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面面相覷,都是不敢再開口。李宓跪在地上連聲求饒,楊國忠卻不再理他。
良久之後,一位文士看着兩眼通紅的楊國忠小聲道:「國公,既然這件事情不是咱們做的,馬仁傑遇刺又是確有其事,這件事情必然是有人背後出手,想要嫁禍國公,挑撥國公和馬仁傑的關係。若真不是國公指使——」
「本來就不是本相指使!」楊國忠憤憤地道。
那文士嚇了一跳,連聲道:「是是是!既然不是國公指使,那便另有其人。馬仁傑今夜來大鬧一場,也是受人蒙蔽,並非是真要和國公作對。既是如此,我們需要做兩件事情。」
「快說!」楊國忠煩躁地道。
「這第一件,便是找到幕後之人。只有找到幕後之人是誰,才能為國公洗脫冤屈。馬仁傑仇家雖多,卻都是雞鳴狗盜之徒,沒有這樣的本事。幕後之人伏擊馬仁傑,卻又嫁禍國公大人,此乃一石二鳥之計。有這樣的人在,國公大人豈能安枕?這幕後之人定要找出來才是。」
「嗯,有理!」楊國忠點了點頭,走回位置上坐了下來,「你繼續說!」
「其二,國公在沒有洗脫冤屈之前,不要再和馬仁傑作對,應着力修補兩家的關係。天子口諭說得明白,兩家聯姻之事不許改變,這無疑是聽了貴妃的意見。既然馬仁傑依舊是你的女婿,楊家和馬家便算是一家人,國公主動修補兩家的關係,天子必然高興。若是兩家再起風波,天子必然不喜。」
「他娘的!明明是那小兔崽子衝到我家又打又殺,反而要本相委曲求全!」楊國忠無比鬱悶,怒氣沖沖地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國公為相靠的是天子的信任,現在天子冤枉國公刺殺馬仁傑,卻不肯對國公有絲毫懲罰。這是何等的恩遇。國公略微委屈一下,也算是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了。」
「……也只好如此了!」
沉默許久,楊國忠長出了一口氣,重重點頭。
……
翌日清晨。馬璘準時醒來,楊幼娘已經準備好了飯食,帶着那叫憐兒的侍女等在外間。
憐兒伺候馬璘洗漱完畢,楊幼娘擺好了各種吃食,恭敬地向馬璘躬了躬身。
小丫頭眼角猶有淚痕。看上去楚楚可憐。馬璘看她這個樣子,心中也不由得一軟。
這一頓飯兩人相對而坐,都是不發一言,飯菜雖然豐盛,馬璘卻吃得沒有什麼滋味。好容易吃完了,馬璘向楊幼娘點了點頭便走向了外院。
幾十名健兒們也已經吃完了飯,見到馬璘出來立馬各自穿甲上馬,馬璘走到青海驄跟前剛起來戰甲,一雙柔嫩白皙的小手忽然伸過來接了過去。
雖然心裏尷尬,馬璘也只好由着楊幼娘幫自己穿上明光鎧。然後策馬帶着健兒們出了府門。
等在外面的還是那五百龍武軍,老將軍陳玄禮居然又來了。兩人略略寒暄兩句,便徑直馳向了龍武軍的營地。
……
龍武軍源自太宗時的侍衛「百騎」,武后時擴充為千騎,中宗時擴充為萬騎,當今天子初登帝位之時,姑母太平公主圖謀作亂,天子便是依靠萬騎挫敗了太平公主,是以對於這支禁軍極為信任。在北衙禁軍中,龍武軍也是最為精悍的一支。
馬璘帶着健兒們來到龍武軍營地之中。與昨日入軍營歇息的安西健兒匯合之後,在陳玄禮的引導之下直接來到了校場之上。
校場之上已有數千龍武軍鐵騎列隊,一個個盔明甲亮看上去精神抖擻,刀槍如林極有氣勢。馬璘領着安西健兒策馬從龍武軍面前馳過。看都不看這些傢伙一眼,後面八百安西健兒也都是目不斜視,徑直跟着馬璘馳到了校場的中央。
安西軍這般傲慢,龍武軍騎兵一個個極為憤怒。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皇族和各個世家門閥的子弟,一個個自覺身份高貴,平日裏皆是眼高於頂。對於地位卑微的邊軍素來看不起,今日列隊迎接安西軍,已經算是給夠安西軍面子了,哪料到安西軍竟然是絲毫不給他們面子!
