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雙精緻的繡花鞋入了神,右眼皮不自覺地跳,這雙鞋子是誰弄到車裏來的?昨天晚上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碰過這雙繡花鞋,而我也看着肥仔只拿了那幅捲軸和四五個瓦罐,也沒有拿過鞋子。然而這雙紅色的繡花鞋卻真真實實地擺在我們的車裏,我的腦海里瞬間浮現着昨晚我們開車逃離"鬼谷"時那老太太在後視鏡中露出的詭譎微笑,她遠遠地站在小路上凝視着我們,我始終覺得她不是在看我們的車,而是車上的什麼人,但肯定不會是我和肥仔。莫非是這繡花鞋的主人?
我環視四周,確認車內只有我和肥仔兩個人,肥仔看我神經兮兮地東張西望,便問我:"媽的,我都已經接受古畫變白紙、金銀變醃菜的事實了,你怎麼還沒緩過來?也是,那些個東西不值錢也就算了,還他媽占空間,待會兒我們找個地方,把那些破玩意兒統統扔了。"
這是個好主意,反正那些沒用的東西越看越不舒服,尤其是那雙繡花鞋。雖然我沒看到肥仔拿那雙鞋子,但還是想親自求證一下,於是問肥仔道:"肥倫,昨晚你是不是從房間裏帶回來一雙繡花鞋?"
"你沒事兒吧,老子拿繡花鞋幹嘛?我他媽又不是女人,況且那繡花鞋也不是什麼古董,帶回來有屁用!"肥仔說完扭頭看了我一眼,"好端端的怎麼這麼問?"
"我們車裏......有一雙繡花鞋。"我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往後看,肥仔瞥了一眼身後的空位,在某兩個瓦罐之間還真是整齊地擺放着一雙繡花鞋。肥仔也瑟縮了一下身子,"不是我,也不是你,那麼這雙鞋是怎麼到車上來的?會不會是那老太太放的?"對於肥仔的問題,我比他還想知道。不過我們最後一致決定,把所有從"鬼谷"帶出來的東西都扔了。
肥仔把車停靠在公路邊上,沿線的孤墳不少,我們找了一塊比較隱秘的草叢,把瓦罐、捲軸以及繡花鞋都扔進了亂草堆里,然後滿意地回到車上。肥仔拍掉手上沾着的髒東西,又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繼續趕路。我們倆都輕鬆了許多,心情也瞬間明朗起來,連窗外的風景都變得格外精緻。
我們的車沿着公路駛回縣城,抵達殯儀館的時候離上班時間還差十來分鐘。我和肥仔忙不迭地跑到傳達室,向孫大爺打聽這兩天的情況,睡眼朦朧的孫大爺一見到我們就嘖嘖地說:"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昨天跑哪兒去了,館長找你們找的都快瘋了!本來昨天有兩單業務的,可我們這兒本來就缺人手,你們倆還公然曠工,曠工也就算了,還把單位唯一的一輛運屍車給開走了,後來只能高價租了一輛拖拉機運屍體。他很是惱火,說要扣你們工錢。待會兒他來了,你們最好去向他解釋清楚。"
我和肥仔在休息室眯了一小會兒,不知不覺間就昏睡過去了,恰好被館長看到,他大斥我們工作不積極,態度不端正,做事不靠譜,反正我們倆在他辦公室被他訓斥的時候也是暈暈乎乎的,對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往心裏去。像館長這樣到了更年期的男人,我們很理解他的心情,我們都知道他家裏有隻母夜叉,平日裏對他呼來喚去的,他家肯定沒少受氣,於是要找人發泄內心的憤懣之氣,而我和肥仔又恰好撞到槍口上,所以他就把氣撒在了我們身上,不然對不起"領導"二字。
我們從館長辦公室垂頭喪氣地出來時,正巧碰上劉師傅,我和肥仔打着哈欠向他問了聲好,他則一臉嚴肅地繞開我們,進了館長辦公室,像是有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我和肥仔對此都沒什麼興趣,畢竟睏倦的我們只想立刻閉眼睡覺。
許是劉師傅同情我們精神狀態不佳,那天也沒怎麼給我們安排任務,倒是讓我們在休息室先補個覺。他的體貼,讓我和肥仔都對他有了新的好感。後來的幾天,殯儀館一直沒業務,我們也只能清閒地坐在傳達室里聽着孫大爺抑揚頓挫的呼嚕聲,無聊地數着蒼蠅。
肥仔又向我提起縫屍的事兒,讓我抓緊找劉師傅學這門絕技,我就納了悶了,我學不學縫屍跟他肥仔有什麼關係,他幹嘛比我還在意這事兒?我問了他幾次,他都沒說理由,就只是敷衍地說以後告訴我。肥仔說:"聽哥們兒一句勸,趕緊跟劉師傅說說,讓他教你,保准吃不了虧。你一個大好青年,總這麼耗着打雜混日子也不是個辦法,你說是吧?"
