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伽羅心中冷笑,齊家沒落了,她的夫君成了白身,在某些人眼中,她顧伽羅便成了任人欺負的可憐蟲了。
顧琳好容易抓到了顧伽羅的把柄,又豈會輕易放棄,她一指頭又指向那輛雙架大馬車,用關切的口吻說着戳人肺管子的話:「還有這馬車,哎喲喲,你竟然堂而皇之的乘坐八寶纓絡華蓋的大馬車……唉,二妹,齊家沒了爵位,你也不再是未來的世子夫人,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你也不能『逾制』啊。」
顧琳擺出長姐的架勢,又是訓誡,又是規勸,「雖說這幾年逾製成風,是人不是人的都想穿個泥金緙絲的衣裳、出門悄悄乘個高頭大馬車,可咱們家不比那些淺薄的人,顧家是堂堂趙國公府,祖父又是個嚴明法紀的人,你、你這般,豈不是要讓祖父為難?就是齊家的幾位長輩,恐怕知道了也不會高興哪。」
顧琳這話說得很是刁鑽,什麼叫『是人不是人』?什麼又叫做『淺薄的人』?
根本就是在指桑罵槐,嘲諷顧伽羅為了虛榮,罔顧禮法,置娘家、婆家的安危於不顧啊。
顧伽羅還好,她早就知道顧琳是個什麼德行的人。
站在她身邊的齊謹之卻變了臉色,顧琳這麼說,表面上是在擠兌顧伽羅,而事實上,又何嘗不是在嘲笑齊家、嘲笑他齊謹之?!
掩在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他的牙關也咬得緊緊的。
得知聖人將黔國公府奪爵抄家的那一刻,齊謹之就預想到有這麼一天,會被人當面擠兌、嘲笑。
而且在他的『夢』中,他更是遭遇了更加不堪的境地。
對此,齊謹之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也將自己『少年俊彥』的驕傲暫且拋開,嘗試着做個普通百姓。
一直以來,齊謹之都覺得自己準備得夠充足了,心理也足夠強大。
但直到此刻,他才發覺,他的那些心理準備遠遠不夠,看着樣樣不如自己的人,卻能縱容妻子擠兌他齊謹之的妻子,這讓驕傲了二十年的他羞憤欲死。
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提醒他,齊謹之真想一拳轟到徐善仁的臉上。
至於顧琳,人家有丈夫,很不需要他這個妹婿來教訓。
齊謹之上過戰場,手上沾染過人命,饒是他極力克制,周身還是散發着一股駭人的氣勢。
徐善仁是溫室里長大的紈絝,他幾時見過這樣的『煞星』,幾乎是在齊謹之握拳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就忍不住的一陣顫抖,雙腳更是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兩步。
顧琳說得正盡興,沒有察覺丈夫的異常,只聽她繼續語重心長的規勸着:「二妹妹,你且聽我一句勸,今個兒也就罷了,以後出門,切莫再這般了——」
顧伽羅卻微微一笑,很淑女的任由顧琳說完,這才柔聲解釋:「大姐姐誤會了,我顧伽羅身為堂堂國公府世子的嫡長女,該懂的規矩和禮數還是懂的,五歲開蒙的時候,母親便親自教導我研習『大齊律』。」
顧琳瞪大了眼睛,顯然對顧伽羅的『不受教』很不滿,略帶指責的問道:「既然知道,那你為何還要——」
顧伽羅柔聲細氣的說:「好叫大姐姐知道,小妹我從未做過逾制的糊塗事。」
顧琳不信,覺得是顧伽羅強詞狡辯。
顧伽羅不疾不徐的給出答案:「這馬車,是我婆母體恤我,特意借給我乘坐的。大姐姐莫非忘了,我婆母可是朝廷欽封的清河縣主?」
顧琳當然知道齊家大夫人是縣主,可、可這跟顧伽羅『逾制』是兩回事啊。
「縣主確實是二品夫人,但二妹妹你卻——」顧琳的意思很明白,你婆母是你婆母,你是你。你婆母有資格乘坐華蓋雙架馬車,並不意味着你有這個資格。
說到底,你顧伽羅還是逾制了。
顧伽羅將目光瞥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朱輪華蓋大馬車,只笑不語。
顧琳不明白顧伽羅的意思,好容易穩住心神的徐善仁卻明白了,為了不讓妻子說出更多的『錯話』,他強忍着對齊謹之的畏懼,上前兩步,來到顧琳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顧琳臉色大變,她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顧伽羅乘坐婆母的縣主配置馬車,是逾制。
她顧琳又何嘗沒有逾制?因為徐善仁的品級還沒有高到給顧琳請封誥命的地步,嚴格說來,顧琳和顧伽羅一樣,都不是命婦。
而按照『大齊律』,非命婦的婦人全都歸到了『士庶妻』的範圍中。
也就是說,她方才給顧伽羅羅列的『罪狀』,她顧琳也全都犯了。
這、這可真是烏鴉落在了豬身上啊。
顧琳的臉色青紅交錯,她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麼解釋一下,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伽羅卻開口了,「還有,我這個也不是綠寶石,而是西南傳過來的一種名曰『翡翠』的石頭。只是水頭好一些、顏色艷一些,看着像綠寶石罷了。」
那語氣,仿佛在嘲笑顧琳『孤陋寡聞』一般。
顧琳聽了,臉色愈發不好。
顧伽羅還不想放過她,「不過,大姐姐提醒的是,似咱們這樣的人家,更該循規蹈矩,旁人不在意的細節,也該多加注意。姐姐放心,以後小妹定會謹慎行事。」
說罷,顧伽羅轉過身,衝着齊謹之使了個眼色,夫妻兩個就要往裏走。
剛抬起腳步,顧伽羅又補了一句:「當然,大姐姐也要多注意,您是『長姐』,須得給咱們這些不懂事的妹妹們做些榜樣才是!」
自己身子都不正,還想嘲笑旁人『影子歪』?真真可笑!