對於這些傢伙的反應,馬璘看在眼裏,卻並不放在心上。
這些傢伙看上去都像個昂藏漢子,卻都是一些花拳繡腿,安史之亂中不堪一戰,完全就是一群酒囊飯袋。
在原本的歷史之上,阿布思帶着同羅一族逃亡西域,最後斷送在北庭都護程千里手上,少數走不了的同羅老弱被安祿山趁機收入麾下。安祿山麾下不過是糾結了同羅一族的八千殘兵敗將,這八千騎兵居然就把這些長安子弟兵打得狼狽不堪。
這完全就是一支爛透了的軍隊,就是各個世家子弟進來撈取出身的,根本上不得戰場。一支上不了戰場的軍隊,如何能夠讓人尊重。
若是安西精兵對上同羅一族,三千人足以全殲那八千殘兵。這還是原先的安西軍,而不是現在的安西新軍。
「大哥,後面那些傢伙好像有些不滿。」馬勇聽着後面的喧囂,低聲道。
馬璘哼了一聲:「七尺高的漢子,穿個明光鎧坐在馬上也打晃,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可惜了,這麼多明光鎧若是能給咱們安西軍,幾月時間我手裏便又能多一支新軍。都是廢物,不用理會他們。」
校場前方設了一個高台,高台上此時已坐滿了人,不但有天子和群臣,甚至還有不少的女眷。一位中官策馬從高台邊過來,笑道:「郡王,陛下讓你過去。」
馬璘點頭,跟着中官策馬走到高台之前,剛要下馬叩拜,卻被李隆基擺手制止了。
李隆基精神有些委頓,顯然昨夜也沒有睡好,看着馬璘微笑道:「馬卿,你看我這萬騎如何?」
「威武雄壯,卻只是花架子罷了。」馬璘在馬上躬身道。
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剛坐到天子身邊,聽了這話臉色微微一變。
「哦?這都是不錯的長安子弟,能入龍武軍的,個個都是有些本事,為何馬卿說他們都是花架子?」李隆基詫異問道。
馬璘道:「陛下,沒見過血的士卒,便不是真正的士卒。微臣剛才從他們前邊走過,見不少士卒不過二十餘歲,正是氣血勇健的年歲,一個個穿着明光鎧都顯得極為沉重。這樣的士卒,別說放到北方對付草原各部了,就算是放到南方對付南蠻,也沒有什麼優勢。北衙禁軍目的乃是護衛京畿,萬一真遇到什麼事情,這些傢伙根本就不堪用。」
陳玄禮變了臉色,怒聲道:「郡王,須知龍武軍也是為陛下立過大功的,豈是如你所言那般不堪?我軍中上萬健兒,內里藏龍臥虎,郡王豈可小瞧!」
馬璘淡淡一笑道:「老將軍無需動怒,馬璘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就今日所見這些傢伙,我自信麾下八百健兒足可鑿穿!只可惜無法實驗,否則老將軍就明白你的這些部下是多麼的無用了。」
一聲冷笑驟然響起:「明知道無法實驗,卻又這般說,不過是大話欺人耳!萬騎乃禁軍精銳,你靠着八百健兒就想鑿穿,怎麼可能!」
說話的正是楊國忠,看着馬璘一臉的譏諷之色。馬璘目光冰冷看了過去,楊國忠感覺到馬璘眼裏毫不掩飾的殺意,不由得身子一顫,再也說不下去。
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馬璘想起十三位安西健兒的死便極為憤怒。李隆基輕咳一聲,淡笑道:「朕再說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你們都是自家人,說話都要客氣點兒。——馬卿,朕的萬騎真的這麼不堪麼?若是中原有事,當真是派不上任何用場?」
馬璘點了點頭。
今日站到這裏,他已經不想再顧忌其他,只想把心裏話說出去,以免將來大唐承受太多的損失。
畢竟現在已經快到天寶十二年的十一月了,距離歷史上安史之亂爆發已經很近了。若是北衙禁軍不作出任何改變,來日大亂真的爆發之後,這一支耗費無數錢帛建立的軍隊便還是原本的歷史上一般毫無用處。
對於一心要取河中之地的馬璘而言,什麼事情也沒有中原的安定重要。雖說吐蕃已經行將崩潰,不至於再阻斷河西道路,然而萬一中原有事不能迅速平叛,勢必會影響到安西乃至河中的局面。特別是河中,移民的第一批對象是天下十道的老卒,然而將來主體還是關中百姓,若是中原糜爛,關中百姓到了河中也無法安居。
所以明知道這樣會得罪陳玄禮,然而有些話他還是必須要說,哪怕干犯禁忌也顧不得了。
李隆基沉默了幾息,臉上再次現出微笑,又道:「若是真如馬卿所言,可有改變之法?」
「有!」
馬璘點頭,沉聲道:「這些士卒能被陳老將軍選入軍中,在長安子弟中算是不錯的,缺乏的便是歷練。不上戰場見血,永遠不堪大用。如今四境並不平靜,若讓北衙禁軍分批前往邊軍,或去東北討擊二虜,或去河西對抗諸羌,或去劍南壓制南詔,三兩年下來之後,回到長安便是一支鐵血之師。總之是要出兵放馬,似這般守着花花世界總是不成的。」
楊國忠怒喝一聲道:「糊塗!北衙禁軍護衛京畿,怎可擅離職守!若是連兩京子弟也要去邊境血戰,還要你等何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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