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姬傲劍進了後花園,綠衣妹妹已等候在這裏。
姬小蘇道,「兄長,這些日子站樁下來,你是否已經覺得下盤足夠穩固了?」
姬傲劍看着地面,已有自己踩出的兩個隱隱約約的腳印,信心立生,「我現在只要一站樁就能落地生根,感覺就是十個人也推不動我。」
姬小蘇轉頭對小尋說道,「小尋,你去全力推一推少爺。」
小尋答應一聲,跑步過來往姬傲劍身上用力一撞,然後就如同撞牆一般被反彈回去。
姬傲劍覺得她剛才撞到自己的身體很軟很香,正色道,「小尋,我覺得你沒有用力,還可以多撞我幾下。」
小尋疑惑道,「是嗎?」她也有些不服氣,便要再來撞過。
姬小蘇揮手止住了她。喊來一群家丁,讓他們一起來推兄長,姬傲劍只好失望嘆氣。
一兩個家丁推上來,姬傲劍還覺得沒事,三個家丁上來就已經很吃力,四個家丁上來只能勉強頂住,到了第五個,姬傲劍終於蹬蹬連退了幾步。
小尋嘻嘻笑道,「少爺,還說十個人都推不動你呢,這才五個人。」
姬傲劍咳了一聲,「這叫信心,信心你懂不懂?有了信心,希望才能實現。」
姬小蘇點頭道,「四個人都推不動你,兄長,你確實站得很穩。那你已經可以開始練習浮雲樁了。」
她指着後花園裏一座木架高台說道,「兄長,這個木台就是你練浮雲樁的地方。」
此時朝陽剛剛躍出地平面,後花園裏一片晨曦金光,映得這高台也是亮光閃閃。
姬傲劍望着這座比天字號牌坊還要高出多倍的高台,喉嚨中登時發出咕的一聲,「我昨天還沒看到這座高台,是怎麼一夜之間冒出來的?」
姬小蘇淡淡道,「這是昨日你在演武場練箭的時候搭起來的,本庄內有備好的制式木架,榫卯接頭一應俱全,搭好台子費不了多少功夫。」
姬傲劍問道,「這木台有多高?」
姬小蘇道,「不高,只有九丈九尺九寸而已。」
這還不高?都已經三十多米,十幾層樓房那麼高呢。
姬傲劍想,我在丈高的牆頭站住覺得已經很不錯了,想不到本家還有這麼變態的法子,直接讓人去站十多層的高樓克服暈高。
等會,以這種高度,就是不暈高的人上去都會心驚膽寒,這是生理的自然反應。
練神果然是條危險的道路,一旦練不成心神,還要把自己弄出心理疾病來。
姬小蘇道,「兄長,你下盤底子紮實,站好了樁,四個人都推不動你。除非是你自己心亂,否則你不可能從高台上掉下來。」
姬傲劍點頭,「確實如此。」
自己站住了樁,就是落地生根,如果自己不慌,又怎麼會掉下來?而只要不掉下來,這在高台站樁和在平地站樁簡直沒區別。
他想起這些天練樁的成果,信心陣陣湧起,邁步就往高台上走去。
剛要伸手去爬,姬小蘇喊住了他,遞過來一大碗水,「兄長,還要記得頭頂青天,兼練心神。」
這……
姬傲劍左手端碗,腳下踩着木階,不多時登上了這座梯形木台的頂部。
木台頂部只是一張薄片木板,寬度和小板凳差不多,只是略微長些,剛夠兩腳分開站樁。
在這近乎十丈高度的木台上,一陣陣涼風不時迎面吹來,更是讓人身心發寒。
姬傲劍雙腳牢牢扎穩馬步,幾乎是要立刻踩陷出足印,兩手慢慢托起水碗,放在頭上,開始了這浮雲樁的練功。
他閉着眼睛打算不管不問,卻聽姬小蘇在下面說道,「兄長,閉上眼睛就不能練神了。」
姬傲劍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睛。發現從這個高度望下去,人影、房屋、假山、池塘、都小了一大圈,整個天青山莊變成了一張地圖,實在讓人觸目驚心,繼而就是心驚肉跳。
他不再往下面多看,兩眼平視前方,卻見前方正是朝陽,火紅的光芒迎面撲來,刺得眼睛生疼。
真悲催,為什麼選了這個角度?
