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飲一杯,高仙芝放下杯子低聲笑問道:「能告訴我為何有個皇子來到軍中麼?是陛下派來監軍的麼?」
王源笑道:「非也非也,這是我主動要求的。」
&那是為何?安陛下之心麼?」
王源搖頭道:「我可沒那閒工夫和陛下玩心思。內中緣由我以後再告訴你,現在告訴你,你會睡不着覺的。」
&呵,有那麼嚴重麼?既然你不說,我也不多問,該告訴我的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那麼這位豐王爺你打算怎麼安置?我們該如何待他?」高仙芝道。
&必特例,他是陛下派來隨我平叛的,如今只是個尋常的將領身份,兄長不必對他優待。在軍中該罵便罵,該罰便罰,總之,不要將他看做是皇子王爺便是。」王源微笑道。
&合適麼?我擔心他會發飆,到時候我們也不能真的軍法辦了他。」
王源呵呵笑道:「放心便是,他若發飆,我立刻攆他走人。但我知道他不會發飆,因為他有求於我。」
&求於你?」高仙芝詫異道。
王源微笑低聲將豐王的欲借自己之力登太子之位的事情告訴了高仙芝。
高仙芝詫異道:「原來如此。他是來結交你來了。然則你打算怎麼做?太子之位空缺,倒也確實需要儘早冊立太子,安軍民之心了。」
王源笑道:「我還沒決定幫他,但如果他的表現讓我滿意,便促成此事又如何?只要他不像他的父皇那般多疑,不像他父皇那般喜歡玩弄手段便可。」
高仙芝微微點頭,隱隱約約似乎明白了王源的用意。但既然王源不把話說透,他也不想多問。兩人不再談論這些話題,開始聊些輕鬆之事,便吃邊聊,不久後喝光了兩壇好酒,終於興盡而止。
&弟,你一路想必也辛苦的很,今晚便到此為止,你早些休息,我告辭了。」高仙芝喝光了最後一杯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長且慢,我有東西送給你。」王源笑道,說罷拍拍手掌,趙青和譚平帶着幾名親衛走了進來,那幾名親衛抬着一個大木箱子,轟隆一聲放在面前的地上。
高仙芝醉意朦朧,指着箱子笑道:「怎麼?給我送禮麼?又不是我當了相國,你莫不是在提醒我要給你賀禮麼?」
王源笑着搖頭,命人打開箱子。高仙芝探頭一看,但見箱子裏擺着一套嶄新的盔甲,黝黑鋥亮一塵不染,盔甲上面抹着的油脂在燈光下閃着幽暗的光澤。
&是什麼?」高仙芝詫異問道。
&是墨顏托我帶給你的一套盔甲。這套盔甲墨顏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在成都一戶大戶之家淘來。價值不菲。據說這盔甲的甲片都是精鋼。內里襯布布料是天蠶絲所織,防護效果很好。」王源笑道。
&墨顏給我弄這套盔甲來作甚?她該給你置辦才是。這妮子,怎麼做事這般沒章法。」高仙芝皺眉道。
&有什麼好責怪她的?我不是有那套明光鎧麼?我喜歡那一套,穿在身上很拉風。」王源笑道。
&風?我看是俗不可耐。穿着那黃金鎧甲,也只有你喜歡這些金閃閃的東西。萬軍從中你就是靶子,敵軍要對你下手直接衝着你的盔甲來便可。我早就想提醒你了。」高仙芝皺眉道。
王源哈哈笑道:「大俗就是大雅,我倒是挺喜歡的。話說那盔甲也是別人送我的,你這麼評價我的那套盔甲不太好吧?總之這一套是給你的,墨顏說你身上的盔甲穿了十幾年還是那一套,實在是有些破爛了,而且防護能力也不好,只是一套普通的盔甲罷了。所以她才為你置辦了這一套。她是不希望你戰場上受傷。墨顏對你這個兄長是極為關心的,你便不要拂她的好意了。」
