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情途 第四十章

    停了車,沈巡靠着駕駛室的車門抽了一支悶煙,駱十佳坐在副駕沒有動。也沒有試圖去探究他在做什麼,在想什麼。

    她知道現在沈巡心裏難受,不打擾,是她唯一能做到的溫柔。

    沈巡這一支煙抽了很久,天都黑透了,他才帶着一身的涼氣重新回到車裏。

    寒氣下來得很快,夜雪不期然地下了起來。擋風玻璃上不斷落下雪花,沈巡開了雨刷將那些形態不一的雪花颳了個支離破碎。

    冬天的山裏到了夜晚就顯得格外寂靜。雪縱橫交錯地下着,帶着簌簌的聲響,大約是雪籽掠過山石和樹林發出的聲音。路上沒有路燈,路況也不算太好走,沈巡開得不快,但凡走過的路,都留下兩道長長的車輪印。地面漸漸被積雪鋪白,描繪出了一個光亮的雪國世界,與天空的幽藍形成明顯色差。

    終於開回鎮裏,路面的積雪已經有些厚度。下車後,沈巡走在前面,每踏出一步,地面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駱十佳跟在他身後,順着他踩出的腳印來走,以防雪水沁濕她的鞋。兩人腿不一樣長,沈巡為了遷就駱十佳,特意走得很慢,步子也邁得比較小。

    招待所那一條狹窄的小路此刻是那樣安靜也那樣漫長。世界銀裝素裹,已經被遮住了原本的模樣。昏黃的路燈之下,雪花在小巷裏漫天飛舞,仿佛填平了時光的溝壑。雪花落在駱十佳手上、臉上、後頸,十分清冽也十分透徹。

    駱十佳最終還是走亂了沈巡踩下的腳印,她忍不住兩步上去擒住了沈巡的手。天地之間是那樣冷,她每一下呼吸都帶着寒氣,動作也很是笨拙。

    她想也不想地撲進沈巡懷裏,沈巡的外套又濕又硬,上面還有沒有融化的雪花,膈得駱十佳的臉冷得都不知道疼了。

    沈巡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人兒,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他拉開了外套的拉鏈,將駱十佳收進了衣服里,絲毫不在意她身上的濕氣。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沈巡的體溫喚醒了駱十佳心底最深的眷戀。她忍不住往他懷裏鑽了鑽,半晌都沒有動。

    「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會陪着你的。」駱十佳抱着沈巡的腰,瓮聲瓮氣地說着:「我知道說這些,你會很不齒。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在這個國家,煤礦出事,都不會照實報。我可以幫助你,以最少的錢,最少的事故人數,最小的代價,保住礦井,解決問題。」

    駱十佳沒有說假話。生意場上沒有所謂的良心,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中國最有名的電商企業家也曾說過,不賺錢的企業是不道德的。員工、投資人給予了信任給企業,企業最基本的,是要以利益作為回饋。閆涵是怎樣迅速積累的財富,駱十佳心知肚明。沈巡若要拿出閆涵那股子狠勁,不去拼良心,也許事情早就解決了。

    沈巡自然明白駱十佳說的理。當初沈巡不贊成投資煤礦,他們資本不足,背景不厚,投煤礦無疑有幾分炮灰的意思。若不是長治堅持要投資煤礦,沈巡不會跟着他賠上身家。長治急於發財,急於功成名就擺脫家人的桎梏。沈巡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所以他沒有反對。作為兄弟,他唯有支持。

    如今,長治失蹤。最壞的那一種可能,沈巡不敢想。

    「不管別人如何,我必須對得起我的良心。」沈巡摸了摸駱十佳的頭髮,溫柔地說:「我不能讓你跟着一個混蛋男人,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有一個壞蛋爸爸。」

    作為一個律師,駱十佳明白,沈巡的想法愚蠢又不知轉圜,心不夠狠的人並不適合爾虞我詐的商場;但作為一個女人,駱十佳不得不承認,沈巡的話讓她覺得感動,也讓她覺得有安全感。駱十佳尊重他,不管他做什麼決定,她都支持。這是她的初心和決定。

    「長治的事……」

    「我沒事。」沈巡阻止駱十佳再說下去,只是伸手將她抱緊了一些。

    昏黃的路燈之下,那一片窄窄的光束將雪花映照成了暖黃的顏色。地上有一道擁抱的影子,輪廓淺淺,溫暖中帶着幾分悽美,雋永而銘刻。

    兩人夜裏回來,天氣冷,沒有再去叫醒長安和韓東。沈巡又要了一間房,兩人準備將就一夜。下雪實在太冷了,屋內的暖氣讓耳朵都凍得有些僵的駱十佳終於緩過來了。簡單洗了把臉,就趴在床上沒動了。