不能閉眼,又不能朝下看。想背朝太陽吧,此時頭頂青天,如何能在高台上轉身?
姬傲劍只好半眯着眼,目光儘量往眼角方向游移。
再過了一會,吹到身上的涼風似乎越來越大,姬傲劍只覺得身體好像在一晃一晃。
不對啊,連四個家丁都推不動我,這點小風焉能使我搖晃?
姬傲劍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雖然在高台上站樁極穩,但這木頭搭出來的高台能有多結實,不隨風晃動才怪呢。
不是我不穩,實在是這高台本身不穩啊!
隨着時間的推移,姬傲劍覺得這木台的晃動越來越厲害,忽然間頭上一輕,那一片青天已經塌了下去。
如果是在平地站樁,姬傲劍只要一伸手就能撈住青碗。但此刻他身在高台,覺得全身都在搖晃,哪敢隨意亂動。
於是青天只能從十丈高台上墜地,摔得粉碎。
姬小蘇很惆悵地嘆息,「兄長,天塌了。」
路小尋也很興奮地喊道,「少爺,天塌了。」
姬傲劍臉色抽搐:你們兩個這麼滿足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兄長,」姬小蘇爬上高台,在他腳下又遞上來一碗水,「別再摔了,這碗很貴的。」
姬傲劍無語俯身,把這碗水接了過來,默默地放在頭頂。
在這之後,他覺得自己隨風輕晃,感覺已經麻木了。等到姬小蘇告訴他可以下來的時候,他因為腳下已經站得發麻,提步的時候直接一腳踏空,從梯台上滾了下去。
這一刻,姬傲劍反而心思清明,剛滾落半圈,看準了木台的梯階,順手一抓就穩住了身形,然後慢慢爬下。
只是頭頂第二隻青碗隨着這一次失足,自然也保不住了。
姬小蘇見他下來後面色發白,「兄長,你覺得這浮雲樁練神的效果怎樣?」
姬傲劍嘆道,「我覺得比第一天站樁耗損的心神還多。」
姬小蘇道,「兄長,你現在練浮雲樁是勞神,等習慣了,練浮雲樁就是養神了。」
姬傲劍驚奇了,「還有這回事?」
姬小蘇道,「當你在高台上站穩心神,再不會擔憂失足墜落。那時就會發現,眼前是青天麗日,身畔是浮雲繚繞,耳邊有清風拂面,腳下更是展開一幅江南田園風光,極目四顧,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曠神怡?」
姬傲劍嘆服,「你說的果然有道理。」
姬小蘇又道,「日後你如果和敵人在懸崖絕壁,或是城牆高樓上交手,你練過浮雲樁,心平氣和,進退自如;對手戰戰兢兢,縮手縮腳。一個如履平地,一個如履薄冰,你要贏他簡直是太容易了。」
到了第二日練浮雲樁,姬傲劍心中已經不再有多少畏懼。
昨天他雖然最後不慎從台頂摔下去,卻也了解到以自己的身手,能夠輕鬆抓住木梯,不至出事。
他心裏有了底氣,那高台的晃動感覺好像比前一日也小得多了,甚至還覺得晃動感慢慢產生了一種舒服的感覺。
就好像自己真在輕飄飄的雲團之中,立於浮雲之中站樁。
今日放下了擔憂,靜心在高台上觀賞美景,果然覺得這陽春時節的浮雲麗日,分外可愛。
姬傲劍的目光從天青山莊向外望去,四周農田連成一片,青色的麥浪起伏,翻騰成一片青綠的海洋,散發着即將成熟的味道。
不禁讚嘆道,「這田園風光真是美不勝收。」
姬小蘇爬上高台,來到他的腳下,指着腳下的田地說道,「兄長,你在這高台上所能望到的農田,都是我們天青山莊的。」
