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 憶當年（二）
一個背着書篋的黃衫少女，匆匆地往這邊奔來，腳下踩出了陣陣灰土，顯得步伐十分沉重，
她站定以後，彎腰急急地喘了幾口氣，然後一迭聲地抱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來遲了。︽」
紅衫少女歪着頭道，「三姐，大姐都已經走了，你怎麼才來啊？」
黃衫少女扶了扶鼻樑上的小圓片眼鏡，拿出一塊帕子在頭上擦汗，「剛剛給九妹十妹授課，見她們學得不錯，一高興就多教了一百個字，所以有些耽擱，你們不要見怪啊。」
「這個不打緊。」紅衫少女笑呵呵地說道，「您既然來了，那就快教我們習武吧。」
「是的，是的，我這就教你們。」
黃衫少女手忙腳亂地從身後放下書篋，然後從裏面掏出了一大冊厚厚的書本，足足有三四塊磚頭堆起來那麼高。
「三姐，你太過分了！」淡紫衫女孩驚呼起來，「說好了是教我們練武，你竟然還要帶書過來偷看？」
淡綠衫女孩也不滿地叫嚷，「三姐真是不負責任，我們大好的青春年華，就要虛度在你的手上了！」
「不不不，你們誤會了！」黃衫少女急忙一手把書抱在身前，另一隻手伸出來連搖，「我不是要偷偷看書，這都是給你們準備的教學計劃。」
「這麼龐大的教學計劃？」淡紫衫女孩和淡綠衫女孩雙雙呆滯住了，然後異口同聲地說道，「三姐。你不需要這麼負責的——」
「幾位妹妹，讓我先看看本家的練武規矩。有些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黃衫少女埋頭翻動着「教學手冊」，口中說道。「哦，這裏有一條：感悟武道意境，成為武學名家之後，就可以選擇自修，不必每日都來練武場參加大課。」
她合上書本，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去，「你們幾個，可有誰已經練出了自己的武學意境嗎？」
紅衫少女一臉的囧色，「三姐。你太高看我們了吧？」
「這不一定啊，說不定你們之中有人深藏不露呢。」
「我不知道有誰深藏不露。」銀衫少女冷冰冰地說道，「我只知道，剛才有人練成了五丁開山掌，就不想來上大課。」
「六妹，你成心和我過不去是不是？」
紅衫少女十分惱火，「我最多只是有點兒不想練手執乾坤，怎麼就成了不想上大課？」
「閉嘴！」銀衫少女翻了個白眼，「誰是你六妹？」
紅衫少女的嘴巴張大到不知道怎麼合攏。「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胡話？你不是我六妹，那你還能是什麼？」
「你個頭沒有我高，武功也沒我好，怎麼可能是我姐姐？」銀衫少女用居高臨下的眼神望着她。「我有理由懷疑，當年抱回家來的順序，你在我後面。」
「胡說。明明是我先抱回來的！」紅衫少女氣得臉色發紫，「難道這麼多年來。大姐她們都記錯了我和你的順序？」
銀衫少女板着臉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淡紫衫女孩陡然愣在當場。「五姐和六姐的年齡還真是記混了嗎？」
淡綠衫女孩同樣一臉眩暈，「難道五姐其實是六姐，六姐才是五姐？」
淡紫衫女孩思索着說，「從武功上來說，大姐比二姐強，二姐比三姐強，三姐比四姐強，四姐比我們強，姐姐都是比妹妹強的。可為什麼到了六姐這裏，她就比五姐強了呢？」
淡綠衫女孩咦了一聲，「這麼說來，六姐還真是有理由懷疑順序錯位了呢。」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紅衫少女差點就跳了起來，「三姐，你快說句公道話啊，要還我清白啊！」
「五妹，別這麼緊張。」黃衫少女安慰道，「當年你抱回來的時候，大姐已經八歲了，六妹抱回來的時候，大姐都九歲了，她一直看着你們兩個長大，怎麼會弄混了呢？」
紅衫少女得意地哼了一聲，「六妹，你聽清楚了沒有，這是不可能弄錯的。」
銀衫少女沒有理她，對黃衫少女說道，「三姐，如果這傢伙是我五姐，為什麼長得沒我高，模樣看起來也比我小？」
黃衫少女嘆氣說，「不同的人，生長速度多少有多差異，五妹只是長得有點遲緩，所以好像要比你小個一兩歲。我們九妹長得更慢，兩歲才如常人的一歲，當她抱回來的時候你也就是七歲，但你會把九妹記錯成比十妹小？」
銀衫少女依然不服，「如果說她年紀比我大，為什麼武功不如我？」
