地內還留下了萬餘老弱婦孺。如今既是投降了,這些人自然也要歸降。
「木坤,你不要顧慮太多。只要你一心歸降大唐,別的事情終歸是可以解決的。只要你對我大唐忠心不二,成為第二個沙陀也極有可能。」邊令誠見木坤眉頭緊鎖,笑着安慰道。
「承天使吉言,小奴必定盡力而為。」木坤低沉道。
「你的時間,只有三年!」馬璘顯然不準備給這位波斯王子面子,冷笑着說道。
「小奴知道。」
說話間遠處的草甸上騰起大片的煙塵,煙塵前面幾個唐軍斥候快速打馬而來。
「敵襲!」
馬璘臉色一變,大手一揮,田名遠在駱駝背上快速揮動旗幟,五千士兵立刻是做出了反應。
兩千步兵手握長槍陌刀圍着駱駝,兩千騎兵在兩翼緩緩起速,駱駝背上健壯的陌刀騎士神色嚴肅,隨時準備砸下重弩的機括。
「木坤,命令你的部下頂上去!」馬璘抓起鞍邊的陌刀,冷聲道。
木坤怔了一下,慘笑一聲道:「是!」
已經成為了戰俘,自然就是任人擺佈的下場,還有什麼好說的。
「快些傳令!現在正是你表露忠心的時候!」邊令誠冷聲道,然後看着遠方皺眉道,「仁傑,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又有大軍來此?」
馬璘冷酷一笑,緊握陌刀道:「管它來的是誰,敢阻擋大軍,殺了便是!昨夜贏這些波斯奴贏得太容易了,現在正好讓兒郎們顯顯手段!」
邊令誠笑着點了點頭,這時那幾個斥候已經衝到了大軍之前,繞過正在加速的波斯戰俘到了幾人身前,為首的騎士在馬上向馬璘行禮,大聲道:「將軍!前方有大量突騎施人,正向這邊衝過來!」
「突騎施人?有多少?」馬璘沉聲道。
「至少有三千!」
「才三千,還不夠某家塞牙縫的。」馬璘點了點頭,「楊預,回本隊吧!」
楊預應了一聲,帶着那幾個斥候繞到後面,鑽入了韓武那一隊騎兵之中。
「突騎施人真是瘋了!這幾年被咱們打得還不夠痛麼?」邊令誠看着越來越近的煙塵,呵呵笑道。
「死性不改罷了。不知道來的是黃姓還是黑姓,管他娘的,來了就打,沒什麼可說的。」馬璘笑道,「說起來好久沒廝殺了,自投軍安西以來還沒閒這麼長時間過。待會兒一定要殺個痛快,天使請為我掠陣!」
邊令誠拍手道:「壯哉!安西馬將軍,果真是名不虛傳!某家今日也正想看看將軍的手段!」
說話間煙塵越來越近,波斯人在木坤的命令之下,已經向前衝出了一段距離,和唐軍拉開了足有半里。煙塵中已經可以聽到突騎施戰士們大聲的呼喝之聲,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張張過度興奮的面孔。
安西軍這邊,步兵早已放棄了戰馬,下馬列陣進入了臨戰狀態。騎兵在兩側做好了準備,速度不快不慢,隨時都可發起衝擊。勁弩集中在中間,全部都已上弦完畢,巨箭在凹槽內閃爍着凌厲的寒光。
邊令誠興奮的搓着雙手,他參與行軍,功勞便自有他的一份。在安西的地面上,安西軍便是不敗的象徵,敵人來得越多,他能撈的軍功也就越多。
突騎施人已經衝到了波斯人的前方,波斯人被繩索束縛,在木坤的嚴令之下踉踉蹌蹌的向前衝鋒。木坤的駱駝孤獨的跟在三千波斯人的後面,不時大聲的發着命令。回頭看安西軍已經擺出陣型緩緩地跟了過來,木坤心裏才是鬆了口氣。
他知道這是被唐軍當做人肉盾牌了,然而他哪裏有什麼別的選擇。只希望唐軍的弩箭還像昨晚那般犀利,能讓他的子民有更多人存活下來。
眼見突騎施人已經進入到了八牛弩的射程之內,馬璘冷笑一聲,高高舉起了右手。
田名遠跟着舉起了手上的旗幟,只要馬璘的手落下,他的旗幟也就將要跟着落下。
「仁傑!停!停手!」邊令誠眯眼看着那些煙塵中的人影,忽然如同見了鬼一般的大叫起來。
馬璘沉聲道:「天使,不能停!再停那些波斯奴就危險了!」
「停手!快停手!那不是突騎施人!」邊令誠氣急敗壞地道,「別管那些波斯奴了,快些停手!」
「不是突騎施人?」馬璘微微錯愕,「別的人誰敢這麼囂張,衝擊我的大軍?」
「都不許射擊!誰敢射擊,某家饒不了他!」邊令誠尖聲叫道,然後指着煙塵中升起的幾面旗幟吼道,「看清楚了!那不是突騎施人,那是哥舒部落的人,是哥舒翰的族人!」
封常清看了,嘴角猛然抽搐了一陣:「還真是哥舒部的人!」
「哥舒部落的人!他們不是在疏勒避難麼,怎麼會在這裏?」馬璘一臉的不解,但還是令田名遠收了令旗。
說話間那群突厥騎兵已經呼和着沖入波斯人的隊伍之中,手上各種武器飛舞,毫不留情的落在手無寸鐵的波斯人身上。木坤沒有等來唐軍的箭雨,回頭一看,唐軍忽然是停在了原地。
木坤不由得心中驚駭,催動駱駝便向回跑來。
波斯人雙手都被繩索綁着,神色無比絕望,在騎兵的攻擊之下徒勞的躲避着,一個個波斯人被砍倒在血泊之中,又被戰馬踩成肉泥。
哥舒重元縱聲長笑,手上拿着沉重的狼牙棒,每次揮出去都砸爛幾個腦袋,端的是威風凜凜。
三千輕騎沖入戰俘之中,哥舒部的戰士們立馬便是紅了眼。黑衣賊搶奪他們的羊馬,殺死他們的族人,現在得到了報仇的機會,哪個還能有半點兒憐憫之心?
「哥舒部落的人怎麼會在這裏!這是怎麼回事?」
邊令誠臉色鐵青,看着那些在騎兵的攻擊下掙扎的波斯戰俘,拳頭用力攥了起來。
「就算是哥舒部落的,也不能這麼囂張吧!天使,要不給他們一點兒顏色看看!」馬璘冷聲道。
邊令誠連連擺手:「仁傑,你想害死大家麼?哥舒將軍簡在帝心,如今聖眷正隆,為王忠嗣當面忤逆天子天子都不懲罰他。你要是射殺幾百個哥舒部落的人,哥舒將軍發起怒來,某家可是承受不起!」
「然則就這樣看着他們囂張?這還有沒有王法了!」馬璘怒道。
「仁傑,不可意氣用事,算了!算了!」邊令誠苦笑道,「為幾個波斯奴,犯不着惹怒哥舒將軍。」
木坤騎着駱駝跑了回來,連聲哀求道:「天使,將軍,快些救救我的族人!」
馬璘冷着臉沒有說話,封常清別轉了頭去不看他。邊令誠咳了一聲,搖頭道:「這是哥舒翰大將軍的族人,某家也幫不上忙。木坤,某家會派人送你去長安,當然你要想回吐火羅也隨你,你自己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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