「什麼?」姬傲劍心中一跳,再去看田野,產生了更加滿足的感覺,「我家還真是地主大戶。」
「父親當年立這九丈九尺九寸高台練樁的時候,就計劃將所看到的田地都買入莊下。」姬傲劍道,「這是為了讓後人在練功的時候,看到這些田地就想到要奮發圖強,保住家產。」
姬傲劍無語,「……他老人家果然是深謀遠慮。」
他不知怎地想起了「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這句詩,又起了個念頭,「如果他把高台建得再高上一倍,那豈不是要買下更多的田地,我姬家的家產也就更加豐厚了。」
姬小蘇提醒,「兄長,九丈九尺九寸的高度,已經是世間建築的極限了,再高就逾制了。」
逾制?姬傲劍醒悟過來,古時的民間建築有諸多限制,在高度、規模、用色、裝飾等方面都需遵循皇家立下的規矩,不得稍有逾越。
「只要我在九丈九尺九寸的高度上立得穩,走遍天下也不怕有比這更高的房屋了?」
姬小蘇道,「要站到比九丈九尺九寸更高的地方,兄長你只有去和尚的寺廟裏,爬到那些寶塔的頂上練樁了。」
姬傲劍想,真有高手為了拉風,去寺廟的佛塔頂上動手嗎?
他自言自語道,「聽說埃菲爾鐵塔有百丈之高。」
姬小蘇奇道,「埃菲爾鐵塔,是在哪座大廟裏?」
姬傲劍咳嗽一聲道,「那是外國的建築,咱們很難見到。」心說埃菲爾鐵塔要再過半個世紀,到一八八九年才建成,那時你我都未必還活在這世上。
練了兩日浮雲樁,姬傲劍下午又去演武場練箭。
小尋見他已經能站在十步外,頭頂青天,拉弓開箭,大是心服,「少爺,你進步得真快。」
姬傲劍得意道,「只要不是站在那十丈高台上頭頂青天,平地上我覺得自己就是穩如泰山啊,區區頂碗射箭算得了什麼。」
小尋說了一句之後,只在旁看着少爺練習,卻不像上次那麼有興致比箭。姬傲劍忽覺有些不對,問道,「你怎麼了?」
「少爺……」小尋遲疑着說,「我爹娘傳了個信給我,說是農忙了,要我回家幾天幫忙。」
「那你回去便是。」姬傲劍一聽是這事,絲毫不以為意,端起弓箭又射了起來。
小尋吃驚,「少爺,你肯讓我回去?」
姬傲劍順口問道,「你父母喊你回去,是因為你家裏勞力不足了?」
小尋道,「是啊,聽說這幾年路家莊好多人都去蘇滬一帶,進城找個行當幹活,比在田裏刨食掙得多。」
姬傲劍一想,明清時代江南地區商品經濟發達,城鎮消費能力特別活躍,確實是大量農人離開田地去城裏做工,鄉土之間做農活的人自然就少了。
他心下感慨,這就是資本主義萌芽啊,吸收了如此之多的農村勞動力,讓女孩兒家都得出來幫忙。
「既然人手不足,你回去給父母幫忙也是好的,算是盡份孝心。」
小尋跺腳道,「少爺,這其實不必的……」
小丫鬟欲言又止,最後終是離莊走了。
姬傲劍晚上睡覺前,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早上在高台上站浮雲樁時,腳下那一幅美麗的田園風光,那一片隨風起伏的青綠色麥浪。
「既然現下麥子還是青的,怎麼就會農忙了呢?」
姬傲劍自言自語,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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