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 第二章 練功決心

    大約又過去了七日，姬傲劍的高燒終於退了，胸中的疼痛也減弱到可以承受的程度。神醫妹妹也終於可以回自己屋裏休息，不必日夜都守候在兄長身邊。

    退燒第二天，綠衣女孩一早又過來查看兄長的病情。

    姬傲劍當日穿越過來，第一眼見到這位妹妹就驚艷於她的美麗，當時的印象極為牢固。此刻見她，卻明顯已比當時瘦了整整一圈，心頭登時萬分酸痛。

    只聽姬小蘇輕聲道，「兄長現下感覺如何了？」

    她的音色冰冷平板，想表現得柔和一些，也只能是放低音量。

    姬傲劍嘆了一聲，「其他都好，只是我對於過去的事情，似乎全都忘了。」

    他知道自己沒有原身記憶之事已被妹妹看了出來，乾脆直接道出。

    姬小蘇怕他死裏逃生之後又因為失憶，心緒不能穩定，安慰道，「兄長不用難過，人生不過是黃粱一夢，忘了前事，便如今日再生。」

    沒等姬傲劍回答，隨即拉過他的一隻手搭起脈來。

    姬傲劍現下知覺清醒，頓覺神醫妹妹的手指冰涼，觸感也如同大理石一般，和她一副冰山的樣子極是相配。

    過了良久，姬小蘇抬起頭來，慢慢說道，「兄長，你之前和原劍空動手，胸口中了他的獨門摧心掌，這門掌法更是以陰勁為主，震傷了你體內的臟腑。」

    姬傲劍心中咯噔一響：臟腑受損，可是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說不定自己要落下一生的病根，連壽命都要大大縮短……

    「嗯，還好你總算能用上幾分內勁，氣血及時行走，護住了心肺，沒有傷及根本。」綠衣妹妹語聲平緩，「這些天針藥未停，你傷勢已經止住，再養上半個月，應該可以下床走動了。」

    一旁的小丫鬟眨了眨睫毛，忽然說道，「少爺，那摧心掌只要把人當場打昏過去，傷者就是必死。你這次中了摧心掌，就是拖到及去求其他名醫，人家擔心壞了名聲，也不會願意施救。可是蘇小姐醫術通天，居然把你救回來了。」

    我這條命真的是妹妹從鬼門關上拉回來的。

    姬傲劍百感交集，忽然問道，「小蘇，這次的傷勢會不會影響我練功追上原劍空？」

    「你傷勢已沒什麼大礙，下床之後就可以重新練功。」姬小蘇停了一停，忽然眼中一亮，「兄長，剛才你在問追上原劍空，你想找他報仇？」

    她本來以為姬傲劍忘了往事，是受原劍空打擊太深，心神遭受重創導致的反應。此時聽說兄長還想找原劍空復仇，心下登時欣喜起來。

    姬小蘇心道：是了，哥哥往事全忘，不記得當日敗給原劍空的具體情形，可他現在知道了自己仇人是誰，所以想着要贏他。

    姬傲劍點點頭，十分認真地說道，「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被人欺上門來，打成足以致死的重傷，不僅是自己受了這麼多天的罪，還把自己妹妹也累慘了。如此害命之仇，豈能不報？

    姬小蘇立刻道，「兄長有這份心，這是最好了。」

    姬傲劍問，「我想知道，目下我和他的差距有多大？」

    妹妹答，「原劍空單論外功修為算得上是高手，氣血運行有七轉之速。兄長你本來是氣血四轉，不過這次受傷會拖累你的功力進境，現下已退回到氣血三轉。」

    姬傲劍有些迷糊，「這氣血幾轉幾轉的，是什麼意思？」

    綠衣女孩一愣，「氣血行速是衡量外功內功修為的一種方法。兄長你連這都忘了？」

    姬傲劍點頭，露出更迷糊的神情，「我好像確實記不起來了。」

    姬小蘇道，「練武之道，講究的是內外合一。外功是外練筋骨皮，內功是內練一口氣。」

    姬傲劍點頭：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這句話聽說的次數可太多了。

    神醫妹妹接着道，「外功雖說練的是筋骨肉身，但同時也在鍛鍊氣血。一個人舞槍弄棒、打拳踢腿之時，氣血奔行和心跳都會越來越快，這就是血行加速。所以經常練武的人，氣血自然會越來越強盛，」