&我可不穿這麼好的盔甲,穿在身上不自在。」高仙芝擺手道:「還是我自己這套好。穿在身上自在的很。破爛了怕什麼?我又不想你喜歡拉風。防護能力差又怎樣,士兵們都穿着這種盔甲,我便是要告訴他們我和他們是一樣的。再者說了,要想傷我,敵軍要有那個本事將兵刃招呼到我身上才成?他們有那個本事麼?這盔甲我不要,回頭我會更墨顏解釋的。」
高仙芝邁步便往外走,根本不想要這副新盔甲。王源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趙青和譚平忙攔住高仙芝的去路,拱手道:「高副帥。多有得罪。」
高仙芝愕然道:「你們想幹什麼?」
趙青和譚平也不說話,上前便動手。兩人伸手拿住高仙芝的胳膊,三下五除二扒下了高仙芝的盔甲。高仙芝酒意甚濃,無法反抗,一邊掙扎,一邊跺腳罵道:「你兩個小子,找死麼?欺負我喝多了麼?」
趙青和譚平口中連連告罪道:「高副帥,得罪了得罪了,回頭任憑責罰便是。」兩人一面說,一面麻利的將新盔甲給高仙芝穿在身上。
王源在旁哈哈大笑,一邊端詳着高仙芝的新盔甲,一邊喝彩道:「嗬,這一身穿上,當真丰神如玉。下次攻入長安,估計又要讓婦人們發瘋了。對了這是墨顏親手織好的披風,也給高副帥披上。」
高仙芝苦笑不得。待那副嶄新的藍色披風披上後,整頓好衣甲之後,高仙芝越發顯得精神奕奕俊美無比。盔甲像是特地為高仙芝的身材所做的那般,非常的合身。
高仙芝扭捏的叫道:「這是何必,我可不在乎這些,還是舊盔甲穿着自在。你們吶,強人所難麼?」
王源笑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還是新衣服好。譚平,將這套舊盔甲拿出去燒了,免得副帥再惦記。」
高仙芝高聲阻止,譚平不管不顧,在王源的催促下抱着舊盔甲出去,丟進火堆里。
&源,你這是幹什麼?你不知道我不喜奢華麼?」高仙芝瞪着王源道。
王源拱手賠罪,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訴兄長,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正如舊規矩要破,舊想法要丟一樣。該扔的扔,該丟的丟,革故鼎新,方為正道。」
……
兩日後,神策軍從金州開拔,開赴秦嶺之北廣闊的京畿之地。半日後便抵達通向山北的峽谷官道。雖然這條官道穿秦嶺峽谷而過,地形甚是險峻,但高仙芝早已派兵控制了這條峽谷之地,所以大軍暢行無阻,根本不虞叛軍會在左近設伏。
行走在峽谷通道之中,看着兩側山嶺上高仙芝事前安排的密密麻麻的瞭望哨和警戒之兵,王源甚是感嘆高仙芝領軍有方。畢竟是大唐名帥,兵馬運行之事在他手中安排的細緻周密,絕不會出現一點的紕漏。而自己與之相比,其實只能算是野路子。若非自己弄出了幾張超年代的底牌,加之自己的腦子還算靈活,若碰到高仙芝這樣的對手,恐怕也是一敗塗地。
像這種戰前的偵查,行軍道路上的偵查和控制,高仙芝明顯高出自己一籌。幸運的是,高仙芝是自己一邊的人,若是安祿山手下的領軍大將,那可真是天大人的大不幸了。
兩日後,大軍盡數穿越秦嶺山脈之間的峽谷官道,正式踏足京畿之地。按照既定的部署,柳鈞率三萬騎兵往東北方向快速逼近長安城,掃清長安城以西的部分外圍駐紮叛軍。此舉倒並非是要攻擊長安,而是要抵近長安城中監視城中叛軍動向。以騎兵監視的好處是,一旦叛軍妄圖出城攻擊,騎兵可以迅速機動的撤離,不會被叛軍抓住拖住後吃掉。
