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哲掃視了一圈,突然發現蘇唐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本來穩如山嶽的身形正前後緩緩搖晃着,似乎坐不穩了,下一刻就要仆倒,雙瞳黯淡,一抹血絲從他的嘴角慢慢滲了出來。
方以哲一驚,急忙縱身掠起,飄落在蘇唐身邊:「你怎麼了?」
蘇唐勉強露出苦笑,視線轉向賀蘭飛瓊,眼中充滿了疑問。
「他應該無礙的。」賀蘭飛瓊的神色也很萎靡,但和蘇唐相比,要強得多:「邪君台畢竟是他煉化的靈種,所以我借用了他的神念。」
「可你……總應該……先和我說一聲的……」蘇唐艱澀的說道。
「我也沒想到損耗會這麼大。」賀蘭飛瓊道:「怪不得師尊說過,讓我修成神通之後,才能嘗試着去運轉上古靈陣。」
「我和你講……再沒有下次了……原來陣眼是這麼做的……」蘇唐斷斷續續的說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剛才賀蘭飛瓊運轉靈陣的時候,他才發現,做陣眼原來是任人魚肉的角色,就連他的神念都可以被硬生生抽取出去,幸好在最後一刻,賀蘭飛瓊發現不對,阻斷了抽取,否則,恐怕他現在已變成人於了。
「沒有就沒有吧……」賀蘭飛瓊笑嘻嘻的說道,她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隨後轉移了話題:「你去把他叫出來,好多年沒見過他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方以哲突然叫道。
賀蘭飛瓊掃了方以哲一眼,沒有應答,隨後用眼神催促蘇唐快點動身。
蘇唐長吸了一口氣,身形向邪君台掠去,轉眼便消失在山岩中。
對蘇唐而言,邪君台是不設防的,他可以隨時進出,而且,他可以清晰的感應到魔裝傀儡的方位。
下一刻,蘇唐已出現在一片密林內,在密林當中有一座平場,和蘇唐的神態有幾分相似的魔裝傀儡正在平場中靜修。
蘇唐停在魔裝傀儡前,沉默片刻,隨後輕輕吸了一口氣,魔裝傀儡的形體陡然變得扭曲起來,接着化作一道輕煙,鑽入蘇唐的口鼻中,消失不見。
蘇唐慢慢垂下眼帘,開始運轉靈脈,吸收着魔裝傀儡帶給他的如海一般磅礴的靈力。
自從他離開人界後,魔裝傀儡已在邪君台中靜靜的修行了近三十年,而且是從不間斷的修行。
蘇唐的萬古浮生訣汲取靈力的速度和效率雖然遠遠超過其他修士的靈訣,甚至能在戰場上即時汲取,但和逸散的靈氣總和相比,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而魔裝傀儡積儲的靈力,卻是百分之百歸屬於他的,絕沒有半點浪費。
更何況,魔裝傀儡一直都在修行,等於他瞬間多出了三十年的苦修。
疲態已一掃而空,蘇唐的雙瞳重新恢復了神光,他略微頓了頓,身形突然從原地消失了。
轉眼間,蘇唐已落在一片草原上,他漫步向前行走着。
附近的草叢以肉眼可以察覺的速度生長起來,草叢中還有野花在競相開放,有紅色、有黃色、有紫的、有潔白的,只是幾息的時間,周圍已變成了一片花海。
蘇唐嘴角露出微笑,他並沒有動用遠古命運之樹的靈能,方圓千餘米之內的花草突然發生了異變,是因為有一個生命正在緩緩甦醒。
繼續向前走,前方出現了一汪清泉,一個女子正坐在石塊後,靜靜的盯着水面,水面上有一朵荷花,荷花中包着一隻燦金色的繭,此刻,繭殼正在慢慢蠕動着。
蘇唐沒有看那女子,他的視線始終盯着燦金色的繭,筆直走到泉邊,他停下了腳步。
那女子吃驚的抬起頭,看向蘇唐。
「莊姑娘,久違了。」蘇唐輕聲道。
「你……你是誰?」那女子慢慢站起身,就在她起身的瞬間,花海中突然出現了無數隻靈蝶,靈蝶如烏雲般騰起在半空中,盤旋不停,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你一點都沒老。」蘇唐緩緩說道:「我卻是有些老了……」
事實上,蘇唐相貌的變化並不大,但神態和以前截然不同,以前的蘇唐充滿銳氣,他在宗師時,就敢挑戰大宗師,到了大宗師,又敢挑戰大祖,可是在星域中熬煉了這些年,他的銳氣已經快被消磨光了,遇事經常瞻前顧後,不過一旦下定了決心,手段則要比以前狠辣得多,動輒殺生盈野。
「你認得我?」那女子皺起眉。
「我們是朋友啊。」蘇唐笑道。
「怪不得呢,看到你,我一點都不慌。」那女子的嘴角慢慢上翹,隨後也笑了起來。