    姬傲劍繼續點頭：生命在於運動，人在運動的時候，心跳和呼吸都會加快，血液循環也在加速，原來這就是妹妹所說的鍛鍊氣血。

    姬小蘇道，「功力練得越深，氣血行速越快。氣血一轉，是練武人平常狀態下的氣血行速。練到幾轉，就是表示氣血行速的奔走倍數。」

    姬傲劍眨了眨眼，「你說原劍空的氣血七轉，就是說他的氣血行速能達到常人的七倍，他怎麼受得了？」

    姬小蘇搖頭，「不是常人的七倍，是他自己的七倍。」

    姬傲劍看了看她的神情，忽然明白了。

    經常從事體育鍛煉的人，平靜時候的心跳會漸漸慢下來。普通人的心跳次數為平均每分鐘七十五次，高水平的運動員卻只有三十多次。

    姬傲劍也曾聽說過人的心率極限是每分鐘二百二十次，超過這個數值，心臟就不能繼續完成正常的搏血功能。

    原劍空的功力只需練到每分鐘的心跳次數低於三十次，七倍行速就不會達到二百二十次，那麼氣血七轉對他來說確實不是問題。

    看來這原劍空的體能放到現代，也足以成為最頂級的優秀運動員，果然當得是高手之稱。

    姬傲劍心中隱隱明白了氣血行速的意思，又問道，「你說內功修為也以氣血來衡量，這是什麼道理？」

    姬小蘇道，「內家的吐納導引之法，專門鍛煉心肺。練到呼吸強勁、內息悠長之後，就能直接提升氣血行速，甚至讓氣血行速超過外家功夫所練的極限。」

    姬傲劍有些瞭然，原來內功的效果，是可以人為控制氣血行速。

    打拳踢腿加快氣血運行，意味着需要經過熱身，等心跳血速上來之後，才能發揮自己巔峰狀態的功力。

    而修煉內功之人，不需要熱身階段，就能自行調節氣血運行的速度。當動手之時，可以迅速進入最強狀態，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姬小蘇又道，「原本這世間只有外功，沒有內功。古時的武學大師，將外家功夫練到登峰造極後，自然也有了一身強大的氣血。待到年紀漸大，外功衰退之後，他們發現自己的氣血依然十分旺盛，遠勝常人，自會深入研究氣血運行之理，進而探索出了單獨的內功修煉和運行之法，這便是內家吐納引導法的由來。」

    姬傲劍好奇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姬小蘇道，「大約從南宋以後開始，到了元明之時，內家學派正式成型。」

    南宋以後？姬傲劍立刻想起了描寫北宋末年梁山好漢的《水滸傳》，按書上所寫，那些好漢們終日裏打熬氣力，鍛煉筋骨，確實都是外家練體的路數，從未出現過什麼內家功法。就算是坐禪的魯智深，有法力的公孫勝，也沒說他們調息打坐，修煉內功。

    原來內功，是這麼一回事。

    在穿越之前，姬傲劍是一個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大學生，對內力的說法一點也不信，認為只是武俠小說里編造出來的神物。

    姬傲劍還記得某地醫學院曾有科研人員在微*博上公開聲稱打通了任督二脈。結果，全國人民都笑了。

    抱着這個疑問，他又問神醫妹妹，「內功練法有沒有打通十二正經、奇經八脈的說法？」

    姬小蘇很奇怪地說道，「這十二正經、奇經八脈，是我們醫家所言的人體氣血運行的必需通道。練內功和打通經絡有什麼關係？經絡不通的，那都是死人了。」

    姬傲劍點頭，「那內功的作用就是鍛煉心肺，控制氣血？」

    姬小蘇道，「除此以外，修習內功還可以養神養生呢。」

    她口氣中露出自豪之意，「我們醫家，數千年前就發現練習外功使氣血旺盛，可以長壽，因此創下了五禽戲。後來內功理論問世，又看到了修習內功對鍛鍊氣血更有效，由此形成的內家養生功也蔚然成派。」