"我再想想。"
我覺得肥仔的建議也不無道理,劉師傅已經上了年紀,摸不准什麼時候兩腿一蹬就歸西了,那麼縫屍絕技肯定得失傳。上次看他縫屍的時候,我的心裏就已經痒痒了,也有意地記下了他縫屍前所做的各種準備和步驟,就是怕他不肯教我,以防萬一,所以我想自己先琢磨琢磨,最好能自學成才。
這些日子經歷了那麼多詭異的事情,倒是有些心力交瘁,不過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心如止水的人了,完全可以達到劉師傅所說的"心無雜念"的境界,就算面對赤裸的女屍也可以意念堅定,毫無所動。我是這麼想的。我急切地想要進入真正的工作狀態,而不是打雜混日子。每個人都有自尊心,我的自尊心驅使我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趁着夜深人靜偷偷到停屍房對着屍體練習。
那是個月明星稀的岑寂夜晚,我趁着孫大爺在傳達室泡麵的空當走入了一號停屍房。反正只是練習,我沒打算卜卦擺陣,況且我也不是給屍體縫臉,就只是想提前體驗一下在屍體上穿針引線的感覺而已,所以沒必要搞得那麼隆重。
我從停屍房門邊的鐵櫃裏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子,那是劉師傅的工具箱,裏面擺放着各類化妝品,以及縫屍的工具。我又走到藏屍的抽屜前,小心翼翼地拉出一具無人認領的女屍,解開裹屍布,一個女人蒼白的面孔首先露了出來,細長的眉微微蹙着,眼睛緊緊眯着,上眼皮和下眼皮被細細密密的絲線縫合。
看到那少女的面容時,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我是在哪兒見過她嗎?自詡"心如止水"的我還是被眼前這驚艷的女子所吸引,手不自覺地伸向女屍的面頰,輕觸她圓潤飽滿的櫻唇,紅得似是剛剛塗了一層胭脂。我的指尖享受着女屍臉上白皙柔軟的肌膚所帶來的彈性觸感,就像當日的肥仔一樣,但當我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時,立刻停住了手。
那女屍睜開了眼!
她眼皮上密密麻麻的絲線一瞬間都斷開。
我被嚇得猛然退了幾步,一不留神,腳底一滑,竟跌坐在地上。她怎麼睜眼了?慌亂中,我匆匆忙忙往門口跑,一邊跑一邊還不住地回頭看,生怕那個已死的女人尾隨而來。我躲回宿舍房間後,徹夜未眠,只要一閉眼滿腦子就都是那個女人詭異的樣貌,還有那對睜得大大的眼睛,直視着我。
我攥着被子瑟縮成一團,一直坐到天亮。清晨的光透過玻璃窗掃射進來,我掀開被子準備洗漱時,才發現自己的被窩裏還揉着一塊裹屍布!昨晚光顧着逃跑,竟忘了手裏還攥着裹屍布,甚至還帶回了房間......
我垂着頭長嘆了一口氣,將它甩到一邊。
那具女屍不知道怎麼樣了?我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女屍怎麼突然會睜開眼睛呢?我以前也沒少聽祖父講離奇的故事,而且也和肥仔共同經歷了幾樁詭異事件,卻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昨晚所見,一想到那情景就心裏發毛。
我拖着疲倦的身軀返回殯儀館時,劉師傅正在停屍房破口大罵,像是在責怪有人動了他的工具箱。我強裝鎮定,若無其事地湊上前看了一眼,停屍床上橫臥着的是自己昨天晚上拖出來的那具女屍,床頭邊上還凌亂地放着幾瓶化妝品,有些玻璃瓶則滾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紅紅綠綠的液體溢出來,染了一地。
我知道自己闖了禍,卻沒膽量承認,什麼"敢作敢當"都是屁話,此時承認無異於拿刀自刎,反正神不知鬼不覺,沒人知道是我所為,我做好了矢口否認的準備。然而劉師傅仿若已然知悉一切一般,將視線轉移至我身上,我開始感到不安,但又故作鎮定地立在一旁。
劉師傅走至我身旁,湊到我的耳畔輕聲說了一句:"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碰不得,尤其是死人的東西。"
我當時就驚出一身冷汗,卻又不知劉師傅這句話具體所指,難道是指那塊裹屍布?待到停屍房只剩下我和二愣子,我才開口問二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爸怎麼會那麼生氣?"看到二愣子半天也沒反應過來,我自知問了也等於白問,一個智障兒能告訴你什麼?!然而就在我產生這樣的想法的時候,二愣子神情嚴肅地迸出了幾個字:"她的玉不見了!"
二愣子對答如流,而且語言簡潔、語意明了,完全看不出他哪裏不正常,仿佛一刻間和正常人並無分別。
"玉?什麼玉?"我滿腹疑惑。
二愣子並不回答,而是痴痴地傻笑。過了半晌,才又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說:"你......碰過她......呵呵,呵呵。"緊接着,二愣子隨着眾人一起快步離開停屍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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