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之中,血跡斑駁。波斯老者看着那提着橫刀的唐人青年,又看了看草叢中那兩條斷腿,目光變得極為複雜。
「你……當真便是那馬璘?」
「如假包換,流沙以西還沒人敢冒某家的名頭,」唐人青年點了點頭,溫和一笑道,「我便是安西大都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馬璘,你是誰,在波斯寺中居何職位,說說吧。」
波斯老者長嘆一聲,擰着眉頭苦笑道:「若是早知你便是馬璘,我又何必和你交手!——你既然便是馬璘,那我今日大概是不用死了——馬璘,我不知道你對波斯寺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你如何會這麼快出現在庭州,會對我們波斯寺動手,原本我們該是要好好合作的。我便是波斯寺的主人,波斯寺的大薩滿。」
馬璘看着這個傢伙,笑着點了點頭:「原來是大薩滿,倒真是一條大魚。」
大薩滿看着山下慢慢靠近的大隊騎兵,低沉道:「馬璘,我不知道你對我們波斯寺了解了些什麼,對我們的計劃了解多少,可是既然到了這一步,我們應該好好談談。我們早晚都是要見面的,早晚都是要合作的。你不能殺死我,我們會是最好的夥伴。」
馬璘笑着坐了下來:「你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不過相對別的而言,我還是對波斯寺的財富更感興趣。我聽說波斯寺擁有的財富,要超過大唐一年的歲入,剛好我又比較缺錢,你如果可以把這筆錢交出來,我或者可以饒你一條性命。」
「大唐一年的歲入算什麼,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每年都能得到大唐的歲入。我的意思,你明白麼?」大薩滿嘶聲道,由於劇痛眉頭緊緊擰起。
「你是說造反麼?」馬璘呵呵一笑道,「要是造反。你們找我可是找錯人了。某家乃是是漢人,又不是安祿山那等雜種,怎麼會為了一己之私,讓天下百姓血流成河?我也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像安祿山那般答應你,當了皇帝之後立火祆為國教。」
看着神色震撼的大薩滿,馬璘笑道:「看到了吧,我對你們的了解是不是很多?你們這些波斯遺民不想着滅掉大食復國也就罷了,近百年居然是一直想要傾覆我大唐。難道以為我大唐比大食更弱麼?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大薩滿臉色難看,沉默許久,這才緩緩開口道:「不得不承認,你的確知道的不少。」
馬璘笑道:「肯定比你想像的要多,不然我也不會這麼快回師庭州,將你們一網打盡。」
大薩滿搖頭道:「那點兒損失,不算是什麼,談何一網打盡。你便是殺了我,波斯寺仍在。馬璘,你是顯宦之後。已經到了今日之權勢地位,還不肯更進一步當皇帝,這一點其實並不出乎我們預料,我們對你的了解,也一定超過你的想像。」
馬璘淡淡笑了笑。
「我們沒料到的是,你會這麼快發現我們的計劃,可這些事情就算你不知道,我們早晚也會告訴你的,因為我們是要和你合作的。我們的確是曾經選擇過安祿山,所以才會在延康坊刺殺你。不過後來發現,你才是最好的選擇。那個時候,我便慶幸你沒有死。」
「你無意造反,大唐卻已容不下你。我們的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你已經走上了這條路,不願意反也得反了。馬璘,你聽我說完,就知道為何你別無選擇了。」
「我聽人說,你們手裏有我的把柄,說起來我也很是好奇。我會有什麼把柄落在你們的手裏。」馬璘眯眼看着大薩滿,淡淡一笑道。
「你不信麼?本座就細細給你講一講吧。知道了這些之後,本座相信你一定不敢殺我,一定會選擇給我合作,也一定會選擇造反當皇帝,因為本座知道,你沒有別的選擇。」大薩滿沉聲道。
馬璘笑道:「你還真自信,不過我不信。」
「你不信,是因為你不知道我們對你的了解到了什麼程度。本座可以說一句,你對自己的了解也未必有我們對你的了解更深!馬璘,你且聽好了……」
大薩滿忍着劇痛,詳細地敘說着。馬璘手放在橫刀柄上,盤膝坐下安靜聽着。
時間就這樣緩緩過去,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馬璘的神色不在輕鬆,在陽光下看上去甚至有些猙獰。
終於說完了,大薩滿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這次代價慘重,被逼得提前攤牌,然而看這個樣子,目的還是達到了。