    姬傲劍點了點頭，「我現在的氣血已經落到三轉去了，而原劍空是氣血七轉，我要練到什麼時候才能追上他？」

    姬小蘇很不以為然道，「兄長不用擔心，只要你真能辛勤苦練，定能在三年之內超過原劍空。」

    姬傲劍心中大喜，「果真？」

    姬小蘇道，「天青山莊是天字號的世家，高手成材當世第一，我們有八位姐姐都在二十歲之前練成一流高手的，原劍空現下不過是二流高手罷了。你只要認真練功，怎會追不上他？」

    姬傲劍整個人都震驚住，「我們有那麼多姐姐，她們還那麼厲害？」

    姬小蘇有些不滿，「兄長，你竟然連這樣的事都忘了！你有九個姐姐，兩個妹妹。」

    好多好多……姬傲劍簡直沒語言了。

    他看了看姬小蘇冰山一般的絕美面龐，不由想道，其他的姐姐妹妹是否和眼前的綠衣妹妹一樣漂亮呢？

    冰山妹妹覺察出他有些異常，奇怪道，「你在想什麼？」

    姬傲劍想了想，「我這氣血落到三轉的程度，在武林中是什麼地位？」

    姬小蘇道，「自然遠遠不是高手，以前四轉的時候最多也就勉強稱得上是好手，現下大約相當於一般的門徒弟子。」

    姬傲劍哦了一聲，「原來我又成了初學者。」心道穿越者果然要從新手村起步。

    姬小蘇只當他又頹喪，忙打氣道，「兄長不用灰心，一步一步來就可以了。你先練回四轉，再儘快突破到五轉，然後修習本家的內功吐納法。」

    姬傲劍對她的安排沒什麼意見，只是問，「我為什麼不能現在就練內家吐納之術？」

    姬小蘇道，「少年之時，血氣方剛，以外家功夫提升氣血進境最快，練靜坐吐納就會耽擱了功夫。等到了氣血五轉的時候，外功進境穩定之時，修習內功才是最好。」

    她長長嘆氣說道，「兄長，你之前就是嫌棄練外功太苦，貪圖方便早早練了內功法門，結果兩頭耽誤，否則也不至於和原劍空差距那麼大。」

    姬傲劍想，這原來的姬少爺果然不是個刻苦用功之人。

    姬小蘇又叮囑道，「你練到氣血五轉之前，私下也不要偷偷地練內功。」

    姬傲劍笑道，「你放心，我原先怎麼練的呼吸吐納都忘了，想偷偷練內功也不可能的。」

    姬小蘇滿意點頭，「看來忘掉前事，還是有那麼一些好處的。」

    自此以後，姬傲劍就一心期盼着早日下地練功。而每日服用那綠綠的濃稠藥粥，他也明顯感覺到身體正在恢復，一日勝過一日，心中越來越是雀躍。

    這一天，神醫妹妹給他看過病情後說道，「兄長，再過兩日你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姬傲劍心中一喜，卻注意到妹妹似乎面色有些不自然，連忙追問。

    姬小蘇定了定神，「兄長，家中確實有一事發生了變化，請你做主。」

    她遞過來一本賬目，姬傲劍接手翻了一翻，只見上面寫滿了「白虹幫——三百兩」、「鐵槍會——六百五十兩」、「銀兵坊——一千八百兩」等種種幫派的名目款項。

    他想了想道，「這是各處幫會對本家的送禮？」

    姬小蘇點頭，「正是，我們天青山莊是江南武學盛地，各家幫會堂口常有敬奉。不過在父親大人故去後，已比往年少了七成。而你這次輸給了原劍空，在江湖上更是已經傳成被他活活打死，這就是說本庄已經徹底家破人亡了，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這些進項。」