「我不是說了五妹長得慢嗎？」黃衫少女繼續解釋，「她因為長得慢，個頭比你低了，身體比你輕了，力氣自然也比你小了。你和她交手之時，就佔了很大的身材優勢嘛。」
銀衫少女哼了一聲，「就算她沒有體格上的劣勢，也不是我的對手。」
「你這是什麼話！我也不是每次打架都輸給你的，只不過是輸多贏少罷了。」紅衫少女一肚子窩火，「要是我和你一樣高，定然次次都把你打趴下。」
「你贏過我的事，那都是以前，今年你就再沒有勝我一次。」銀衫少女淡淡說道，「而我打敗你會越來越輕鬆，等我十招之內，不，三招之內拿下你之後，那時想必你就沒有藉口不服了。」
紅衫少女嘲諷着說，「你若真能三招就打敗我，我自然心服口服，可惜你只是做夢。」
銀衫少女繼續往下說道，「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該喊我姐姐了。」
「等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紅衫少女不滿地說，「三姐已經告訴你，咱們的順序沒有錯。我怎麼可能喊你姐姐？」
銀衫少女用一種非常鄙視，似乎在看井底之蛙的眼神看着她。「原來你不知道？」
紅衫少女莫名其妙，「知道什麼？」
「我們修行武道。最終是為了飛升進入仙界，對不對？」
「是啊，這又怎麼了？」
「真正的修行界，那是一個以力為尊的世界。」銀衫少女肅然說道，「這就意味着，是以修為決定輩分。」
紅衫少女還是不解，問道，「什麼叫做修為決定輩分？」
「就是說，修為在同一境界的修士。分屬同輩。當一名修士晉升一個境界，就會成為原境界修士的前輩，和新境界的修士同輩論交。這樣，每多突破一個境界，都會依次增加一輩的輩分。」
銀衫少女理所當然地說道，「如果我以碾壓的優勢勝你，說明你我根本不在一個境界。不過，我也並不要求你稱我為前輩，只要你喚我姐姐就行了。」
「你、你、你、你、你——」紅衫少女一連說了十幾個「你」。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吼了出來，「六妹！你這是中二病！得治！」
完全震驚過去的還有一旁的七妹八妹。
淡紫衫女孩期期艾艾地說，「原來、原來仙界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嗎，修為居然可以決定輩分？」
淡綠衫女孩呻吟了一下。「七姐，我不行了，我覺得我整個人的三觀都被嚴重顛覆了！」
紅衫少女喊道。「三姐，你還不管管六妹嗎。你聽聽她都說了些什麼混帳話！」
黃衫少女在書里翻個不停，半響之後抬起頭來。茫然地說，「是否以修為決定輩分，習武的家規里好像沒有這一條。」
「當然不會有這一條了！」紅衫少女氣憤地說，「這種想法根本就是顛倒名分，悖逆倫理，六妹已經神智錯亂了！」
「也不一定啊。」黃衫少女一手支頤，若有所思，「六妹這種獨立思考的勇氣還是值得讚賞的，給了我們一個看待其他世界的全新視角……」
紅衫少女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這是哪一門子的獨立思考，難道我家以後就要用武功高下來決定序位嗎？」
「啊？」淡紫衫女孩驚呼了一聲，「照這麼說來，莫非今後誰的武功高，誰就是姐姐了，感覺壓力好大啊。」
淡綠衫女孩拉起她的手，「不怕不怕，反正我們本來已經比較靠後了，只要不被九妹十妹追上就行，小艾小蘇現在還沒識字，威脅就更低了。」
淡紫衫女孩猶疑着說，「但是八妹你的武功要是超過了我，那怎麼辦？」
淡綠衫女孩立刻答道，「七姐請放心，不管我武功能不能勝你，你永遠都是我的七姐，我也永遠是你的八妹。」
「聽聽，聽聽，這才是姐妹之情。」紅衫少女指着銀衫少女，「六妹，你贏過了我，就要做我的姐姐。那是不是你贏了大姐，也要大姐喊你姐姐？」
銀衫少女瞥了她一眼，「我根本沒指望自己能勝過大姐和另幾位姐姐，我只要能贏過你就行。」
紅衫少女氣得發抖，「你幹嗎老是衝着我來？」
「六妹，你給我說實話。」黃衫少女有些緊張地問，「如果萬一你真能贏了大姐，那時你會怎麼辦？」
銀衫少女沉默了好一會兒，生硬地說道，「就算那樣，大姐也還是大姐。」
「為什麼，你不是說以力為尊嗎？」黃衫少女追問，「按這個理論，你能勝過大姐，就該讓大姐尊你為姐姐。」
