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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空氣中漂浮着花香草香。
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時人都愛牡丹,大周帝都洛陽牡丹,更是名動天下。定州城內,也不乏愛牡丹之人。家境富奢的,多以修建牡丹園為雅事。
凌家的牡丹園在定州極有名氣,各色名品牡丹多達數十種。今年還種出了最新品種的複色牡丹,在三月就開了花,比尋常花期早了一個月,一時名聲大噪。引得不少人心中好奇,送了拜帖想登門賞花。
因着凌老太太壽辰臨近,府中上下忙着準備壽宴,無暇待客,只得委婉地拒了拜帖。這麼一來,反而更惹得人愈發好奇,紛紛暗中打聽是哪個花匠種出來的。當得知是凌府的九小姐妙手種出的複色牡丹時,凌靜姝的名聲在定州城愈發響亮。
凌靜姝這些日子一直在秋水閣里靜養,自然不知道這些。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經歷過前世種種痛苦磨難,受盡屈辱而死。如今重生而回,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閨閣少女。滿心所想的是如何報仇,哪裏還有閒心關注這些虛名。
佔地約有十幾畝的牡丹園裏,一共有三個花匠。還有一些做雜事的下人。見凌靜姝進了園子,各自放輕了手腳,悄然退了下去。
此時還沒到牡丹花期,牡丹園裏的牡丹尚未開放,觸目所及處是鬱鬱蔥蔥的枝葉,顏色各異的花苞點綴其間,別有一番韻致。
凌靜姝慢悠悠地在小徑里走着,目光隨意流連,心情漸漸放鬆下來。
白玉隨在凌靜姝身後,笑着說道:「小姐,你去年嫁接培育的那盆複色牡丹已經開花了。小姐這些日子一直待在秋水閣里,還沒親眼看到呢!」
凌靜姝舒展眉頭,唇角揚起:「好,我這就去看看。」
大片種植的是普通的牡丹品種,真正的名品牡丹大多是盆栽。用分株、嫁接、扦插、壓條等諸多辦法,精心培育出品種稀有的牡丹。
凌靜姝自幼喜歡牡丹,特意跟着手藝高超的花匠學習了牡丹栽培之法。她心靈手巧,極有慧根天分,短短几年,便青出於藍勝於藍。
園子的東北角擺放了許多名品牡丹,諸如白玉景玉墨葵姚黃之類。凌府里的大丫鬟,大多是以此命名。
凌靜姝平日除了讀書習字練琴學規矩,閒暇的時間幾乎都耗在了牡丹園裏。這些牡丹,有大半都是凌靜姝精心栽培養出來的。
凌靜姝在一盆牡丹前停下了腳步。
這盆珍貴稀有的複色牡丹,俗稱二喬,又名洛陽錦。
洛陽錦的珍貴之處,在於同枝上開出兩色不同的花朵。不止是花朵顏色不一,兩邊的枝葉也全然不同。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兩株牡丹合併長成了一株。令人嘆為觀止。
粉白色的花朵聘聘婷婷,紫紅色的花朵嬌艷明媚,花朵有碗口大,花瓣溫潤厚實,色澤艷麗繁複。
翠綠欲滴的葉片,閃着翡翠般的色澤。
凌靜姝微微俯身,清冽的香氣迎面撲來,沁人心脾。
她深深呼吸,閉上眼眸,幽幽的香氣吸入腹中。唇角高高的揚了起來。
......
突然響起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靜謐。
是誰?
凌靜姝沒有站直身子,只略略側過頭。
午後明媚耀目的陽光灑落在她如玉般細膩光澤的俏臉上,黑亮的眼眸如寶石般閃着溢彩,一縷調皮的髮絲,輕柔地垂在臉側。紅潤的唇邊笑意尚未收斂,如花綻放。
色澤鮮艷美麗奪目的牡丹沒能奪走她的風姿,一抹微笑,便足以令群芳黯然失色。
這一切美的不像真的,如夢似幻。
忽然出現的錦衣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竟忘了舉步。目光緊緊地盯着花叢中的少女,無法挪開。
多年來從未萌動過的少年心,在這一刻怦怦跳地飛快。
逆着光,凌靜姝一時沒看清來人的面孔。可在過去的數年裏,這個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地鐫刻在她的心裏,沒有一刻或忘。
宛如驚雷乍響,一瞬間,熱血湧上腦海。
盧泓!
你怎麼還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怎麼還有臉來見我!
......
