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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奏罷,王源鼓掌大讚道:「這才是蘭心蕙呢,我竟讓她在宅中拔草砍樹,真是罪過。」
蘭心蕙掩口輕笑道:「公子過譽了,倒是公子之才讓奴驚艷之極,聽說像這樣的曲子,公子還譜了許多,若有空閒,公子可否一一容奴錄下整理。」
王源點頭道:「當然可以,以後若有空暇,我便來你這裏找你說話,你只不要拒我於門外便是。」
蘭心蕙臉上一紅,眼中難掩興奮之色道:「奴求之不得。」
王源笑着起身道:「那就好,很晚了,我便不打攪你休息了,這便告辭了。」
蘭心蕙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脫口道:「公子就走了麼?」說過之後又驚覺不妥,忙低下頭去。
王源心中瞭然,看得出來蘭心蕙對自己確實有眷戀之意,到底是不是男女方面的那種喜歡,倒也很難說。不過王源對她的感覺也很好,倒想找些理由留下來。思忖間想起一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開口道。
「我這裏有個謎題,百思不得其解。蘭姑娘聰慧的很,可否幫我瞧一瞧。」
蘭心蕙抬起頭來,將王源遞過來的那張紙接過來,認真的看了一遍,想了想道:「這是什麼樣的謎題?」
王源也不隱瞞,將這謎題的來lì 和這宅子的來lì 娓娓說了一遍,最後笑道:「也許蘭姑娘也會和表姐以及十二娘她們一樣笑我財迷心竅,我也並未抱着多大的希望,只是覺得不解開此題,便如梗刺在喉甚是不快。我也不能去找不相干的閒人解題。否則這個秘密泄露出去,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都沒有安生日子過。」
蘭心蕙明眸圓睜,驚yà 道:「原來那幾個幹活的都是你五家的後人?我還當是公子買來的僕役呢,還奇怪你為何要用鎖鏈綁住他們的手腳。」
王源微xiào 道:「是否還責怪我為人殘暴了?你卻不知道,這些人為了保守秘密殺了多少無辜之人,清理周邊荒草地的時候清理出了幾十具屍骨,都是他們造的孽。」
蘭心蕙點頭道:「這些人是罪有應得。公子做的對,這些人應該給予懲罰,公子沒殺了他們已經很是開恩了。」
王源指着那紙道:「不說這些人了,這個密語便是五護衛乃至其後裔一直憑此尋找的線索,但你也知道,他們幾乎將宅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我都有些懷疑是那劉文靜故弄玄虛了。」
蘭心蕙微微蹙眉,盯着那紙上的幾句話看了半晌道:「我也沒什麼頭緒。但這幾句話都是出自詩經之中,這有些奇怪。」
王源腦子一閃道:「都是出自詩經麼?我只記得最後一句是詩經的開篇《關雎》中的句子,其他幾句卻不記得了。詩經雖也讀過,但誰會記得全篇呢?」
蘭心蕙點頭道:「是的,詩經之中也非篇篇經典,我若非是因為在……秋月館中的時候,必須記得這些詞兒,以備主顧點唱曲調的話,也不會知道這全是詩經之中的句子。」
王源明白,青館中人,色藝是吃飯的兩大本錢。賣身的自然是要媚色手段,而像蘭心蕙這種清館兒則靠的是技藝,樂器嗓音通曉古今曲調詞牌,客人需要聽什麼,便能張口即來,而且還必須有水準。可見青館這個行當之中,要想成為當紅的頭牌,背後也要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的。並非後世的那些大腿一張錢財滾滾的粗鄙賣肉者可比。想蘭心蕙成為秋月館的長妓,乃至在平康坊中都排的上號,必是下了極大的苦功的。
「你給說說,這幾句分別的出處,我看能否有所啟發。」
「好。」蘭心蕙提起筆來,取過一張紙來,邊蘸墨書寫,口中邊輕聲解說道:「『子仲之子,婆娑其下』這兩句語出國風之陳風篇,詩句題目叫做,東門之枌。『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亦是陳風中的一首,名為《月出》。『靈雨既零,命彼倌人。』是鄘風中的一首,名為《定之方中》。『冽彼下泉,浸彼苞稂。』乃是《下泉》中的一句。而最後這兩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則如公子所言,是詩經開篇關雎之中的名句了。」
蘭心蕙一個字一個字的將詩名出處寫在紙上,有的甚至寫上後面的幾句詩來,王源目不轉睛的皺眉看着紙上的字跡,腦中腦漿翻騰,急速的思考着。
「東門之枌……枌是什麼?」
「那是一種樹,我大唐百姓稱之為白榆的一種樹。」
