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池有些古怪的面色,令小曹氏笑了起來。
信娘笑着道:「都要重新取個名兒的,不然往後在你身邊使喚着也是不大好聽。」
薛池想了想:「就叫絳衣、青書、重紫、疊翠。」
小曹氏點了點頭:「讓信娘好生調|教。你先去看看你的屋子,不喜歡的地方自己重新佈置,我讓人開了庫房,你有喜歡的只管搬去。」
小曹氏對薛池在財物方面是極大方的,薛池點了點頭,領着幾人回了自己屋子。
她的屋子在院子的西側。連着相通的兩間大屋子,以珠簾隔斷,一間是臥室,一間是書房。隔壁還有一間獨門的偏房,是專給她做自己的小庫房,收納物什的。
先前匆忙,薛池並未仔細看過,這時才仔細打量。
一色的雞翅木家具,高腳床上懸着水墨帳子,窗簾是明艷的粉雲紗,地毯是靛藍纏枝蓮紋樣,案頭的甜白瓷花瓶里插着幾枝蓮花,多寶格和書架上倒是空着的,預留給薛池自己擺設。
信娘道:「姑娘,婢子先將這四個小丫頭安置在後罩房裏去,給她們講講規矩。」
薛池忙道:「去罷去罷,我正是要歪一歪。」
信娘聽了,先上前去給薛池鋪了床,又掩了門出去。
薛池繼續去看自己的床。床很大,蔥綠銀紋的緞子被面軟得像水,床頂掛着縷花鎏金香球,四角雕着花卉紋樣。她坐到床上,將帳子放了下來。層疊的水墨帳子罩着,像在雲霧之中。
她仰躺下去,用手腕遮住了眼睛,想着這樣也好。
她永遠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跳下去才能回現代。
現代她沒有值得掛念的親人,只有幾個朋友。朋友都有自己的家人和生活,就算為她擔憂,也不會太過。
不能讀書,不能再和同學一起嬉笑。
永遠的遠離現代文明,便捷的生活。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雖然已經到了古代一年多,可是在那小院中時,每天都要學習,每天都想着要走出去。現在終於走出那小院子了,到了融伯府,她似乎要安定下來了,她這才發現,她還是很懷念現代,那所舊房子才是她真正的家,儘管沒有人等她回家。
在古代,她是無根的浮萍,心輕飄飄的,十分茫然。
就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她勸着自己。
她躺了好一陣才坐起身來。她的兩個樟木箱正擺在屋子中間,還沒收拾。薛池開了鎖,把箱子裏的衣服都挪了出來,箱底藏着些她的現袋紀念品:一袋人造寶石,一部智能手機,一個車頭燈,幾張人民幣。她左看右看,照例是爬到床底,將寶石、車頭燈藏到里側床腳柱後。
起來後彈一彈身上的灰,將餘下幾樣又欣賞了一遍,拿起智能手機把玩了一下,無意識的按了按開機鍵。
只聽嘀的一聲,薛池傻眼了——居然開機了!
屏慕亮光一閃,一個logo光芒綻放,再慢慢的黑下去。再亮時就進入了主屏,一隻可愛的卡通白兔子正不停的給人送着飛吻。
薛池真沒想到這手機質量這麼好!這就是她五百塊買的山寨雜牌機。經過高空摔擲,電池還被小曹氏拿去研過墨,當時試了開不了的,只不過當個紀念品留着了。沒想到它榮養一段時間後居然能用了?
這時看到這熟悉的界面,真是喜極而泣。她嘴角掛着傻笑,打開相冊,裏面有很多照片,有自拍的,也有和同學的合影,每一張都是大大的露着牙齒開懷的笑,最珍貴的是一張奶奶的相片。
看了好一陣,又怕被信娘闖進來,又心疼電量,這才戀戀不捨的關了機,一起收到箱籠里鎖上。
但只是看了這一陣照片,就讓她像汲取了能量一樣,又變得神采飛揚起來。她興致勃勃的從另一個箱子裏取出僅剩的幾樣完整的貝殼飾品。選了一隻兔子,一隻貓,一隻海鷗。這些都是用白色的小貝殼細細的粘成的,非常精緻。她把這三樣擺到多寶閣上,和室內的一套甜白瓷花瓶非常相配。
小曹氏問信娘時,信娘只說大姑娘在搗鼓屋子裏的佈置。
小曹氏滿意的點點頭:「有心思佈置屋子了就好,像個姑娘家的樣子。我記得庫房裏有個八層的珠寶盒,還有個天青色的蓮葉玉洗,還有一套雕葡萄枝葉的碧玉茶具……太久了,我也記不清有沒有了……」
柴嬤嬤連忙拿了冊子來翻看:「夫人記得仔細,確實都還是有的。」
小曹氏道:「那就都找了出來給她送去,我記得樣子都很別致,她應該會喜歡。」
信娘應聲去了,過得一陣回來,臉色不對:「夫人……這幾樣都沒找着。」
小曹氏抬眼看她,沒說話。
柴嬤嬤上前拍了信娘一巴掌:「你找仔細了?」
信娘有些委屈:「找仔細了……」
柴嬤嬤還要打,小曹氏冷笑了一聲:「你別怨她。我看,是有人以為我回不來了,鬧耗子了。」
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便含笑道:「先別聲張,等天黑了,偷偷兒去庫房,大件不用動,小件全起出來。」
信娘吃了一驚:「夫人!」
小曹氏道:「我的東西,還回來自然要帶些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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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池忙忙碌碌的把屋子仔細佈置了一番,抬眼一看,天色已有些暗了。
新近上任的四名貼身婢女打了水來給她擦臉淨手,人雖稚嫩,但動作卻是有板有眼的,原是到伯府來之前就先調|教過一輪。
薛池看了她們好幾眼:這種小妹妹擱在現代,薛池得表現大姐姐風範,得讓着她們,那能讓人伺候啊!
