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 第一百四十五章 順理成章

    四下響起了一片掌聲，大家都贊道，「姬公子好劍法，好意境！」

    這些江湖豪客幾乎都是外家高手，平日裏最頭痛的就是和武林世家的子弟打交道。

    世家人物不僅脾氣倨傲，手上功夫往往也很了得，動不動就使出一套號稱有意境很內涵的刀法劍法，一邊打一邊念幾句文縐縐的詩詞，不用交手就能把人給酸死了。不僅如此，贏了你之後還要露出一種很憐憫的目光看着你，覺得你沒文化聽不懂真是可悲。

    今天大家都知道了，以後要是再碰到有世家人物動手吟詩，只要迎面喊一句，「不如自掛東南枝！」就一切都可以化解。

    姬傲劍含笑點頭，心道，我還有「一枝紅杏出牆來」、「從此君王不早朝」、「宣城太守知不知」等等絕招沒有用呢。

    他望着徐興業身後的第三位一流高手道，「兄台貴姓，可要來指教於我？」

    這人陪笑道，「在下范小樓，來自春雨山莊。姬公子武學高明，我就不來獻醜了。」

    姬傲劍見他腰中帶刀，好奇道，「范公子，不動手就不動手吧，你的刀法意境是什麼，能說來聽聽嗎？」

    范小樓聽他問起，便正色說道，「小樓一夜聽春雨……」

    他剛念了上半句，全場已經同聲一致喊了起來，「不如自掛東南枝！」

    范小樓登時一嗆，連連咳嗽起來。

    姬傲劍看他情形，心想這位兄台是無論如何不可能來戰我了。

    於是又望向徐興業，「徐幫主可要來考考我？」

    徐興業嗯了一聲，翻手拔出一把寒如秋水的寶刀。心想，我動手的時候不念意境詩句不就行了，你還真以為喊上幾句自掛東南枝就能包打天下？

    他是十二重樓的大高手，能將外功練到這個地步，就意味着達成了貨真價實的內家小三元，武學意境絕非如前幾位那樣是強說愁。

    楚凌風見他邁步出來，連話都懶得多說，便知道他心中的打算，於是笑道，「姬公子，這位秦淮幫幫主的刀法叫做後庭花，在武林中也是一絕，很厲害的。」

    姬傲劍有如被天雷打中，後庭花？這秦淮幫主人的刀法名字竟然如此強大！

    他隨即反應過來，問道，「這後庭花的刀法，是不是出自《泊秦淮》？」

    楚凌風笑道，「秦淮幫的武功意境，當然得是《泊秦淮》了。待會兒徐幫主使出刀法的時候，我報給你聽啊。」

    《泊秦淮》是唐代大詩人杜牧之在秦淮河邊寫下的一首七言絕句，也是千古傳唱的佳作：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徐興業心裏打了個突：楚先生，你還打算當場講解啊。我不念詩，你幹嗎要給我念？

    一想到楚凌風報出自己的武功招式，全場肯定是響起一片「不如自掛東南枝！」徐幫主趕緊把伸出去的步子退了回來，笑道，「姬公子，徐某覺得你武功已經卓然成家，獨樹一幟，不愧是五星紅旗，迎風飄揚。今日立起人字號牌坊乃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楚凌風喊道，「還有人對姬公子的武道有疑問麼？」

    他連喊了幾遍，見沒人應聲，就對素錦年道，「素先生，水到渠成了。」

    素錦年趕緊點頭，「各位英雄，在大家的共同見證指教下，姬公子現下就是創成了人字號世家。來來，把鞭炮點起來！」

    卻聽有一人說道，「且慢！」

    難道還有人有意見？素先生舉眼看去，登時呆了，這說話的竟是自家龍魂幫的幫主。

    姬玉雪冷眼看着兩人道，「舍弟今日開莊，並不歡迎你們兩位，現下請出去！」

    她所說的對象是大明衛在南京的指揮僉事段華和鎮撫使朱衡。

    眾人沒想到姬玉雪此時突然翻臉趕人，一時之間都覺得愕然。

    姬傲劍和素錦年也沒明白她的意思，六姐你要趕人為什麼不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就趕？