明明只有短短剎那,時間卻像靜止不動,凝滯在了這一刻。
白玉輕輕咳嗽一聲,低聲打破了沉默:「小姐,這應該是盧家的表少爺。」
凌府的內宅園子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雖是陌生臉孔,卻隨意地邁步進來,顯然就是凌靜嫻口中的那位盧家的表少爺盧泓了。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身材修長,穿着一襲淺藍錦衣,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唇似丹朱,面如冠玉。
凌霄也生的極好,可是和眼前的少年一比,卻少了那份顧盼神飛的神采。
怪不得凌靜嫻不顧少女矜持顏面央求自家主子。這位表少爺,果然是千里無一的翩翩美少年......
白玉心裏暗暗讚嘆不已,當目光落到凌靜姝的臉上時,卻不由得一怔。
神情僵硬,目光冰冷。不像是見了貴客,倒像是遇見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
「白玉,我們走吧!」凌靜姝逼着自己垂下眼瞼,淡然的語氣里聽不出半點不妥。
白玉略一遲疑,低低地說道:「小姐,既是碰了面,還是打個招呼吧!就這麼走了,似乎有些失禮。」
來者是客!更何況,這位表少爺可是盧家的長房嫡子,身份尊貴。就算是看在凌氏的顏面上,也不能怠慢了。不然,凌老太太知道了,心中一定不喜。
這些話,白玉不用說出口,凌靜姝也是心知肚明。
這一遲疑,盧泓已經走了過來。
想避也避也不過去了!
凌靜姝定定神,抬眼看了過去。
盧泓的相貌生的極好,氣質更是出眾。走路時不疾不徐,風度翩然。
就是這份風姿,迷住了大周朝尊貴的公主。甘願頂着奪人丈夫的名聲,也要留他在公主府里......
「凌府里的兩位表妹我都見過,你一定是五房的姝表妹吧!」盧泓在兩米之外就停下了,雙手抱拳,行了個平輩禮:「我姓盧,單名一個泓字。你叫我一聲泓表哥就是了。」
溫文有禮,風度翩然。禮數周全,無可挑剔。
相較之下,凌靜姝的反應就冷淡多了,十分隨意地回了個禮:「原來是盧家表哥。」
臉上的勉強敷衍之色,清晰可見。
盧泓碰了個軟釘子,也沒生氣。略有些熱切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凌靜姝異常冷漠的俏臉上:「我和二弟隨母親一起到凌家來做客,聽聞姝表妹病了,一直無緣得見,心中甚憾。今日總算是見到姝表妹了。」
一邊說着,一邊在心中暗暗懊惱。
他竟然白白浪費了三天的時間?
應該在來的第一天就去探望她才對。這樣也能早點和她相識了。
......
那熟悉的眼神,讓凌靜姝死死壓抑的怨懟和憎恨又在胸膛激盪不休。
日復一日的等待,日復一日的絕望,在無盡的羞辱和痛苦中掙扎。日夜等着他歸來,救她於水火。可等來的,卻是他負心另有懷抱的噩耗。
當年有多愛他,後來就有多恨他。
她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地和他周旋?
她恨不得手中有利刃,狠狠地戳進他的胸膛!
盧泓正沉浸在莫名地激動欣喜中,一時也沒留意到凌靜姝的沉默,笑着說了下去:「來的第一日,我就聽外祖母說起你了。聽說你擅長培育名品牡丹,還種出了複色牡丹。今日我去了家學旁聽,吃了午飯後有休息的半個時辰。便到園子裏來賞花。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見了你。」
盧泓等了片刻,不見凌靜姝說話,終於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再迎上凌靜姝冰冷敵視的眼神,心中愈發疑惑不解。
兩人初次見面。他處處守禮,不敢唐突佳人。為什麼她的態度如此不善?
「姝表妹,」盧泓將心裏的迷惑按捺下去,竭力表現出自己最佳的風度來:「我自幼喜歡牡丹,盧家也種了不少的名品牡丹,只是這複色牡丹不易栽種。不知可否請姝表妹指點一二?」
指點過一回,就可以厚着臉請教第二回......
凌靜姝面無表情地拒絕;「這是我的獨門秘藝,從不外傳。」
盧泓:「......」
盧泓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長這麼大,遇到的閨閣少女也有不少。或是含羞帶怯,或是端莊有禮,還有膽子大一些的,對着他含情脈脈暗送秋波。
像今天這般主動搭訕示好卻碰的一鼻子灰的,還是生平第一回。
尷尬,難堪,憤怒,懊惱......想拂袖而去,卻又挪不動腳步。
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心高氣傲的盧家大少爺僵立在當場,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凌靜姝狠狠地出了一口心頭惡氣,心中只覺得十分快意,淡淡吩咐一聲:「白玉,我們回去。」
說着,看也不看盧泓一眼,從他的身邊走過。
白玉楞了一愣,忙追了上去。
只剩下盧泓,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佳人窈窕動人卻冷漠無情的身影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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