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斤左右的新生嬰兒被整個倒提在半空中,尚未剪斷的黑褐色臍帶蛇一般盤踞着它的身體,而嬰孩那長滿了細小鋸齒的臍眼正一點點地咀嚼着連接着胎盤的肉帶,顯然是將母親溫暖的子房當成了第一盤新鮮的血肉大餐.
這是個在後期階段被病毒侵染的變種嬰兒,由於胎體免疫系統未曾發育完全,以至於病毒輕而易舉地攻陷了它的基因鏈,將之改造成相較於普通喪屍而言檔次稍高的載體.
但,即便是個檔次稍高的載體,它的本質依舊是喪屍.
耳邊傳來婦女驚恐的尖叫,原本圍在產區附近的女人猶如被嚇破膽的兔子,躥得那是一個比一個快.
槍支火速上膛的聲音,男子快步往該區域靠近的聲音,女人語無倫次的描述解釋和婆子神神叨叨的念經聲混雜在一起,怎一個兵荒馬亂了得.
雲默右爪倒提着血糊糊的一團,另一手迅速地切斷了臍帶,伴隨着被扯落的胎盤墜在地上的聲響,她伸出爪子慢慢揭開了幼體身上那半層包裹着的粘膜,第一次正眼瞅着那讓眾人驚懼的面孔.
嘖,喪屍的種……
只見嬰孩的身體呈現着死去多時的人才有的屍斑,青青紫紫地點在蠟黃色的皮膚上,還斷斷續續地向外散發着一股子屍臭味.
它的腦袋很大,四肢細弱,枯黃的髮絲黏連在沾滿血跡的頭頂,全身的脂肪仿佛被吸食了一般,只餘下一張腐皮緊緊貼合着嬰兒體的骨骼,將一根根暗黑色的血管清晰地勾勒在身體外圍,看上去就像一具快被風乾的嬰屍,很是瘮人.
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緊盯着抓住它的高階體,變種嬰兒如孩童般突兀地衝着雲默咧開了嘴,下顎如被卸下般忽然垂落,唇角在瞬間裂到了耳根.它張開滿口腔密密麻麻的細小尖牙,示威性地從喉間發出"咕咕咕"的低吼.
漆黑的的口腔往外吐出一股酸臭,尖利的爪牙逐漸從它的皮膚組織中長出來,而它臍眼口的腔道迅速吞食着殘餘在外的臍帶.加快着全身異化的速度.似是聞到了母體血肉的芬芳,本能中的食慾佔據了它對高階體的恐懼,竟是掙扎着想要撲到下方那半死不活的婦人身上大快朵頤.
四周的騷動越來越大,大概真有"母子連心"一說,在雲默驚訝的眼神中,那基本被她定義成休克狀態的李太太居然頑強地從昏迷中甦醒,顧不上被開了大口子的腹腔那刺骨的疼痛,竟是第一時間轉頭望向雲默的方位,憔悴的臉上呈現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孩子……抱給我看看,是男孩還是女孩?"虛弱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進她的耳內.那飽含着一位母親對孩子深切關懷的眼神讓雲默心裏不自覺地產生動搖,"抱給我……看看……我活不了多久……"
雲默正面對着變種嬰兒猙獰的臉孔,而那神志不清的李太太卻只能瞅着嬰孩那尚算正常的後背,全然不知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早已胎死腹中,而拼着老命生下來的卻是個真正的怪物.
男孩還是女孩?
這個變種嬰兒……沒有性別……在最該顯示孩子性別的地方如今是一塊平整乾癟的表皮.誰知道生前在娘胎中是什麼?
要抱給她麼……
雲默握着嬰孩後腿的爪子一緊,心裏一時間有些不忍,這變種嬰兒的狀況,怕是會直接嚇死這剛生產完的女人.雖然她們之前的相處有過不愉快,但她還不至於卑劣地拿個孩子對虛弱的女人做手段.
雲默不進反退,向後縮了幾步,一個眼神示意身後那個身為護士的婦人上前給李太太處理肚子上的傷口.她清冷的聲音安撫性地傳入女人的耳內,淺淡卻很堅定:"你的孩子有些問題,我先抱走了,你要看的話,就活下來."
"別,別走."李太太拖着一肚子血.突然伸手用力地抓住雲默冰冷的豹化腳腕,那異於常人的獸化骨骼讓她渾身一顫,可態度確實少有的堅持,"讓我看一看!我是它母親!我有資格!我聽見有人在喊『怪物』,我要知道我生了什麼?"
她的臉上漸漸紅潤了起來.力氣在慢慢變大,就連聲音也洪亮了幾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身體素質最頂峰的生理階段,似乎下一秒就能跳起來從雲默手裏奪過這孩子.可現在這般氣勢……卻只能讓人聯想到四個字不吉利的字眼╠╠迴光返照.
