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修宇怔楞地佇立在眼前這個有着熟悉的寒意卻又帶着陌生氣息的荒野之地,隨着視野內的事物一寸寸地變得清晰可見,那簇擁在他身邊的大團大團的濃稠黑暗便猶如入水的墨汁般於倏忽間暈染着散去,不復再見.
抹去了一層遮遮掩掩的塵埃,四周景物那朦朦朧朧的模子逐漸便呈現了本來的姿態,就連空氣中躁動的血腥氣息也恍如真實地撲鼻而來.
這裏是……
韓修宇鏡片下的眼眸一點點地睜大,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記憶中的某協面走馬觀花地閃過腦海,抽絲剝繭地刨出了意料之中的片段.
他記得,血紅色的巨蜥密密麻麻地圍截着這塊區域,柔弱的女人抱着稚嫩的孩子哭喊奔逃,連續不斷的密集子彈擦着流滿冷汗的鬢角而過,以及突兀出現金屬色的,只一個回合便肢解掉一頭巨蜥的……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大概是內心深處想要探知的過於強烈,以至於他再一次沉入了這個帶着預知力的夢境中,搜索想要得到的答案.
在韓修宇自己也未察覺的情況下,幽藍色的數據流飛快地閃過他的雙眼,緊接着,一股子詭異的波紋從他身周蕩漾開去,像一雙大手,緩慢卻又堅定地將他身前的迷霧撥開,驅散,還原出一個真實到極致的場景.
空曠的荒郊野外,陰暗的天色籠罩在穹頂,灰黑色沙石鋪就的半成品路面上蜿蜒着濃稠的血流,枯黃的雜草匍匐在路邊,一具具身着黑衣的男子屍體血肉模糊地砸在上面,斷胳膊斷腿凌亂了一地,有些死得悽慘無比,甚至連最基本的人形都看不清楚.
四圍靜悄悄的沒有半分聲息,前邊的世界更是一片僵硬的灰黑色,隱約可見歪歪斜斜倒在路邊的商務車和被壓在車下不知生死的人.
夢境內的時間是禁止的.直到現在,他所見到的皆是黑白默片,沒有語言,沒有色彩.只是投影般地將畫面放映上來,毫無生動可言.
可即使這場景靜默深沉得壓抑,韓修宇也未曾收回目光,反倒是愈發認真地省視過去,似乎想將每一個細節都記在心裏.
畢竟,這些在不久的將來……萬萬不可大意!
不知是不是到了某個點的緣故,突然地,死板的世界猛地轉變成了一幀一幀色彩斑斕的動畫.
韓修宇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在半空中高高躍起的幾個巨大的血紅色身影,它們像一顆顆空投的炮彈,急速砸落在前邊車隊的陣營里.迅速張開佈滿獠牙利齒的獸口精準無比地咬上養尊處優慣了的富人脖頸,不顧他們垂死的掙扎和尖銳的驚叫,三兩口便拆開了活人的肌骨,卷空了腥臊的內臟.
這血腥的畫面太過突然,直嚇得韓修宇呆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努力平復着內心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張大眼睛看着那些變態的劊子手.
它們……是什麼?巨蜥?
"吼吼吼╠╠"野獸吃到血食的歡愉之音傳遍了整個車隊,興奮劑似的刺激着它的同類更加兇殘地虐殺掌下的獵物.
倖存者們慌不擇路地逃跑了起來,在死亡的威脅之下,一眾毫無理智的倖存者相互踐踏着朝遠處跑去,可那孱弱的兩條人腿怎敵得過狩獵者敏捷的速度.幾乎是沒有懸念的,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黑暗生物越來越多.倖存者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韓修宇目眥盡裂地看着一隻巨蜥拆吃掉了一個孩子,順便一掌拍扁了身下不安分的婦女的腦袋,紅白腦漿飛濺得遍地都是,而那婦人的身子還一抽一抽地動彈着,死得很是不甘.
梗起的青筋從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凸顯,他咬牙切齒地注視着戰場上一面倒的屠殺.可恨自己卻只能像個木樁子一樣駐在原地,半點忙也幫不上,着實廢得可以.
"噠噠噠……噠噠噠……"槍聲迴環響起,一聲聲慘痛到極致的尖叫傳入耳際,血腥味一圈圈地蔓延.巨蜥們追逐着搶奪同類嘴裏的新鮮屍體,不過幾下子就將一具人身撕扯成了幾段碎肉.
絕望的婦女拖着癱軟的孩子從他透明的身體內穿過去,他猛地抬手想要扯住那驚慌失措的女人,想要告訴她往那個方向跑絕無活路!可手才伸出去,卻只抓到一縷浮動的空氣.
緊接着,一條溫熱腥臭的長舌突然從他的背心貫穿了進來,如穿透空氣般刺破他虛擬的身影,直直卷上那婦女的腰身,一沾一帶,輕而易舉地將她整個兒舉起,甩向了十幾米外的空地!