    但又不敢問她，一問出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好像自家內部還沒商量一致似的。

    楚凌風看了看現下有冷場的跡象，笑着問道，「玉幫主，你為什麼把他們留到現在？」

    姬傲劍心中一松，楚先生你真會說話，這就不是現在才趕人，而是把人留得太久了，該趕走了。

    姬玉雪淡淡道，「我本來想看看他們會給我家兄弟出什麼難題，才讓他們在這裏待着。既然這兩位大人一直沒膽子出題目，舍弟現下就要建莊，他們也沒什麼用了，可以滾出去了。」

    段華怒道，「姬玉雪，你實在太過分了，我們又沒有得罪過你，今日作為武林同道來給你家兄弟見證開莊，你如此無禮，算什麼人物？」

    他終究是四品大員，見姬玉雪說讓他們兩人滾出去，怎能不動氣？

    姬玉雪冷冷道，「你說什麼糊塗話，沒得罪我？賀春帶人來殺我，大明衛和我已是死仇，敢出現在我面前的，本該是見一個就殺一個，今日正是因為舍弟開莊，才饒你們一條命。」

    段華和她對視了一陣，見她眼中滿是殺機，似乎隨時都可能出手一般，不由畏縮起來，咬了咬牙，「好，我們走！」

    姬玉雪道，「順便告訴兩位，我說的滾出去，是指整個江南。明天南京城裏，不會再有大明衛的衙門。」

    段華渾身一震，「你這是什麼意思？」

    姬玉雪道，「我船上明日拉下來二十門火炮，將大明衛的衙門轟掉。」

    全場一片寂靜，人人都驚呆了。

    海上玉龍從不開玩笑，說是明天要炮轟大明衛衙門，就必定會有火炮上陣，必定是打成一片廢墟。

    段華發抖起來，「姬玉雪，你是要造反不成？」

    姬玉雪道，「我在哪兒，這裏就不必有大明衛。等我去了北方京師，衛空城也不必待在北京。」

    段華半響說不出話來，忽然笑了，「姬玉雪，你好狂啊。大明衛也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朱公公會找你說話的。」

    姬玉雪淡淡道，「我等着他。」

    金亭林和高破軍倒吸一口冷氣，這姬家的六小姐究竟是中了什麼邪，剛才就主動向我們兩家背後的大宗師挑釁，現下又和大明衛完全撕破了臉，一點不怕得罪深宮裏的那位大宗師。

    茅山宗師咳了一聲，「玉雪小姐，老道這次下山，還有正一天師的口諭，勸你見好就收。」

    姬玉雪道，「是哪位正一天師？」

    茅知遠道，「自然是先代。」

    姬玉雪道，「他若有意見，自己下山來找我。」

    茅知遠心中一咯，你究竟是膽子有多壯啊，已經是把四個大宗師都不放在眼裏了。

    她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倒是把其他人嚇得不輕。

    段華心道，女人一瘋狂起來，簡直不可理喻。姬玉雪現下已經真是瘋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和她硬頂的話，在大宗師找她之前，我就要先被她給滅了。

    他此時什麼狠話也無法再說，在如此態度的海上玉龍面前根本沒有半點效用，只得與朱衡一道灰溜溜離開。

    適才幾人之間的對話，雖然驚心動魄，但在場數百人除了宗師人物和少數幾個大高手，幾乎沒有人能聽懂，也不知道姬玉雪膽大到敢同時得罪四位大宗師。

    大宗師幾乎不履足江湖，不在尋常之人眼前現身，他們的震懾力主要集中在對於一流高手以上的人物。

    楚凌風拍手道，「走得好，走得好！天下最多余的衙門就是大明衛，最好是把這機構徹底裁了，省錢省事。」

    金亭林看着楚凌風，心想：姬玉雪已經瘋了，你只怕也是酒醉得醒不過來，陪她得罪四位大宗師還在這裏樂。

    在場的江湖豪客們卻是紛紛點頭，「楚先生你說的不錯。」

    在絕大多數江湖人物眼裏，恐怕是覺得火炮轟擊的直觀威力比大宗師更為強大。這龍魂幫現在有一艘八十多門火炮的大船正在金陵碼頭上，明天要拉二十門大炮去轟大明衛衙門，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才是最為震撼，只覺得六小姐無比的威風氣派。

    姬傲劍略略聽出了點頭緒，對六姐又是佩服又是為她擔心。

    忽然想道，三姐上次在蘇州也險些是大材小用，差點被那些不識真人的粗淺傢伙搞砸了場子。

    大明衛的兩名大員走後，為姬傲劍祝賀開莊的儀式立刻開始，五星山莊就此正式建立。

    楚凌風對姬傲劍拱手道，「恭喜姬莊主的武學造詣順理成章，自成武道格局。」

    金亭林和高破軍互相望了望，說道，「姬公子在武道上順理成章，已是名家氣象。」

    他們雖然剛才考校了姬傲劍，但也沒有刻意刁難。此時同為武道中人，自然一道進行慶祝。

    茅知遠開口道，「姬公子這般年紀就能順理成章，不愧是青天大宗師的後人。」

    姬傲劍見從徐幫主開始，後面這些宗師高人都一再說到順理成章，不由想起了武理上的四重境界——

    初學者有模有樣，精熟者有板有眼，高明者有條有理，名家者有章有法。

    武學境界從條理分明到章法格局，正是「順理成章」。

    姬玉雪道，「小劍。」

    她只說了兩個字，隨後對着姬傲劍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讚許之意。

    姬傲劍想起六姐引導自己武道的栽培，想起小艾小蘇，九姐八姐，每個姐妹對自己的無數幫助，眼眶不由微微濕了。

    他抬頭望向天空，只見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冬日裏的太陽正灑着暖暖的光輝。

    自從神遊回來，練功沒有一日懈怠，在武道上刻苦鑽研，奮力探索，終於有了今日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