    沈巡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個塑料盆。

    縣裏的招待所條件還算不錯,24小時供應熱水,這在一路上算是不錯的體驗。他打了熱水端到駱十佳腳邊。駱十佳明白了他的意圖,有點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腳。

    「我自己來。」說着,她就要去解自己的鞋帶,手還沒碰到鞋帶,已經被沈巡攔住。

    他低着頭,眼眉低垂,高挺的鼻樑兩邊是專注的睫毛。他認真地解着她的鞋帶,脫去了她的鞋襪,放在手心探了探。她沒順着沈巡的腳印走,鞋子裏果然是進了一些雪水,襪子趾尖和腳掌處都有濡濕。

    他粗糲的手指觸到她白皙嬌嫩的腳背時,她全身一個激靈,忍不住縮了縮腳,又被沈巡拽住了腳腕子。

    沈巡牽着駱十佳的腳放進盆子裏,熱水讓她腳上的血管重新開始流動,暖意從她腳底直達全身,靈魂好像都放鬆了起來。

    沈巡用手舀了些水澆在駱十佳腳背上,一雙大手把玩着她的腳,好像看稀奇一樣看着駱十佳的腳,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腳可真小。」

    駱十佳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嘟囔着說:「165的身高,37碼的腳,標配。」

    說着,她側過頭觀察了一下沈巡的腳。這才發現,他的腳和他人一樣,大得有些霸道。駱十佳忍不住感慨:「你這腳怎麼和船一樣,這得多少碼?」

    沈巡又澆了一捧熱水在駱十佳腳背上,抬頭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聲音淡淡的:「44碼。在我這個身高里,也是標配。」

    「噢。」駱十佳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低聲應了一聲。應完又覺得不夠,加了一句:「記住了。」

    沈巡看着她笑了笑,沒再說話,給她擦乾淨了腳,端起盆起身去倒水。

    看着他的背影,駱十佳心裏痒痒的,不得不說,這個男人這種溫柔方式就如同溫水煮青蛙。她這隻傻愣愣的青蛙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突然就生出了幾分患得患失來,看着廁所里的影子,忍不住煞風景地問了一句:「你給多少女人洗過腳?」

    沈巡在廁所里倒水。駱十佳聽見嘩嘩的水聲里,夾雜着他低沉的回答。

    「兩個。」

    駱十佳腦子轉了轉,突然想起了周思媛。畢竟給他做了好幾年的老婆,想必情到濃時也是給她洗過了,這麼想着,頓時就覺得有些失落。

    「我睡了。」駱十佳脫了外衣,鑽進了被子裏,突然就不想再和沈巡說話了,她自己都沒搞明白,到底是置得什麼氣。

    沈巡整理完才回了房間。他鑽進被子的時候,駱十佳身上已經熱了。而他帶着一身的涼意貼在駱十佳背後,倒是討嫌得很。

    「冷死了。」駱十佳忍不住抱怨。

    沈巡不急不躁,在被子裏尋着駱十佳的手,還沒觸到,就被駱十佳推開。沈巡見她彆扭至此,也不生氣,只是忍着笑問:「哪兒冷啊?」不等駱十佳回答,手就撫上駱十佳胸口,趁機揉了兩下:「心冷啊?」


    駱十佳懶得理他,把他狼爪拍走,背對着他往更遠的地方挪了挪。

    一雙大手自她腰間滑過,在她腹部停住,如同一個套鎖,將駱十佳用力一撈,就瞬間收進了懷裏。

    沈巡的呼吸落在駱十佳耳垂處,他側着身子,吻了吻她的側臉。

    「我給兩個女人洗過腳。」沈巡附在駱十佳耳畔,語調輕柔:「第一個,是我的女兒,第二個嘛,那女人沒什麼心肝。」

    「……」

    ******

    早上起來,沈巡已經不在房裏,但她的行李都被搬進了新開的房間,沈巡這人這麼多年,唯一見長的就是心細,女人總是死在細節上,駱十佳自然不能例外。

    駱十佳從床上爬了起來,趿着拖鞋在行李箱裏多拿了件夾襖加在外套里。外面天冷,禦寒為主。

    從房間出來,韓東、長安和沈巡正在一樓大廳說話。見駱十佳下來,沈巡對她招了招手。她一走過去,沈巡的手就自然搭在她肩膀上。那隻爪子如烙印一樣印在她肩上。駱十佳有些尷尬地看了長安一眼,此時此刻,長安卻是目不斜視的樣子,倒是只有她一個人不自在了。