這句話如同一記耳光,狠狠的抽在了顧琳的臉上,顧琳羞怒交加,恨不得掉頭就走。
還是徐善仁頭腦清醒些,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柔聲』提醒:「二奶奶,長輩還在家裏等着咱們呢,咱們先去給祖父、祖母請安吧。」
一邊說着,他還用力捏了捏顧琳的胳膊。
絲絲疼痛喚回了顧琳的理智,她深深吸了口氣,道:「二爺說的是,瞧我,只顧着跟二妹妹說話,竟險些忘了正事。走吧,咱們先去稻香院。」
……
顧伽羅目不斜視,嘴裏卻道:「大爺,您這般看着我作甚?難道我的臉上有花兒不成?」
齊謹之收回視線,故作淡然的說道:「生平頭一次,我為有個『口齒伶俐』的妻子而感到慶幸。」
看來毒舌什麼的,還是有好處的啊,只要顧伽羅毒舌的對象不是他。
顧伽羅勾了勾唇角,「大爺確實該慶幸,因為以後咱們要時常面對這樣的場面,我若是口拙一點兒,日後也就沒法出門了。」
沒辦法,誰讓『顧伽羅』那麼會拉仇恨,齊謹之又是所有紈絝心中的噩夢呢。
好容易他們夫妻落魄了,曾經受過他們氣的人,還不尋找一切機會的跑來擠兌他們?!
齊謹之臉上露出凝重神色,他望着前方,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放心,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長。」
待過了年,他就會去走門路,儘快尋個官職,哪怕是下放偏遠府縣做小吏,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便能全力以赴的振興家業。
顧伽羅聞言,頓住腳步,認真的對他說:「待給祖父、祖母請了安,你尋個機會跟我父親好好談談吧。另外,年後三月,我大舅便要進京了,到時候,或許就有適合的缺兒。」
齊謹之倒沒覺得依靠岳家而沒面子,對於他們這些世家來說,姻親本來就是互為助力的。
點點頭,齊謹之鬼使神差的問了句:「如果我去偏遠、貧困的邊地,你、你會不會跟我去吃苦?」
顧伽羅想都沒想,故作驚訝的說:「咦?大爺莫非不知道?我留在齊家,為得就是求個好名聲。倘或真有什麼『共患難』這種刷聲望值的機會,你說我會不會放過。」
齊謹之不懂什麼叫『刷聲望值』,但顧伽羅的心意他卻明白了。
雖然顧伽羅說得很功利、很自私,齊謹之心中卻有種莫名的暖意。
……
因為過年,顧家的人聚得格外齊整,就連在靜月庵給妙真師太做雜役,哦不,是做學徒的顧瓊都回來了。
幾個月不見,顧瓊變了許多,行事變得大方起來,眉宇間也多了幾分自信和超凡世俗的淡然。
果然是近朱者赤,看來讓顧瓊留在靜月庵,隨身侍奉妙真師太,對顧瓊確實有好處。
能不能學習什麼醫術不打緊,倒是這種氣質和心性的改變,對她日後的人生有很大的幫助。
看到顧瓊的變化,顧伽羅很為她高興,心中對她的幾分不滿,似乎也變得不重要了。
「瓊妹妹,你的氣色很好,看來這些日子你在靜月庵過得很不錯啊。」顧伽羅真誠的說道。
顧瓊淺淺一笑,「嗯,師傅是個博學多才又品行高潔的人,我跟着她老人家學習了許多。我看二姐姐的氣色也很好,想來在齊家過得也極為順暢。」
顧伽羅點點頭,雖然偶爾跟齊謹之斗個嘴,但大多數的日子,還是過得不錯的。
顧瓊左右看了看,忽然冒出一句:「對了,二姐,你可知道京中的一樁大新聞?」
顧伽羅挑眉:「什麼新聞?」
顧瓊笑得有些古怪:「這個新聞還與齊家有些關係。齊家的外孫楊旻,風流倜儻、文采斐然,與好幾家的貴女都有些來往。最最引人注目的,他竟然跟九公主成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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