銀衫少女的話語沒有一絲情感波動，「大姐照顧我，教導我，愛護我，關心我。不管她是什麼樣，即使她完全不會武功，即使她手無縛雞之力，即使她一文不名，即使她窮困潦倒，她也是我最尊敬最愛戴的大姐。」
「呼，這我就放心了。」黃衫少女鬆了口氣，「那你為什麼和五妹過不去，難道你覺得她沒有照顧你，教導你，愛護你，關心你？」
「正是。」銀衫少女冷聲道，「而且她樣樣不如我，憑什麼做我的姐姐？」
紅衫少女氣道，「不是我不想照顧愛護她，可是我不比她大多少。長得又比她慢，沒那些個機會。」
「我壓根就沒指望過你照顧我。」
「好了。先別爭了。」黃衫少女接着問道，「六妹。那像我這樣真是一點武功都不會的，你不會也要我喊你姐姐吧？」
「三姐說笑了，你待我們也是很好的。」
銀衫少女搖了搖頭，「您既然記得來教我們練武，怎麼沒有把眼鏡摘下？」
黃衫少女的眼神透着困惑，「沒有眼鏡我就看不清了，為什麼要摘下？」
「你依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高強嗎？」紅衫少女嘆着氣，「那你又怎麼敢來教我們嗎？」
「我不是準備了充足的教學計劃嗎？」黃衫少女有些靦腆地說道，「雖然我不會武功。但我也算是個飽讀武學典籍的學院派，想來對你們進行一些理論指導，還是勉強可以勝任的。」
紅衫少女忍着笑道，「三姐，你這樣指點我們太沒效率了，直接拿下眼鏡就行了。」
忽然間，淡紫衫女孩悠悠嘆了一聲，「我明白了，三姐對我們真是太費心了。」
淡綠衫女孩也點頭道。「我們眼前的這一位三姐，雖然知道任務艱巨，也依然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黃衫少女聽出點奇怪的味道，沉吟着說。「你說『這一位三姐』，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想知道？那我們按慣常的來一遍好了。」
兩個女孩笑了一下，咯咯唧唧地說了起來：
「其實。我們有兩個三姐，一個是不戴眼鏡的三姐。一個是戴上眼鏡的三姐。」
「不戴眼鏡的三姐太過於痴迷武道，只要一練起武就停不下來。」
「可是如果只是練武而不讀書。就不能全面提高自己，所以三姐在心神中創設了一個戴眼鏡的三姐。」
「戴上眼鏡的三姐只愛看書，一看起書就停不下來，並且以為自己一點不懂武功。」
「大姐走了之後，教我們練武的，當然應該是不戴眼鏡的三姐。」
「可是戴眼鏡的三姐也知道了有這個任務，雖然她不會武功，但根本沒有推託，遍查武經，耗盡心血給我們準備了教學計劃。」
「只是她不知道，不戴眼鏡的三姐心中對於武學早就包羅萬象，無需再做這些準備。」
……
黃衫少女怔住了，一臉迷惘地說，「我原來有這麼厲害嗎？」
淡紫衫女孩嘻嘻一笑，「如果不信，三姐請摘下眼鏡，就知道了。」
淡綠衫女孩同樣笑道，「其實三姐你只要摘下眼鏡，就會發現你不僅不會視線模糊，還立刻就能恢復武學高手的耳聰目明，十丈之內的任何微小動靜，都瞞不過你的心神。」
「雖然我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可是三姐你再戴上眼鏡的時候，又都會全部忘了。」
「就是，不過每次我們對你說出真相的時候，這個時候三姐的表情就最可愛了，怎麼也看不夠啊。」
紅衫少女也笑了起來，「七妹八妹說得不錯，真是百看不厭，每次都有每次的精彩。」
「然而我對她的這種做作，早就討厭透了！」
伴隨着一個幽冷的聲音，一道黑色的「標槍」突然從天而降，深深扎入地下，露在外面的部分挺得筆直。
與此同時，一個黑色的人影也落了下來，穩穩地立在了「標槍」之上。
當看清了之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立在眼前的長條兵刃，其實根本不是標槍，而是一根黑索。
「方才六妹說的一點不錯，練武之人就應該以力為尊，這個規矩我很喜歡。」
這個人影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口氣說道，「所以，姬聖典，我今天就要打敗你，以後你就在我之下，喊我為姐。」
淡紫衫女孩吐着舌頭，小聲說道，「四姐又來挑戰三姐了，她的進境這次看起來好像強大了許多。」
「這當然了。」淡綠衫女孩道，「四姐要是贏了三姐，就能把序位換過來，她自然很有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