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間的兩個在那裏喝喝茶純下棋,可憐外面的兩個人卻等的撓心撓肺。
一室無言,柳嵐與姬啟在棋局上膠着着,姬啟的棋風甚是沉穩,但這沉穩中卻又帶着難以忽視的霸氣,本來開始黑子便是處於下風,可他卻毫不慌張,一步一步看似四平八穩,實則都暗藏殺機,漸漸地竟將失地一點一點收了回來,並隱隱有朝白子的大本營逼近的態勢。
柳嵐雖說也通棋藝,可到底不是專精,只不過下棋這個東西七分努力,三分天賦,而柳嵐所佔據的恰恰是那最重要的三分。
見姬啟開始佔據了上風,她也是不着急,在這些君王將相眼裏,棋術如戰術,棋場如戰場,可她卻沒有這麼多的講究,不過是圖個樂子,消遣一下時光罷了,又何必如此認真?
她抬眼望向姬啟,只見他眉頭微皺,嘴唇緊抿,正專注的望着棋盤,這個樣子比之他當日笑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嚴肅。柳嵐拈着一枚白子,在指尖摩擦了兩下,忽而展顏一笑,將手中的棋子直接擲在棋盤之上,好好的一局棋,就這樣被打亂了。
姬啟抬起頭,看向她的目光中帶了疑惑。
「不玩了,一點意思都沒有。」說着,她用手掩住嘴打了一個哈欠,毫無顧忌地在姬啟面前伸了一個懶腰。
姬啟將手中的棋子緩緩放在棋盒之中,沒有說話,但眉頭卻是皺得更深了。
在他的認識里,奕棋是一件極莊重的事,歷代君王把棋作為帝術所要學習的一部分,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以遊戲態度對待的人。
姬啟並沒有說話,卻是以不變應萬變,冷眼看着柳嵐接下來的舉動。
「吶,玩也玩過了,不如就直入主題,也免得你一個帝王之尊,還總是屈尊到我們這種地方來。」柳嵐正了正坐姿,看向他:「我問你,若是我入朝,你能給我個什麼官職?」
果然是直接,直接到連姬啟都被她這問話問得愣了一下,中國自古以來向來講究含蓄,真沒見過哪個人像她這樣對自己的目的毫不掩飾的,不過這柳嵐本是可以通過科舉入仕及第,卻偏偏要另闢蹊徑,胃口必定不會小,等閒的官職也滿足不了他。
雖然心裏明白,但姬啟卻並沒有直接許諾:「高的官職,朕現在許不了你,不過若是你真的有真才實學,朕可以答應,只要朕在這皇位一日,就必會有你的出頭之時。」
柳嵐輕笑了一下,這樣的答案她早就清楚,莫說以姬啟現在的處境難以輕易任免高位官員,即便是他有那個能力和心思,那些保守迂腐的老臣們又豈會答應讓她這樣一個既無家世又無功名,名聲又不好的人與他們平起平坐,甚至凌駕於他們之上呢?更何況她不是通過正規科舉入仕,別的不說,就算是給她個小官職,恐怕不服之聲也是不會少的。
所以說柳嵐所問雖然直接,卻也直戳要害:既然你連個像樣的官職都給不了我,又憑什麼要求我盡心盡力地輔佐你呢?
而姬啟的回答雖然聽着挺虛,可是卻也相當真誠,若是他滿口答應許下高官厚祿,那才是在狂騙她呢。所以現在要看的,便是柳嵐她敢不敢賭,願不願意相信姬啟。
不過柳嵐也不會輕易被唬住,她笑了一下,微微抬起頭,神色略帶狂傲:「皇上好生謹慎,對草民的允諾也是如此滴水不漏,這難不成就是你的誠意嗎?恕我直言,陛下身為帝王之尊,卻兩次屈尊微服來這種地方專程來見我,甚至並不知道我的深淺到底幾何,這難道真的是因為愛才嗎?」
一番話,擲地有聲,毫不客氣,姬啟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更加莫測起來,他直直的看向柳嵐。對於聰明人,話說到這裏,已經是足夠了。
只見姬啟先是冷笑了一聲,再冷笑了一聲,復而朗笑出聲,柳嵐也跟着仰天大笑,兩人的笑聲傳到外面的兩人耳中,讓二人好一陣不解。
「好,倒也不愧是長安柳花郎,看得到是透徹,那不如你說說,朕兩次來找你,不是愛才,又是為了什麼?」即便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姬啟還是要讓柳嵐自己把話說出來。
「你雖為皇帝,可是登基不久根基不穩,且國內有長寧公主權勢逼人,表面上國內的那些世家宗族以你為尊,可實際上像這樣盤根錯節的勢力又有哪一個不是審時度勢,兩邊討好?朝內雖也有忠君之臣,可大都是手中沒有實權,即便皇上你想要扶植新鮮血液作自己的心腹,可科考中第的舉子十有八九都是國內貴族出身,不能一心為你所用,如此一來,最好的辦法便是從民間尋訪能夠對陛下絕無二心的有識之士,想必這樣的人,陛下找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柳嵐說着,只見姬啟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只有那目光里的深邃格外引人注目。
外面一直聽着的李彥恪與魏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柳嵐當真好生大膽,妄議皇家之事,難道就不怕皇上大發雷霆嗎?更何況,他一個布衣百姓,何以能夠對周國的局勢了解的這般清楚,這不能不讓人對他的身份來歷表示懷疑。
「至於我是否真的有什麼過人的才華,在陛下眼裏或許並不是那麼重要。」柳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復而直視着姬啟繼續說道:「都說長寧公主愛才如渴,不惜千金買馬骨只為招攬人才,可實際上陛下比之她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言罷,滿室的氣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柳嵐不慌不忙,只端端地坐着,笑望着姬啟。果然不一會兒,只聽幾聲清脆的掌聲響起,姬啟面上雲銷雨霽,陰霾一掃而空,似乎還帶了點點的興奮之意。
柳嵐說得不錯,柳嵐這個人的確是一個極好的榜樣,第一她知名度足夠高,第二她名聲出身足夠差,若是連這樣的人都能夠被賞識賜官,那麼又怎愁天下士子不雲集而投奔呢?所以不只是姬啟和長寧公主,就連蕭奕,也看到了柳嵐背後的價值。
但是或許在今天之前,姬啟不過是想要將用柳嵐為天下有識之士樹一個標杆,吸引他們投入自己麾下,那麼今日之後,他卻不得不對這個表面上看來吊兒郎當一點也不正經的輕狂少年刮目相看了,有如此清明的洞察力和隱忍,背後還有着不為人知的底牌,此子必非池中之物。他甚至有一種錯覺:或許得此一人,便霸業可圖。
姬啟的唇邊難得地浮現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看來這個地方註定是困不住這少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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