「她睡了有多久了?」蘇唐的視線重新落在燦金色的繭上。
「二十年又十個月了。」那女子皺起眉,憂心忡忡的說道。
「你的毛病好了?」蘇唐顯得有些詫異。
「我有什麼毛病?」那女子一愣。
「二十年又十個月?你能記得這麼准?」蘇唐又道。
「我只能記得她。」那女子道:「只要是和她有關的,我都能記得住,所以,我最喜歡她了,也一直在這裏陪她
「看起來還需要一段時間。」蘇唐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先留在這裏照顧她,我去去就回來。」
「我本來就一直在這裏的呀」那女子說道。
蘇唐的身影又一次從原地消失,在邪君台之內,他就是無所不能的神,以前做不到,現在他的進境已直追大君,又憑空增加了三十年的苦修,距離真正的突破已為時不遠了。
蘇唐汲取的不止是魔裝傀儡的靈力,還有在靜修中慢慢沉澱下的一切。
又是一道泉水,泉水從石縫中滲出,匯集成一汪清潭,隨後又順着山勢慢慢向前流淌着,不時發出悅耳的響聲。
清潭邊有兩個女子,其中一個俯下身,一頭飄飄長發浸在水中,一柄巨大的砍刀正插在她身後,另一個女子手中端着皂花,仔細為人洗着頭髮。
俯下身的正是習小茹,而端着皂花的是梅妃,兩個人談笑不停,氣氛顯得很愉悅。
就在這時,又一個女子從林中穿出來,口中發出驚叫聲:「不好了不好了葉浮沉先生暈厥過去了」
「宗秀兒,出了什麼事?」習小茹驀然抬起頭。
「我也不太清楚。」宗秀兒微微有些氣喘:「師祖說,好像從星空中垂下一股巨力,要操控邪君台,葉浮沉先生拼死與那股巨力相抗,最後力不能支,好像……好像是輸了」
「剛才天搖地動,就是那股巨力在搞鬼?」習小茹喝道。
「應該是的。」宗秀兒回道。
習小茹沉默片刻,再次俯下身,從梅妃手中接過皂花,擦拭着自己的頭髮。
「不回去看看麼?」梅妃吃驚的問道。
「不妨事的。」習小茹淡淡說道:「如果是尋常宵小,自然沒關係,我們都出不去,他們更沒辦法進得來;如果能進來,別說我們,就算他在,我們應該也不是對手。秀兒,你師尊當初是怎麼教導你的?每逢大事應有靜氣,這般慌慌張張的,成什麼樣子?」
「不也不能怪我……」宗秀兒顯得有些委屈:「是師祖讓我來的。」
蘇唐默然,他突然發現,在這些年裏,習小茹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以前的習小茹只是有股敢打敢殺的勁頭,現在卻顯得冷靜得多,換成他蘇唐,突然發現自己的域級靈種被一股力量撼動,真未必能做到習小茹這般穩練。
蘇唐邁開步,緩緩向習小茹走去,梅妃和宗秀兒突然發現走出一條身影,一起向這邊看來,隨後她們變得目瞪口呆。
蘇唐把食指豎在唇前,示意梅妃和宗秀兒不要做聲,而梅妃和宗秀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們不約而同用手揉眼,接着又大大睜開。
在蘇唐剛剛離開的那幾年裏,她們經常期盼着,蘇唐會在某時某刻,突然出現,給她們帶來驚喜,但轉眼過了近三十年,那種期盼已經變得很淡薄了,或許她們心底里還會認為蘇唐早已在危機重重的星域中殞落了,只是沒有人敢說出來而已。
蘇唐走到習小茹身後,彎腰拾起一蓬散發着清香的皂花,輕輕抹在習小茹的頭髮上。
習小茹依然俯着身,她根本沒有回頭,應該看不到蘇唐的,不過,她的身體突然微微顫抖起來,脖頸、肩頭處的肌肉也變得格外僵硬。
宗秀兒這個時候才緩過神來,她突然掠起身形,向遠方飛去,葉浮沉是唯一能控制邪君台的人,他突然暈厥,已讓諸位長老感到不安了,所以她一定要立即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傳回去。
梅妃心中激盪無比,只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更不敢打擾現在的蘇唐和習小茹,只用手輕輕抓起蘇唐的衣角,隨後死死握在掌心中,再不放開。
蘇唐用最溫柔的動作為習小茹洗着長發,可習小茹的身體卻抖得愈發厲害了,有眼淚從眼角流出,隨着灑落的水花濺落在清潭中,蘇唐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由發出低低的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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