    「家破人亡？」姬傲劍被雷了一下，心想那摧心掌的名聲果然厲害，竟如此深入人心，江湖上直接把中掌的自己當成是個死人了。

    「但是我其實沒死，這個消息外面早晚會知道吧？」

    「兄長，你要知道，之所以父親大人身後還有一些同道維繫送禮，那全是因為他老人家的薄面，和你沒有半點關係。」神醫妹妹說話十分直白，「現在江湖上以為你死了，天青山莊倒了，這最後的一些進禮自然就會停掉。就算過些日子知道你還活在人世，已經停下來的送錢也不會再恢復。」

    姬傲劍明白了：家裏已經徹底斷了外面的錢源，像以前的姬少爺那種「及時雨」，財政上根本支持不下去。

    「山莊之中，現下還有約六百名投奔來的江湖同道。」姬小蘇問道，「如何處置，請兄長示下。」

    「把他們都送走吧。」

    「送人走，是很難的。」姬小蘇回答。

    「我知道。」姬傲劍點點頭。

    裁員向來是天下難事，莫說是企業，就算是國家，削減民眾福利也是需要勇氣的，歐洲債務危機好幾年了，那幾個國家縮減財政開支一直無所作為。

    眼下這好幾百武林同道雖說只是在天青山莊白吃白喝，但要讓他們走，就是打破了他們已有的生活模式，勢必會有不少反彈。

    「把天字號牌坊拆了吧，說我退出江湖了，這樣天青山莊就無需再與武林中人來往，也不需要再接濟江湖人物。」

    姬小蘇渾身一震，「拆了父親大人立下的牌坊？兄長，你可知道，這座天字號牌坊如果拆了，你今後就要以自己的武學境界，才能修起相應的牌坊。你能保證自己成為大宗師，再立一座天字號？」

    原來是這樣？

    姬傲劍想了想，十分誠懇地說道，「小蘇，父親的武道成就，是父親的。留着牌坊，也不代表我就是大宗師。至於以後，我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成為大宗師，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能重立天字號，就是無能後人，所以我要日日想到這一點，逼迫自己一定要成功。」

    姬小蘇仔細望着兄長，過了許久，忽然躬身行了一禮，「即使兄長將來重立的是人字號，小蘇也以兄長為豪。」

    神醫妹妹，你對我的期望可真低啊。

    想到這裏，他開口道，「小蘇，你既有神醫之名，會使毒嗎？」

    ……

    天青山莊坐落於金陵六合山下。

    門前的世家牌坊，背面題字是「人傑地靈」，四個字囊括了兩重含義，也是天字號世家最多使用的背題。

    而正面所題的是「頭頂青天」，不僅僅是老莊主作為大宗師領悟的意境，也是姬家武學的核心主旨。

    姬傲劍的父親姬青天，乃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潛心將家傳武學發揚廣大，三十歲之前即進入了大宗師境界，創下了天字號的天青山莊。在他去世之前，已被公認為天下第一高手，並在近年來的武林盟里當了第一任盟主。

    天下第一的個人名聲、天字號世家的家門、名副其實的武林盟主，他的人生完全可以說是圓滿了。

    站在高大的青石牌坊下，姬傲劍輕輕撫摸着這位傳奇人物的標記，似乎看到了一個通向武道巔峰的路標。

    「少莊主，這真的要拆嗎？」十來個家丁操着石瓦工具，看着這座高大的牌坊，心裏還是不舍。

    「拆了它！」姬傲劍聲音十分堅定。

    拆去了代表武林世家的牌坊後，姬家現在便只是一戶普通的地主莊園了。但是大宅門戶的人家，門前一般還是要放個普通牌坊，一則以利風水，一則照蔭後人。

    原址之上，用原來的石料，拆舊換新進度很快，一座規模比以前小得多的牌坊樹了起來。

    家丁們再次向姬傲劍討主意，「少莊主，現在牌坊上的正題和背題寫什麼？」

    「正面寫上『四時吉慶』。」姬傲劍眯起了眼，望着頭頂上的青天，悠悠道，「至於背面，就寫『五穀豐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