    「吃什麼?」沈巡問。

    「隨便。」駱十佳回答。

    四人隨便找了個地方解決了早飯。韓東和沈巡說了一個早上礦井事故的問題。出事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在現場。商量半天也商量不出個結果來。

    「那天長治明明是在的。當時他還給我打了電話,說在尋找新的爆破點。」沈巡仔細回憶着那一天的情況:「一般礦里的事都是我在指揮,我不在,長治才去的現場。」

    長安拿了茶壺去櫃枱討水。韓東忍不住罵了一句:「礦里出事,長治個狗/日的不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他到底死哪去了?」

    駱十佳和沈巡對視一眼。沈巡低聲說:「我們現在懷疑,長治可能也出了事。」

    「出事?」韓東一臉詫異,似乎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什麼出事?」長安打了水正好回來,一坐下來就聽見了韓東咋咋忽忽的一句。

    「能什麼事?」韓東倒是反應極快的:「不就是礦里出事的事。」

    長安給每個人倒茶,末了又重申了一遍之前說過無數次的話:「反正我不相信我哥會做這種事。」

    ……

    早上雪雖然停了,但依然很冷,沈巡沒讓王經理過來。吃過早飯,四人開車去了一趟中平村。

    礦井十幾個人的隊伍里,有個帶班的礦工,沈巡是認識的。車也直接開進了那個人家裏。

    原本是想了解情況,問問礦工家屬那一天有沒有什麼異常,但那些遇難礦工的家屬如今連成同一陣線,對沈巡很不友善,還沒開口說上話,其餘的幾家已經迅速到齊,小小的農家院落,瞬間就擠滿了人。

    他們對沈巡的態度很不好,還沒開口說上話,就已經是一副要鬧事的樣子。以寡敵眾,沈巡也沒那麼傻。

    這種場面駱十佳並不是沒有見過,她處理的很多公司糾紛中也經常可以碰到這樣的情況,所以她面對他們的時候倒是比長安韓東他們要淡定許多。

    駱十佳口才極佳,專業性也很到位,雖然被人包圍起來,但仍舊臨危不亂,聰明地和大家周旋着,並且一直出言安撫着他們的情緒。

    在礦工家屬的帶領下,有一部分人跟着沈巡進了屋內,準備談判。還有一部分老弱婦孺,不論駱十佳怎麼勸慰,始終不肯妥協,一直站在院內和駱十佳對峙着。

    駱十佳對於這種人也很頭疼,但她不能在這時候給沈巡拖後腿,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那些老弱婦孺明顯也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駱十佳觀察了一下情勢,很迅速地分析了一下利害關係,然後拉住其中一個帶頭嫂子的手,苦口婆心地開始勸說道:「您先進去,外面冷,我們進去慢慢討論。錢的事不是我們一下子就能拍板答應的,都是按需計算的,也不能您要一千萬我們也給您吧?我們沒這麼多錢啊。」

    那嫂子甩開了駱十佳的手,臉上帶着幾分酸楚:「我也沒那麼渾。」

    「沈老闆不是壞人,你們大可放心,我們沒跑,就是想解決問題的。」

    嫂子眼眶紅了紅,定定地看着駱十佳,許久才說:「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們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挾命要錢。」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嫂子打斷了駱十佳,說道:「律師小姐,請你換位思考一下,現在要是你男人死了,你能冷靜嗎?我們可以不要錢。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給你們錢,把我男人的命換回來。」她頓了頓聲,半晌,眼神漸漸絕望起來:「可我知道,他回不來了。」

    嫂子說到動情處,喉間哽咽:「命沒了,我只能要錢,我家裏三個孩子等着吃飯上學。律師小姐,這是一個做媽的,唯一能做的事了。」

    山間中年村婦大多文化水平不高,幸運的讀了個小學初中,不幸的就是純文盲,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可是此時此刻,這樣文化水平的村婦卻把駱十佳說得啞口無言。她突然開始反省自己這麼多年來做過的許多事。

    她學習了文化知識,懂得了很多談判技巧,她見識了這個社會不同層次的人,最後呢?她都做了些什麼?她不記得自己用這份能力多少次去恃強凌弱,助紂為虐。

    「律師小姐,我知道沈老闆是你男人,我知道你們急於解決我們。」那嫂子反手握住了駱十佳:「請你們摸着良心辦事。」

    駱十佳細嫩的手被那嫂子常年做活粗糙的手包裹住。她心裏生出了幾分奇妙的感覺。

    她突然就想起了沈巡說的話。

    「我不能讓你跟着一個混蛋男人,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有一個混蛋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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