"啊!"被李太太猛地推翻在地的女人沾了滿臉溫熱的血液,着魔般驚懼地往後縮,就連手裏的藥品都抖落了一地,"啊!你不能……那是個怪物……"
"閉嘴!我的孩子是李家人!你們懂什麼!"李太太的眼眶充血,執着地嘶吼着,"李家的少爺小姐,那麼高貴!你們懂什麼!"
婦人尖銳的嘶吼帶着一股顯而易見的絕望,她執拗地替那還未謀面的孩子辯解着,貌似也在勸服着自己相信些什麼.
雲默的臉色隱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在感覺到那個從事發後就一直縮在角落的當事人丈夫終於慢慢靠近後,她深吸一口氣,對李太太說道:"你是孩子的母親,我不阻止.至於這個孩子……罷了,反正跑不了……"
她的眼神冰冷得毫無感情,但最.[,!]終還是不忍地微微別過了頭,將手裏的孩子緩緩遞給了匍匐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婦人.
對於一個女人身為母親的執念,她無法理解.但,她尊重每一個對子女負責的母親.
她知道將變種嬰兒交給這婦人之後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不過,她不想阻止了.與其借着她的手殺死這孩子讓對方懷恨在心,還不如讓這對夫妻做出最後的抉擇,只要不危及車隊的利益,無論是什麼情況她都會斟酌一二.
哪怕……他們異想天開地提出想養着這變種嬰兒……
可,怪物真的養得熟麼?
"我的孩子!"李太太滿面紅光地從雲默手中接過剛出生的嬰兒,下意識地無視了嬰兒反常的膚色和筋脈,想也不想地在孩子屁股上拍了幾下,溫柔至極地說道,"這孩子真乖,怎麼就不哭?來,餓了嗎?媽媽餵你吃飯."
她將孩子翻了個個兒面朝着自己,正待寬衣解帶給孩子餵奶,卻不料正對上了一雙充滿食慾的血紅色眼睛……
李太太瞳孔猛地一縮,憔悴的面容因為極度的害怕而扭曲,就連喉間的尖叫都被粉碎在了那孩子"咕咕咕"的怪叫中.
緊接着,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的瞬間,那四肢綿軟無力的嬰兒突然張開了大口,向猴子般迅速將新長的爪子扣進婦人柔軟的軀體,死死抓住出生後的第一隻獵物╠╠母親.立刻興奮地將利齒湊上了婦人的脖頸,狠狠咬了下去.
"啪!"金屬色的長尾猛地破空襲來,一巴掌將這嬰兒抽飛到了它父親的腳邊,無奈那嬰兒的皮膚看着霉爛,不料在關鍵時刻頂用得很,竟是只烙下了一條深深的紅印子,倒是沒傷到根本.
"不╠╠"李太太壓抑在喉嚨口的聲音終於衝出了嘴,卻飽含着十二分的悲切和痛苦,狀若失去孩子的母獸,"不!這不是我的孩子!不是!"
氣急攻心,她吐出一口心血,剎那間面如金紙,勉強拖着愈發虛軟的向丈夫腳邊的怪胎爬去,甩開身後婦人上前制止的手,形容癲狂:"我的孩子!不……你們把我孩子還來,那不是我的……唔……"
"咕咕咕……"變種嬰兒支起自己頭重腳輕的身架子朝身邊的鮮肉們低低嘶吼着,鼻尖卻嗅到了一股自血脈中帶來的血氣.
它疑惑地抬起頭望向頭頂上方,見到了這輩子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的……父親.
"砰╠╠"大口徑槍支近距離毫不留情地崩碎了變種嬰兒的腦袋,霎時間黃白腦漿混合着黑血一齊向四周飛濺,那嬰兒瘦小的身體一下子栽在了地上,唬得所有旁觀者都心肝一抖.
居然……就這麼……殺死了!
好歹……是父親啊……
雲默強制性收回了之前想擋住子彈的豹爪,眼色幽深地看着那男人在前一刻還毫無愧疚的臉在下一刻變得異常悲切,甚至膝蓋一屈跪在嬰屍旁邊,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口中痛苦至極地懺悔的作態……
果然,人類慣會做戲,明明心中沒有分毫哀傷,卻能哭得比誰都肝腸寸斷.
雖說結果不盡如人意,但那變種嬰兒終歸是處理了.原本……想給那孩子一個體面的死法,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支離破碎到拼都拼不起來.
李太太睜着一雙血絲滿布的眼盯着李先生手裏的槍支,那惡毒的眼神猶如厲鬼,生生世世都糾纏不休.
像是耗盡了最後的心力,她一把拖過嬰屍那破碎的肢體輕柔地攬入懷中,抬頭看向雲默冷沉的臉色,祈求道:"把我……和孩子,焚了吧……求你……"
一雙富態的白皙玉手從下腹的傷口探入,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猛地從自己的腹腔中扯落了一堆溫熱的腸子,在眾人驚悚的眼神中纏在孩子的身上……
"寶寶,想吃就吃吧,媽媽都給你,都給你……別哭……"
"寶寶……別哭……媽媽,不疼了,再也不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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