事情的發展與事先的計劃並不一致,然而終究是沒有完全脫離掌控。接下來的事情,不過是繼續順水推舟而已。
他知道馬璘此時心情肯定很不好,甚至想要殺了他,然而最終的結果,肯定會是他想要的。
大薩滿並不認為自己怕死,他所以惜命,不過是為了波斯寺百年來的理想而已。斷了雙腿也算不得什麼,只要最後的結果是好的,只要祆教聖火能夠燃遍中原,那麼將來便可升入阿胡拉的天國。
「馬璘,我們所要得到的並不算多,我們手裏有你的把柄,你只能聽我們的。只要你聽我們的,你便不用付出代價。你如果不願意聽我們的,那麼可就——馬璘,你想幹什麼?」
看着對面的唐人青年緩緩站起,手上橫刀舉了起來,大薩滿微微錯愕,皺眉問道。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要挾我!」唐人青年冷冷笑道。
大薩滿心中一陣慌亂,嘶聲道:「你就算是殺了我也沒有用!我們的計劃已經實施,你已經沒有了回頭的餘地!你若殺了我,必然眾叛親離,將來一定是——」
大薩滿的聲音戛然而止,刀光一閃之下,一顆巨大的頭顱便是飛了起來。
頭顱在草叢裏滾了數尺,最終仰面朝上,大薩滿的雙眼滿是驚怒之色,似乎在問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他已經亮出了所有的牌,卻依然是被馬璘殺死。
馬璘眼中滿是恨意,提着染血的橫刀在深草之中站了很久,仰頭望了望天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樣做或許是有些莽撞,然而要想打破枷鎖,這便是最簡單的法子。
「竟然想要要挾我,真是該死!」
一手提起那顆頭顱,另一手提着染血的橫刀,大步向着山下走去。
……
之前段秀實帶着幾百騎兵到了山口,便即停了下來,讓戰馬散開吃草恢復力氣,同時等待着馬璘的回來。
將軍既然已經追上去了,那個波斯人自然是逃不掉。不光他這樣想,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一道山脊之上出現一個人影,向着山下快速的走來。
那一道標槍挺拔般的高大身影,自然便是馬璘。在馬璘手上提着的,是一顆巨大的波斯人的頭顱。
健兒們策馬圍了過來,馬璘長出一口氣,把手裏的頭顱遞給一位親兵,臉上現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走吧,成公,我們回庭州!」
這個時候,一切的事情都只能藏在心裏。有些事情只能是自己來處理,誰也沒法告訴。
「將軍,這個傢伙當真厲害,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先回庭州去,有些事情來日再告訴你。」
見馬璘不想多說,段秀實也沒說什麼,一行人離開了天山,便即向着庭州而去。
庭州城外,自馬璘離開後再也沒有敵人出現,眼下整個城市依然是被大軍封鎖着。馬璘帶着騎兵們回來之後,下令繼續封鎖城市,不許商人們進出。波斯寺忒也可恨,不把庭州城的波斯寺餘黨全部找出來,他豈能罷休。
馬璘的神色看上去平靜,段秀實卻能感覺到此時他是一身殺氣,段君子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此刻也依然是一頭霧水,只是在心中暗暗擔心。
馬璘策馬走到城門口,有親兵把青海驄給牽了過來,換馬之後吩咐段君子負責駐守城外大軍事宜,自己直接進了城內。
段君子依然是盡職盡責,留在城外統領大軍,馬璘剛進城門,瀚海軍別將古元欽便迎了上來。
高林山之前跟着馬璘一起從金滿縣衙下密道里走了一趟,後來等在城外,此時也是跟着馬璘進了城,高林山見到古元欽身後畏畏縮縮的藏了一人,大步走上前去劈手便是抓了出來。
那人正是金滿縣令蔡仲滿,他另一隻手被古元欽抓得極為牢靠,此時又被高林山給抓住,臉色發白結結巴巴道:「老高,你這是……幹什麼?拜見、拜見將軍!」
馬璘哼了一聲,讓親兵高高舉起大薩滿的頭顱,咬着牙根道:「這個傢伙你認識麼?」
「這是……這是……」蔡仲滿看着大薩滿的頭顱,嚇得心驚肉跳語無倫次,此時忽然感覺大薩滿就在瞪着自己,身子一軟便歪倒了,好在高古二人拉着,不過卻已經是昏倒了。
「數典忘祖,吃裏扒外的東西!」馬璘一臉厭憎之色,跳下馬來狠狠一腳踹在了蔡仲滿的身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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