而王源和高仙芝則兵分兩路,各率五萬步騎兵由南往北保持兩條平行往北的線路,沿着長安以西的眾多州府之地往北掃蕩。兩軍相聚六十里,從而保證可以用一天時間相互增援,必要時可快速合兵一處。這之後,王源走東線,一路沿着鎮安、柞水、武功、梅縣等州縣往北猛攻,最終抵達長安之東的咸陽郡,將大大小小七八座尚被叛軍小股兵馬佔據的城池盡數收入囊中。而高仙芝則走西線,沿着漢陰、石泉、陝州直抵陳倉和鳳翔,一路往北橫掃。
兩路兵馬宛如鋼叉的兩股,自北向南橫掃而過,半個月的時間轉戰三百餘里,將長安以西十幾座州縣中的叛軍小股兵馬如落葉一般清掃的乾乾淨淨。
這些州縣郡城之中本就沒有多少叛軍駐紮。叛軍派出小股兵馬控制這些地方是為了徵收糧草抓捕民夫保證長安城中物資和人力的供應。當兩路大軍橫掃而至的時候,這些小股的兵馬根本就不可能對大軍產生絲毫的威脅。笨一點的還妄圖反抗,然後被攻破城池全部被殲滅,聰明一點的早在朝廷大軍抵達之前便聞風而逃,大軍到時,叛軍們已經毀了城池人去城空。
王源和高仙芝倒也並不在意能否在這種行動中殲滅多少敵人,繳獲多少物資,獲得多麼輝煌的戰果。事實上大軍在這十幾日時間裏的戰果乏善可陳,神策軍殲敵不足五千名,繳獲的物資也少得可憐。但王源和高仙芝並不在乎殲敵數和繳獲的物資,他們只是要清理長安周邊之地,肅清長安以西的殘敵,將這些城池重新納入囊中,讓長安城失去這些城池提供的人力和物資的供應,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七月初,兩路兵馬渡過渭水,會師於邠州。十萬大軍在邠州稍作休整,同時密切注意長安城中叛軍主力的動向。從柳鈞派人送來消息可知,在大軍從南往北掃蕩的過程中,長安城中的叛軍壓根沒有任何要出城阻止的動向,他們按兵不動,龜縮於城中,看樣子是要鐵了心不出頭。
於是乎王源和高仙芝決定不理他們,繼續將既定戰略進行下去。下一個目標便是長安的東北方向,那裏有兩座大城池,那是被叛軍控制之下的蒲州和麟州。這兩處州府的叛軍數量有近兩萬人,正是他們扼守在隴右道腹地,將李光弼和郭子儀的兩萬餘殘兵逼迫在朔方西北的小城池中苦苦堅守。而且這兩處州府也是長安通向東北方向叛軍佔據的地盤腹地的通道。若攻下這兩座州府,不僅可解李光弼和郭子儀之圍困,而且可以截斷長安城東北方向的退路,那樣一來,長安城中的叛軍便只有唯一的一條退路,那便是經由潼關回到洛陽的東部通道。
七月初六,大軍在夕陽落山之前抵達了蒲州城下。蒲州城是長安北邊的門戶州府,城防甚是堅固,所以,雖面臨十萬大軍兵臨城下,這座州城中的萬餘名叛軍還妄圖依靠堅固城防負隅頑抗。除了派人去長安求援之外,叛軍在城頭嚴陣以待,擺出一副想拼命的架勢。
其實王源也認為長安的兵馬不可能坐視自己截斷長安城北邊的通道,不可能放任蒲州的一萬兵馬不管。所以他並沒有急着攻城,而是讓高仙芝率五萬兵馬在當晚偷偷移動到長安通向蒲州的有利地形設伏。他想來個圍城打援。然而事實證明,王源想多了。他低估了叛軍龜縮不出的決心,高估了蒲州在叛軍心目中的地位,白白的耗費了一天時間,一直到次日傍晚,長安城中也沒有一兵一卒出來救援。
消息送達後,王源一怒之下下令猛攻蒲州攻城。蒲州所謂的堅固的城防在神策軍面前就像是豆腐渣一般。神威炮半個時辰便轟塌了三處城牆,城門樓也被轟塌。再半個時辰後,神策軍已經沖入城中,踏足蒲州的大街小巷。再半個時辰之後,蒲州萬餘名叛軍兵馬便灰飛煙滅,除了逃散的三千餘人,剩下的全部橫屍街頭,連守城主將也被宋建功親自斬殺。王源的帥旗在二更之前便飄揚在了蒲州的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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