可現在這些小姑娘誠惶誠恐的,不讓她們伺候還得着急上火呢,薛池最終也只決定:做一個隨和不挑剔易相處的主人。
絳衣的培訓方向是上妝梳頭,這會子便直接捧了妝匣來伺候,薛池一擺手:「不用塗脂描眉,重梳一梳頭髮便是。」
薛池的頭髮沒上頭油,容易散亂,一天至少得梳三回。
絳衣聞言打散了薛池的頭髮,見長度只到肩下,不由愣了愣:這可太短了。
但她還摸不准薛池稟性,不敢開口,細細的將薛池的頭髮給梳通,奇怪的發現一點頭油也沒上,她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沒往上抹頭油,照着原樣挽了個雙螺髻。
果然薛池非常滿意,站起身來,滿面笑意的看了她們一眼。
四人都在心裏鬆了口氣,跟着笑了起來。
薛池準備去見小曹氏,太夫人屋裏的貝珠就來傳話,說是太夫人讓大姑娘過去用晚膳。
太夫人是這府里的金字塔尖,薛池不能不從,正好也收拾妥當,當下沒有二話的領了信娘和青書往碧生堂去。
太夫人屋中沒了先前濟濟一堂的熱鬧,幾名婢女安靜的站在廊下,最受重用的翡翠正坐在太夫人膝邊的小凳子上,給太夫人念着佛經,聲音輕柔。
貝珠領着薛池站在門口,不敢隨意打斷。
太夫人正眯着眼看着一雙鞋。薛池瞟了一眼:是她送給太夫人的那一雙。
太夫人聽見響動,把鞋放到一邊,語氣溫和:「嫵姐兒來啦,過來說話。」
翡翠住了嘴,趕緊起身搬了個錦凳放到太夫人身邊,引了薛池過去坐下。
太夫人並不似中午那般威嚴,她上下打量了薛池一番道:「才在看你做的鞋,女紅不錯。」
薛池笑:「孫女女紅不好,只畫了花樣子,卻是教信娘動的手。」
太夫人一愣。她自然看出來這不像薛池的手藝。做鞋很要些力氣,費了大勁,針腳卻不一定勻稱。他們這樣人家的姑娘大多做做帕子、抹額,輕易不會做鞋。這雙鞋做得好,不像是小姑娘做得出來的。
但她完全沒想到薛池這般光棍,送給長輩的東西,連個面子也不願意裝一下。
薛池笑嘻嘻的,做不來的事,她一開始就不想裝,免得後頭漏餡更難看:「祖母,我原先什麼也沒學,就是放養,什麼琴棋書畫女紅,都是這一年多才胡亂學了些。」
太夫人真驚了,心中一琢磨,又覺也有可能:小曹氏原先怕也是怨天怨地的,沒個心思教女兒。
她過了一會才道:「往後好好的跟着先生們學就是了。」看薛池的眼神不免帶上了些憐意「晌午人多,好些話沒問你。」說着便拍了拍薛池的手,問起了薛池原先的情形。
薛池早和小曹氏套好了詞,張口就來。
太夫人同她一道用了晚膳,又說了半個時辰的話。
到最末了太夫人的神情已經是帶着些親呢了,讓翡翠拿了個檀木小箱子來:「每年你生辰,祖母總是給你備了禮的。攢下來也有許多,晌午當着人一次給你未免張揚,引得你幾個妹妹吃味兒,現下你且拿回去收着。」
薛池一接手,只覺沉甸甸的,她大大方方的道了謝,毫不推辭的收下了。
太夫人又道:「你也是個好孩子,往後多同你那些兄弟姊妹處處,都是一家人,互為倚仗。上一輩的是是非非,原不該牽扯到小一輩身上。也勸勸你娘,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都回來了,往後安生過日子。」
這隻怕才是太夫人一整晚真正想說的話。
薛池將木箱遞給了信娘,睜着眼天真的道:「祖母,以前孫女一個人孤伶伶的,母親不理睬,柴嬤嬤和信娘也說不上話。如今看了這麼多兄弟姊妹,只覺得熱鬧親近,那有什麼是非?只是看着大哥哥和四妹妹對我十分不喜的樣子,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娘也從未對我說起過,祖母不如給孫女解惑,往後我也知道怎麼樣順着大哥、四妹妹的心,也能勸着娘『安生』。」
太夫人目光一閃,含糊道:「小孩子家家的,不告訴你也是怕你亂起鬨。祖母回頭就說說大哥兒、四姐兒。往後他們有什麼不對的,你只管像今日這般告訴祖母,別悶在心裏。你剛剛回來,祖母自然要偏幫你。」
薛池咯咯的笑,抱着太夫人一條胳膊搖了搖:「祖母真好!」
太夫人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一時祖慈孫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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