女子悽厲的尖叫響起,而那片落地的方位,尚且徘徊着另一群巨蜥……
韓修宇強迫自己扭頭看向身後猙獰的巨獸,可對方只留給他一個肌理糾結的強悍背影,血紅色的巨蜥撒開四肢向着前方奔去,他不由自主地順着對方的腳步向前方尋去,不想竟看見了熟悉異常的同伴!
"不╠╠"韓修宇失控地大喊起來,聲音沙啞難當,"快跑!魏俊!魏胖子!快跑!"
巨蜥騰空翻躍,合身撲向沾滿了新鮮血跡的房車,他甚至能透過車窗看見杜穆凱那極度驚恐的蒼白的小臉.
"小凱!別出來!躲起來!"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他的回音,撕心裂肺的吶喊在空間內迴蕩着,刺耳非常.關鍵時刻,畫面中一切的動作和語言都被靜止了下來,全部重返成灰暗的世界.
所有的景物都像是從春季直接進入冬季似的,明亮的色澤全數褪去,瞬息間披上了一層灰敗的枯黃,眼前的場景像一塊墜地的大屏幕,肉眼可見的蜘蛛網狀的裂縫向四個角落擴散,不過片刻,整個天地都碎裂了下來,不復之前的冷殘.
恍惚間,韓修宇的腦海中本能地冒出了"命運重置"這個詞,而就在他的念頭剛剛興起之時,他所經歷的世界偏離了既定的結局.
"轟╠╠"
巨大的轟鳴聲在前方傳來,他吃驚地抬眼看向大前方,雖然是一模一樣的場景和時間段,但他直覺哪裏變得不同了.
那是……什麼?
韓修宇死死盯着一隻身材嬌小,曲線流暢,極富有爆發力的金屬色物種一個翻轉停留在一輛普通大眾的車頂,那被金屬色模糊面孔的物種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嘴裏叼着的孩子,邁着優雅的貓步直視着匍匐在車便空地上按兵不動的巨蜥,一股獨屬於強者的威壓從它身上慢慢擴散,壓得他的心肝都跟着顫抖了幾下.
它從容地抬起前肢將哭得昏天黑地的孩子攬入腹下,金屬色的利爪微抬,貓一般地捋了幾下耳廓,模糊的面孔直盯着地面上爬行的巨蜥,好整以暇地估量着該從哪兒下手.
韓修宇拼命地睜大眼,想要將那隻奇怪的物種看個究竟,但眼前的畫面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水霧,怎麼也揩不去.
隱隱約約的,他看見一根在它身後慵懶搖晃的長尾,一貫金屬的色澤,人體脊柱的樣式,似乎還長滿了倒刺……
等等!
他緊緊盯着那個金屬色的影子,憑藉着零星的輪廓線在大腦中飛速地勾勒出該生物的模樣.
修長的四肢,尖銳的爪子,搖擺的長尾,流線型的軀體……這種形狀的……是……
"金屬色的……豹子……"
"豹子……"
蜷縮在房車車板上的大男孩突然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的五指死死扣着地板,身子猶如蝦米般弓了起來.冷汗打濕了他凌亂的額發,順着他的側臉一滴滴滑下,沾濕了他的衣襟和脊背,好似承受着極大的痛楚.
"喝!"原先夢魘着的韓修宇瞬間睜開了眼睛,空洞中猶帶着驚懼的眼神迷茫地略過身邊的環境,好一會兒才緩過了神.
房車?小凱?魏俊?
他忙不迭地坐起身子,卻不料雙腿一軟險些就癱倒在地,一臉黑地思考着自己這一副孬樣是如何造成的,直嘗試了好幾個回合才穩穩地向前邁出了滯重的步伐.
里里外外地搜索了一遍,確定一車子的人沒什麼問題後,韓修宇才鬆了一口氣,隨即便輕輕地打開車門走出外界.
事發地點……應該……不是這裏……
搓揉了幾下疲累的額角,韓修宇將眼光轉向了房車後的一串小尾巴上,不經意間,他看見五菱上佇立着一個山一般穩重的背影,她的手摁在腰際兩側的刀柄上,在這森冷的黑夜裏散發着淡淡的殺機.
正想上前打聲招呼,告訴這孩子別那麼拼命,晚上有人守着不必太憂心.可話還未出口,便見得那孩子迅速地從五菱上跳了下來,一副早知道他在這兒的架勢衝着他走來.
雲默墨玉般的眼眸無波無瀾地看着他,以闡述事實的口吻說道:"這地方不能呆了,我覺得會有危險.你快去告知我們車隊的人準備連夜啟程.若是有人不想離開的,也不必勉強,讓他們留下來算了."
這地方不能呆了,我覺得會有危險……
韓修宇豁然垂下眼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卻不動聲色:"危險?你怎麼確定."
雲默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看向黑漆漆的大後方:"直覺告訴我,再不走就要遲了……"
雖然精神力暫時沒看見四周有威脅性的生物存在,但多年殺戮的經驗值告訴她,有一股濃重的殺意正朝着這方地域逼近.
再不走,就真的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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