王源猛然叫道:「我好像找到了一些頭緒了,東門之枌,這不是指點着方位地點麼?東門,是否即是指着在這宅子的東面,東面不是有個小丘麼?很多樹長在上miàn ,如果那裏有白榆樹,豈非便是這句話當中所指的地點麼?」
蘭心蕙驚詫的看着王源點頭道:「好像……公子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王源一把拉起蘭心蕙道:「走,我們去瞧瞧宅子東邊是否有白榆樹。」
蘭心蕙愕然道:「現在?」
王源興奮道:「就是現在,既有了頭緒,我不瞧瞧去如何睡得安穩,可惜我不認識白榆樹,否則我也不勞動你了。披上襖子,咱們兩個悄悄的去,不要驚動他們。」
蘭心蕙點頭道:「好,奴便陪公子去瞧瞧。」
兩人悄悄出了後宅,時近二更,家中之人均已熟睡,四下里悄無聲息。兩人從大門出去,來到宅子東邊的荒地上。
春寒料峭,四處漆黑一團,雖然宅子周圍的長草已經剷除,但硬硬的草樁踩上去依舊刷刷作響。黑暗中傳來不知名的動物咀嚼東西的聲音,聲音雖小,但咯吱咯吱依舊讓人毛骨悚然。
蘭心蕙身子有些發抖,呼吸也有些急促。王源知道她害怕,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低聲道:「莫怕,那是地鼠咀嚼草根的聲音。過幾日讓三郎捉幾隻貓來散養在這裏,將它們都趕走便好。」
蘭心蕙緊張的點頭,緊緊將王源溫暖的手掌反握住,亦步亦趨的跟着王源沿着小路往東邊的小山丘走去。
在黑暗中呆的越久,眼睛也越發的適應黯淡的天色,月初之夜,並無新月,但滿天的繁星甚是明亮。藉助星星的光線,基本上能看清周圍地形的輪廓。
宅子東邊數百步外有個大土丘,買下這宅子之後,王源曾打算將這土丘上的樹木盡數伐盡,因為晚上的風吹過這土丘時,總是會讓土丘上的小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響,聽起來有些不舒服。
但後來,王源放qì 了這個想法,因為這土丘的林間上有不少孤墳矗立,一旦伐了樹木,這些孤墳便暴露了出來,反倒是顯得更為恐怖。王源想着,將來某一日想辦法將這土丘用圍牆圈起來,或者是將上miàn 的墳全部遷走,到時候在好好整飭一番。不過目前的財力和精力是無暇顧及了。
但王源記得那山丘上大多數是松樹,至於叫什麼白榆樹的樹種,王源對此可一竅不通,所以不得已才將蘭心蕙帶着一起來辨認,否則,王源是絕不會讓蘭心蕙跟着來擔驚受怕的。
王源自然也想過去讓公孫蘭陪着自己來,或者是等李欣兒回來後一起去探索一番,但是一想到兩人對自己研究這寶藏的態度嗤之以鼻,譏笑自己財迷心竅的態度,王源便沒有去讓她們陪同的心情了。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山丘下方。這裏的荒草荊棘自然是沒有被除掉的。因為此處距離自己的宅子已經近兩百步遠了,已經不屬於自己買下的宅地範圍。而土丘另一側數百步外便是靖安坊的東坊牆。一坊之中,角角落落之地若無人居住的話,往wǎng 便是廢棄之地,人跡罕至。更何況此處有着亂墳土丘並且毗鄰着鬧了一百多年鬼的劉宅了。
「啊。」蘭心蕙忽然低聲驚yà ,手指掐進了王源的掌心肉里,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
王源忙低聲道:「怎麼了?」
蘭心蕙帶着哭腔低聲道:「前邊……樹林裏……好像是……鬼火。」
王源扭頭看去,這一看也不僅毛骨悚然。山丘上漆黑的樹林之中,確有幾朵藍色的火苗忽閃忽閃,飄忽不定,確實是傳說中的鬼火。
王源鎮定下來,他無法向蘭心蕙解釋鬼火其實是磷的燃燒什麼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行動證明那並非鬼怪。於是輕笑道:「那些只是飛蟲罷了,你若不信便留在這裏,看我前去驅趕。」
蘭心蕙緊緊抱住王源的手臂道:「不要去,要去便一起去。」
王源輕聲安慰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遠遠丟在山丘下方,但聽啪嗒樹枝落地之聲,那些鬼火一般的藍色火焰動也不動。
王源笑道:「你瞧,若是鬼怪,此刻還不要來抓我們麼?都是些不怕人的小蟲子,我們一去,他們便飛散了。」
雖然還是膽顫心驚,但蘭心蕙也知道別無選zé ,王源毫無畏懼,她也沒有畏懼的理由,於是點頭道:「奴不怕,咱們上去瞧瞧。」王源點頭,用火摺子將帶來的燈籠點亮,拉着蘭心蕙從齊腰深的草叢走進qù ,順着一條稍微緩一些的坡面路徑的痕跡往土丘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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